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如此隨意,可又是如此霸道,令她一時無言以對由他摟在馬上,一路馳向內城北門。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他,任是他的話他的要求有多麼逾例多麼令她不解,她也無力相抗。
在旁人面前尚能淡然處事,縱是再棘手的情境她亦能不慌不亂,可唯獨次次見了他,便像是失了心似地逆火而進。
正月初十的夜裡,他竟然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帶著她縱馬馳過京城中的大街小巷,罔顧天子尊位罔顧她的身份,連身上袞服都未換,便要這麼出城往西山去。而她,明知他此刻的行為便說是瘋狂亦不為過,可她依舊願意隨他一道瘋、一道狂。
街邊高樹枝丫上有零星碎雪震落下來。
她脖頸一涼,不顫。
他一把扯開大氅,將她結實實地裹了進去,右掌控韁一轉,馳速愈急。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大氅長羽滑順暖熱,帶著他身上的氣息,令頓感醺然,又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北門城洞開,下面竟然有人手執紅紗珠絡燈籠在等,照亮了一路青磚石道。
守軍撤,留待的竟都是些皇城司的人,見他快馬馳來,便紛紛躬身相迎,待黑駿箭風似的竄出城門,才直身去閉門。
她馬上驚訝得不得了,雙手緊緊握住身前鞍橋,努力側頭去看他,「陛下?」
原只當他是一時興起。才從金明台回便去孟府將她擄了就走。可方才地那一切。分明是他早就安排好地。
他在儲君位上凡十一年。外諸司裡他地親信不在少數。如今他身承大統。內廷之中忠於他地人更是愈來愈多。今夜這出城一行。他若想真心瞞過外朝諸位臣工。怕也不是難事。
夜風撩過他地眉眼那一雙流光微凜地眸子更是鍍了層暗意。他注視著她。目光愈顯肆無忌憚。火一樣地燒過她地粉紅唇。最後一斂眉。又猛地抽了一鞭。催馬兒快行。
雪意縱漫一路闊道窄徑。夜色愈深。
出城向西三十裡。並非短途。可他馭馬疾狠。令黑駿縱力飛馳。半夜時分便到了西山腳下。
西山上有祥雲觀。
從前國中西祀大典五年一行典皆在西山祥雲觀中。沿山腰而上不遠,便可見祥雲觀之簷角飛獸,琉璃翠瓦在夜色中亦綻光芒。
她一向只聞祥雲觀其名,卻從未有機會見過祥雲觀其實。她從前在翰林院協修先朝國史時,曾不止一次讀到過那些繁復的祀典禮志,深知此地之於天家而言極是秘重,萬沒想到他說的帶她來西山賞雪,會是直上西山祥雲觀。
夜色空迷,馬蹄踏雪聲格外清晰。
彎徑靜整山而上,他的呼吸蕩在她耳邊,她的心跳愈來愈快,終在最後一個彎轉過後,看見了祥雲觀闕前那一片平展闊大的石磚。
觀闕兩邊,立有紅紗貼金燭籠二百對,放眼望去華美得令人心驚。
那些細焰隔著紅紗輕跳晃動,二百對燈籠的光芒映著這夜下遠山雪色,靜窒而大氣的美。
她坐在他身前,人已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顆心有如浮在天際雲端,不知所處。
他的手從她胸前滑上去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問她道:「美麼?」
她怔怔地點了一下頭,說不出話來。
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口中短促地沉喝一聲,雙膝一敲馬肚黑駿朝祥雲觀闕前行去。
她的目光依舊挪不開這二百對金紅色的燈籠,眼底盡是山壁白皚燦雪之色只覺連這蒼穹夜空也跟著明亮起來。
從來不知,雪能這麼美。
更是不知雪能這般賞……
她不傻,知道這二百對紅紗貼金燈籠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就這麼點著了立在這裡非祥雲觀的守吏們知道他今夜要來,斷無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他究竟籌謀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還要讓她驚訝欣喜多少回?
馬兒在觀門外面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又迅速將她抱下馬背,然後抬手解下身上的鶴羽長氅,給她披在肩上。
觀裡有人聞聲而出,見他已至,忙躬身行禮,又引他入觀往裡面走去。
她微微臉紅,兩手抓緊了長氅襟緣,悄悄抬眼去看那官吏,卻見那人神色如常,好似絲毫不覺他帶她來有異。
於是她稍稍放下心來,撇眸瞅他一眼,暗道他手段非常,竟不知是如何使得這一路上的官吏們如此伏服。
祥雲觀後建有殿次,專供皇上西祀時換服歇憩。
守吏引他二人入得殿內,又施了一禮,便掩門退了出去。
裡面設了熏籠暖爐,熱氣撲面,她被冷風吹了一路的臉龐頓時變得紅彤彤的,潤澤粉嫩。
他低眼看她,眸明滅不定。
她自覺地將長氅脫了下,輕輕擱在一旁,道:「此地乃是西祀重地,陛下今夜帶臣來此,實是逾制。」
他抬手撥她耳側的碎發,眸子半瞇,「你在柳旗縣擅自入城,不是違背聖意?」
她身一僵,想他終是來責她此事,當下不由微窘,小聲道:「當時事非常態,臣別無選擇。 」
他把將她摟進懷裡,「別無選擇?」他的語氣滿是威脅之意,可卻低頭去親她的額頭,「你何時別無選擇過?你只是膽大妄為,從來未曾將我放在眼中過。」
她急急抬頭,辯道:「臣從來沒……」
話沒說完,他的嘴唇便堵了下來,將她面的話生生吞滅。
這個吻又重又狠,頓時轟了她僅存的一點的神智。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抱他,急切地回應著他,細舌在他唇間輕淺摩挲,水眸半闔,許久才稍稍離開他一點,口中喃喃道:「陛下……臣亦很想念陛下……」
他喘息沉重,手掌探上來握住她的臉,低聲道:「今日在府休憩好了?」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覺身子一斜,整個人被他抄了起來,攔腰抱著往殿後走去。
他眸光火樣,步子又大又快,「那便正好趁夜賞雪。」
她略略回神,詫道:「方才觀外……」
他抬腳踢開殿中後門,挑眉低笑,「西山雪景天下無雙,方才根本算不上什麼。」
出了殿門,寒氛驟然侵體,頭頂夜幕青暗無邊,不遠處卻有水霧迷漾而來,絲絲帶了暖意。
她掙扎著下來,直望過去,就見山壁之下正是一汪溫泉清池,三面傍山,一面有路連向殿次,溫泉四周白雪半融半凝,冰晶剔透。
天上有細雪慢慢在落,泉水清波折光,那一粒粒碎雪飄入水中,紛紛漫漫如落花之蕊,美得醉人。
她慢慢地垂眼,開口時聲音有些發抖:「此處如此之美,臣何德何能,可享陛下一片心意?陛下今夜這般做,倒是要折煞了臣。」
他猛地攬過她的身子,將她帶著往溫泉邊上走去,眸底流火,聲音沉啞:「若覺是折煞了你,便記住我對你的好。」
她微微咬唇,被他帶到池邊,眼望著那暖熱泉水,愈發能感受到他橫在她腰間的手臂硬度,當下側過身子,垂了頭,雙手摸上他的胸前,輕輕解開他的袍襟,小聲道:「是,臣這就記住陛下對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