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貪歡(二)

  莊西行出道至今剛剛十年,被粉絲擁躉的除了出神入化的演技、率性放肆的言行、驚才絕豔的才華,還有就是他那一把磁性的嗓子,說情話時性感迷人、談笑時清朗動聽……搭配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神,說一句「耳朵聽了要懷孕」也不為過。

  這暗沉沉的狹小空間中,耳邊的這一句低喚,那晚的感覺如影附隨,幾乎讓人丟盔卸甲。

  不對,這樣下去不行。

  餘歡的腦中警鈴大作,咬了咬舌尖,一陣痛意襲來,幾乎就在同一秒,她抬起腳來就朝莊西行的大腿頂去,莊西行猝不及防,側身一讓,餘歡趁機一推,迅速地和這個男人保持了兩米的安全距離。

  「莊西行,你別動手動腳的。」餘歡低低地喘息了兩聲,平復著身體中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親吻而起的餘韻。

  佳人離去,莊西行的懷中一空。

  他遺憾地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剛才的美妙,一絲氣惱浮上了心頭:「好,我不動手動腳,那你坦白和我說說,為什麼總是躲著我?」

  可能是離得遠了,莊西行那種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噬人氣息淡了很多,餘歡覺得自己已經武裝到了牙齒,不會再有半點不妥的言行,於是便鎮定地掏出了另一張卡來□□取電槽,房間裡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躲你?沒有啊。」她虛假地擠出了一絲笑容,「你和小菡關係這麼好,又指點了我這麼多回,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莊西行氣樂了,演技不行吧就別瞎演了,這笑得明明就是一臉的避之不及,還什麼朋友,再說了,誰稀罕當她的朋友?

  「我約你那麼多次,怎麼從來不肯赴約?我生日那天開趴體,明明小菡都去接你了,你為什麼不肯出來?還有那次在你們公司,我明明看到你進去了,讓你老闆請你出來你卻遁走了……」莊西行一件件地把她的劣行擺了出來,「你今天和我說說清楚,我到底什麼地方惹你討厭了?」

  「我不像你,祖師爺天生賞飯吃,得趁著這陣子紅火多跑通告多賺錢,是真的忙,」餘歡很認真地解釋道,「你生日那天我真不舒服,禮物也托小菡帶過去了,你一個大男人一直惦記著就沒意思了吧?公司那一次我可真沒印象了,我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戳在原地就為了等覲見您大影帝吧?」

  瞧這張小嘴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義正辭嚴得彷彿是莊西行在無理取鬧。

  莊西行點了點頭:「行,都是我不好,我去請教一下小菡他們,一個大男人被一個負心薄倖的女人始亂終棄了該怎麼辦。」

  他抬腿欲走,餘歡慫了,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又氣又急:「那天我們倆說得好好的,就當沒發生過這事。你這說話不算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什麼意思?」莊西行驚愕了,「是我太失敗了還是你太遲鈍了?我這是在追你,我喜歡你,不想光和你睡一晚,想和你睡一輩子,這夠直白了吧?」

  餘歡僵了僵,眼睛卻本能地朝著莊西行看去,一寸一寸地打量著他的臉,想從他的表情和眼神裡找出點破綻來,然而,站在面前的這一位是影帝,以餘歡拙劣的智商和演技,實在看不出他哪一句話是真心,哪一句話是假意。

  「這個……謝謝你的喜歡,」她很鎮定地開了口,雖然她的演技不行,不過,面無表情還是做得到的,「我正值大好青春年華,現在勉強在綜藝圈裡混了點小名聲,完全不想談戀愛自毀前程,更不想和你莊影帝扯上任何關係。」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

  你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你。

  我有大好前程,你別繼續纏著我。

  我喜歡阿狗阿貓也不會喜歡你。

  但凡一個男人要點臉,這個時候該做的就是掉頭離開,臨走前說幾句挽回顏面的話,從此山高水遠永不相見。

  莊西行卻沒走,只是莫測高深地看著她,看得人心裡直打鼓。

  餘歡力持鎮定:「你可以走了嗎?明天還要拍攝,我可不能頂著個黑眼圈出去。」

  莊西行聳了聳肩,轉身朝門口走去,餘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莊西行的背影依然頎長英挺,姿態優雅,唯有身上的襯衫因為剛才的激情而略略凌亂著,餘歡的腦中忽然掠過一具被水珠浸潤過的精瘦頎長的裸/體,臉上一陣發燙,一陣酸澀莫名湧入心頭。

  莊西行忽然轉過身來,餘歡臉上的表情還沒斂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神裡,她狼狽地避開視線,啞聲道:「慢走,不送了。」

  莊西行勾了勾嘴角:「我走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剛才難以言說的情緒一下子消失無踪,餘歡想要磨牙:「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啊?還好意思提條件? 」

  「那我在這裡打個地舖吧,一回生兩回熟,明天一早正好一起去拍攝現場。」莊西行作勢要去拉門口的衣櫃。

  「別!」餘歡急了,整個人撲在了櫃門上,「你說,什麼條件?」

  「以後不許躲我,」莊西行嚴肅地說,「要不然我發起瘋來,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我自己。」

  餘歡無語了:「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快走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大神,餘歡迫不及待地把門關上,上了防盜鎖,靠在門背上,渾身的力氣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至今都不敢細想,深怕自己一想就陷入泥淖脫不了身。

  其實一開始,她和莊西行就是八字犯沖,從言菡評選校花的網絡風波開始,到後來零星見的幾面,莊西行在她眼裡就是一個浮誇、傲慢、小氣的男人,空頂著影帝的頭銜每天指點江山。

  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改觀呢?

  仔細算起來,應該是那年八月,言菡去了國外,莊西行有天心血來潮,說是受言菡所託來探她的班。當時那個網絡劇已經拍了一半了,全劇組的人好像供佛似的把莊西行請進了門,然後莊西行一個個指點了幾句,甚至臨時接過了男主的走位演了一段做示範。

  雲泥之別這四個字,餘歡從那一天忽然就頓悟了。

  莊西行一入拍攝現場,整個人就好像變了似的,同樣是生氣,男主只會大喊大叫,而莊西行站在那裡,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寒而栗;同樣是深情,男主只會聲嘶力竭地重複「我愛你愛死你了沒你活不下去了」,而莊西行滿身憂鬱地站在那裡,一眼看過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天,他真是愛死她了吧,太讓人心疼了」……

  演戲和靈魂融為一體,這可能就是影帝的境界吧,就連這種惡俗的愛情偶像劇都能駕馭得爐火純青。

  那部偶像劇結束後,餘歡思來想去,自己這樣混下去不是辦法,通告雖然接了很多,還是要想辦法騰出時間來提升一下自己,正好莊西行的《拂曉》得了獎,她厚著臉皮去恭喜了一下,想讓他介紹一個靠譜的培訓班,她想趁著新年這段時間的空檔努力一把。

  「你這水平,培訓班是沒得救了,」莊西行嫌棄地說,「這樣吧,你會做飯嗎?」

  餘歡從小就是苦出身的,一手廚藝爐火純青。

  「正好這段時間我空著,親自來指點你一陣,你負責替我做個飯,就當是付學費了。」

  餘歡受寵若驚,腦子一發熱,就按照莊西行要求地住進了他那套大別墅,挖空心思伺候了他一個星期,使勁渾身解數,白天給他變著法子改善伙食,晚上聽他雲山罩霧地神侃如何鑽研角色。

  其實事後清醒了想一想,那會兒莊西行就在戲弄她,以她的水平,怎麼夠得上影帝的指點呢?就好比還不會走路的嬰兒直接去學跑步。

  擦槍走火起因,就是因為學習吻戲。

  莊西行從動作、眼神、表情詳細講解了一番,然而他的氣場太強大,豁達大方如餘歡,也壓根不敢和他對視。莊西行的脾氣本來就不是太好,一來一去失敗了兩次,說話就有點刺人了:「我說你像火柴棒一樣杵在那裡,誰能看出來你愛我啊?」

  「我再試試。」餘歡強迫自己不要挪開視線,可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樣看過去的眼神和表情,和一條死魚沒什麼區別。

  「行了行了,你學不好的,」莊西行發脾氣了,「我就這麼可怕嗎?你連最基本的深情款款都做不出來?」

  餘歡站在那裡,一股屈辱直衝腦海。

  她咬了咬牙,從餐廳裡隨手抓了一瓶洋酒,倒了兩杯放在了茶几上:「我乾了找找感覺,你隨意。」

  「喝酒就能找到感覺了?」莊西行有點匪夷所思。

  「談戀愛不就是喝醉酒了嗎?」餘歡一臉的通透,「都跟那傻了似的。」

  「你談過?」莊西行沉著臉問。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餘歡把酒杯一碰,一飲而盡。

  果然,一連兩杯下去以後,感覺輕鬆多了。眼前的莊西行,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影帝,那原本傲慢的笑容中都帶了幾分令人熏然的醉意,刻薄的話語中也有了一絲醉人的暖意。

  腦子裡暈乎乎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忽然感受到了戀愛的真諦,餘歡覺得自己現在的眼神和表情非常到位,說話的聲音都甜膩了幾分:「我的表現怎麼樣?」

  「很好。」莊西行凝視著她,聲音有點喑啞。

  餘歡凝視著他,那是一雙堪稱漂亮的眼睛,眼神清俊深邃,此時此刻,滿滿地映著她的身影。在往下看,筆挺的鼻樑、薄而略帶鋒刃的唇形,那嘴角微微上翹的弧度太過完美,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尖,印在了那唇上摩挲了兩下。

  「是這樣嗎……」她喃喃地問。

  「不是,」莊西行的喉結好看地滑動了兩下,「我來教你。」

  她困惑地抬起眼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莊西行便吻住了她。

  原來,見過豬跑並不代表吃過豬肉。

  豬肉原來是這樣的美味,令人神魂顛倒。

  兩個人倒在床上的一剎那,餘歡的腦子裡模模糊糊地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