第 82 章
洋甘菊(十三)

  寧則然出差去了,思念氾濫成災。

  兩個人差不多每天通個視頻電話,其實沒什麼話可以聊,可就算是看著對方的臉,說些毫無意義的「嗯」「啊」之類的詞語,都覺得會有一股蜜意在心底流淌。

  可惜屏幕上的人像是虛幻的,還是難以撫慰被思念折磨的心。

  舞蹈比賽的結果出來了,言菡的獨舞位列第三,雙人舞卻以毫無爭議的優勢排名第一,最終評分斬獲了孔雀杯舞蹈大賽的金獎,比賽後第二天就舉行了盛大的頒獎儀式,政府、舞協、還有舞蹈界的元老們替得獎選手們一一頒了獎,勉勵他們再接再厲,讓舞蹈事業薪火相傳。

  比賽結束後,北都好幾個歌舞團都向言菡拋來了橄欖枝,現在的她,不再是被人挑選的對象,而是可以自由挑選想去的地方了。

  舞院的領導、老師與有榮焉,他們選送了三名選手,都得了獎,而且其中一個金獎,是歷史上的最好成績。

  因為是網絡直播,這次舞蹈比賽的關注度都超過了以前任何一屆,有公眾營銷號把其中的一些精彩視頻都剪輯了一番,言菡在雙人舞中最後的一段獨舞點擊和轉發率最高,有營銷號對比出了她就是以前在網絡上因為出演《拂曉》掀起過風波的舞院校花,一時之間,網友們又被打入了興奮劑,紛紛去《拂曉》官微、莊西行、言菡微博下留言。

  這幾乎是一個完美的營銷切入口,寧氏娛樂的公關營銷部當然不會放過好時機,《拂曉》的宣傳正式開啟。

  言菡的微博在沉寂了三個月後,已經在上個月回國後重新開始發博了。

  微博這個虛幻的世界和現實不同,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新鮮事,三個月不出現,網友們早就把人忘得一乾二淨了。言菡也沒當回事,她本來就不希望有太多人關注,一個人自娛自樂地開始持續發了一點在提米拉斯的見聞。

  三個月的義工生活讓她感觸良多,手機裡也記錄了很多關於那個淳樸落後的小鎮的點點滴滴,有堪比大樹的多肉植物、有荒漠的殘陽、有可愛的卡吉娜和她的同學、有令人尊敬的義工和志願者。

  一開始很冷清,只有零星一些死忠粉堅守在她微博下轉發評論,氣氛一片和諧。

  然後不知怎麼,來了好些個黑粉,據說很看不慣博主這種自命清高的沽名釣譽,在她的博文下整天挑事,有的說她無病呻吟,有的說她發的照片都是從網上圖片庫裡PS的,甚至還有營銷號放出狂言:你們這群粉絲真好騙,她這麼個嬌滴滴的女人會去那裡當老師?一去還三個月?分明就是過氣了想要重新博得眼球,她要是真去了,我直播吃屎!

  微博底下頓時烏煙瘴氣,可熱度卻意外地起來了,轉發評論都好幾千,點讚好幾萬,堪比一些二三線的小明星了。

  關於她的話題也多了起來,什麼#校花失蹤三個月#,什麼#《拂曉》女配被棄,言菡黯然舔情傷#……各種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傳得最有鼻子有眼的就是她和莊西行子虛烏有的戀情,說她在拍拂曉的時候和莊西行好上了,所以莊西行才會這樣力推,後來兩個人鬧翻了,言菡就沉寂了三個月。

  事情的最高潮發生在頒獎結束後的第三天,網上有個小鹽巴曬出了言菡得到的國際義工組織和教科文組織聯合頒發的嘉獎證書,上面赫然就是言菡的名字,感謝她在這一年的國際義工活動中全心付出。這份證書連言菡都還沒見到過——舞院收到了以後暫時留了下來,說是要計入學校檔案留底後再發給言菡。這個神通廣大的小鹽巴發了證書後順道艾特了那個營銷號:直播吃屎。

  那營銷號向來張狂,平常也得罪了不少明星和粉絲,一時之間,這條微博被輪了幾萬次,「直播吃屎」拱上了熱搜。

  營銷號垂死掙扎,硬說著證書是P的,結果微博上一個P圖大V不知道怎麼也關注這件事呢,義正辭嚴地證明,他以他幾百萬粉絲的大V號擔保,這張照片純天然沒P,連濾鏡都沒用差評。

  一時之間各家粉絲混戰,吃瓜群眾時不時地湊個趣,熱鬧非凡。

  孔雀杯舞蹈大獎賽的小視頻一出來之後,原本就在這場混戰中佔了上風的小鹽巴們更是揚眉吐氣,以前的茉莉花MV也被翻出來熱炒了一把。寧霽然向來是以「和風霽雨」這個網名在網絡上活動的,粉絲們一熱情,順著MV發佈前後的蛛絲馬跡,差點把他的馬甲也給扒了。

  《拂曉》官微趁機宣佈,週六將發佈《拂曉》的第一個片花,艾特了莊西行、蔡芸和言菡。

  「爾鈺姐會不會生氣啊?她是女二呢,我才是一個配角。」

  莊西行的工作室裡,言菡有點擔憂地問。

  「我和她打過招呼了,」莊西行滿不在乎地道,「她那裡你放心,我有數的。」

  「那行,」言菡放下心來,「你要放哪個片花?」

  「保密。」莊西行一臉嚴肅。

  言菡樂了:「連我都要保密嗎?」

  「那當然,你也要有新鮮感嘛,到時候更能天降靈感,用真情實意來轉發宣傳。」莊西行說得跟那真的似的。

  「不會……炒緋聞炒CP吧?」言菡擔心了起來,網上炒她和莊西行就夠讓人煩惱的了,要是官微再加把火,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寧則然了。

  「我是需要用炒緋聞來蹭熱度的人嗎?」莊西行傲然道。

  還真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寧則然關係好的這幫子朋友,都自帶了一種迷之自信。言菡忍著笑,大力地恭維了好幾句,這才從莊西行的工作室告辭出來。

  其實今天言菡到工作室是抱了私心的,一來她是個菜鳥,需要讓莊西行親自指點一下該怎麼開展影片的宣傳,二來也是想和寧則然這位好朋友聊聊,這兩天每天就打一兩通電話,她從來沒覺得日子過得這麼煎熬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所有有關寧則然的一切,比如寧則然的家庭、寧則然的從前、甚至他們倆冷戰的這一段時間寧則然到底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會忽然想通了……

  然而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提寧則然,莊西行沒說兩句就岔開了話題,這麼來了兩次,言菡也不好意思多問了。

  本來想去找找寧霽然,可一打電話,寧霽然說他也不在,順道提了一句:「上次我哥給你買了一個盆栽,還在你那桌上放著呢,你去拿走吧,我怕被我養死了我哥揍我。」

  抱了那盆萌兔子,言菡一路出了寧氏娛樂,站在馬路邊等車,好幾個走過的小姑娘瞧見她手裡的萌兔子都驚嘆著叫了起來:「呀,好可愛啊!」

  這個品種的多肉還是很稀罕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言菡大方地讓她們瞧了幾眼,心裡甜滋滋的。

  一輛白色的小跑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車窗裡有人探出頭來,神情詫異地看著她。

  言菡愣了一下,這不是那位秦筱茗嗎?

  「言小姐,你怎麼還在這裡?」秦筱茗挑了挑眉,顯然十分驚愕。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言菡納悶地反問。

  秦筱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上來坐一會兒吧,我們聊聊。」

  車子停在了僻靜的馬路轉角,高大的梧桐樹冠將這輛小小的跑車籠罩著,點點光影跳躍在前車蓋上。

  言菡坐在副駕駛上,狹小的跑車空間有些逼仄。

  「要不要開敞篷?這樣會舒服一點。」秦筱茗隨口問道。

  「不用了,聊不了多久吧。」言菡疏離地道,雖然她對秦筱茗沒多大惡感,卻也沒法和一個曾經上門敲打過她的女人太過和睦相處。

  秦筱茗彷彿沒有感覺到她的冷淡,遞給她一瓶水,好奇地打量著她手裡的盆栽:「你抱著的是什麼?這麼寶貝。」

  「學名叫碧光環,很多人叫它萌兔子。」言菡簡單地介紹了一句。

  「寧大哥送的?」秦筱茗猜測道。

  言菡的臉略略一紅,輕輕地「嗯」一聲。

  一絲羨慕之色從秦筱茗的眼中一掠而過,她有些悵然:「沒想到寧大哥居然也會送女孩子這種東西,我真是不敢想,他真的變了很多。」

  言菡不知道秦筱茗叫她上來要聊什麼,上兩次的見面都不是太愉快,難道她還不甘心寧則然和自己在一起嗎?

  許是她疑惑提防的目光,秦筱茗嘆了一口氣:「放心吧,我沒那麼不知趣,寧大哥都這麼不給我臉了,我也不至於要硬生生嫁入寧家,就是這兩天夾在寧爺爺和寧大哥中間,有點裡外不是人。」

  言菡略帶詫異地看著她:「裡外不是人?這是什麼意思?」

  秦筱茗饒有興趣地道:「我還真是小瞧你了,這麼沉得住氣,你難道不知道嗎?寧家都為了你折騰得人仰馬翻了。」

  「什麼?」言菡愕然。

  「寧大哥在寧爺爺過生日那天提出來要和你在一起,寧爺爺不同意,揍了寧大哥一頓,寧大哥住了醫院了。」秦筱茗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語聲中不自覺就略帶了譴責,「你現在該做的是應該陪在寧大哥身邊,一起懇求寧爺爺的諒解和同意,而不是忙什麼比賽表演,一個勁兒想出名,你說呢?」

  言菡的腦中一片漿糊。

  寧則然住院了?

  他不是去際安出差了嗎?

  「言小姐,我說的話可能有點交淺言深了,寧大哥要是知道了還可能會不高興,但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你,畢竟我們秦寧兩家一直以來關係都很好,寧爺爺也一直對我關照有加,」秦筱茗矜持地道,「我覺得,既然你愛寧大哥,也應該為寧大哥做出犧牲,寧爺爺喜歡的是知書達理、安分守己的女孩子,你應該讓寧爺爺努力改觀對你的看法,而不是讓寧大哥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挑走了,這樣,我很替寧大哥抱不平。你說呢?」

  言菡呆滯了半晌,霍地拉開了車門。

  剛跨出腳去,她又想起了什麼,傲然回頭看著秦筱茗道:「你有你的準則,我有我的信仰。如果一份愛情和一段婚姻,要靠犧牲和放棄才能得到,我想,那都不是真正的愛情,也不是美滿的婚姻。我願意為則然付出的,比你想像得到的更多,但這和演戲、和跳舞都沒有本質的關係。秦小姐,謝謝你的提醒,也祝願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到時候你也應該能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

  拋下呆若木雞的秦筱茗,言菡站在馬路上,腦中瘋狂地轉著一個念頭。

  寧則然,你在哪裡?

  我想要見到你。

  立刻、馬上。

  把北都市所知道的醫院在腦中過了一遍,言菡忽然靈光一現。她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上次腸胃炎住過的醫院貴賓樓。

  小樓裡靜悄悄的,她住過的那間病房門半掩著,寧霽然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哥,你真不和小菡說啊,這兩天我都沒敢和她見面,怕她問起你。」

  一聲輕哼傳來:「我不在你們倆瞎見面什麼?」

  這話還是那麼獨斷蠻橫,這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好聽。

  好像有什麼電流在身體裡一劃而過,淚水迅速地浮上了眼眶。

  她輕悄悄地站在門縫前,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寧則然靠在病床上,手臂上打著石膏,渾身上下卻依然一絲不苟,神情沉肅傲然得彷彿這裡不是病房,而是他憑之叱吒商界的寧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