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鬼,在傳說中,在鬼故事中,似乎都有著人所不能的奇異能力。鬼是不是真有這種能力呢?曾經見過鬼的人,言之鑿鑿,可是當然也有可能,那是一種能量在影響看見鬼者的腦部活動,使見鬼者真正感到有這樣的情形發生過,而實際上,這種情形是不存在的。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句話,是鬼與否,鬼的形狀、動作、能力、一切的一切,全是某種力量影響了人腦活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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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律師事務所出來,陽光普照,秋高氣爽,南和眉青興奮得手緊挽著手,但覺世界上充滿了幸福。幸運之神似乎一直在眷顧他們,南在工作上升了職,眉青的幼稚園業務也蒸蒸日上,他們結婚兩年,積儲了一筆相當數字的存款之後,就開始物色他們可以買得起又合乎他們理想的房子。自己買的房子,當然在計劃中要住很多年,在他們自己的房子裡,他們會生兒育女,呵護著兒女長大,所以那是不能隨便,一定要在盡可能範圍之內,找到自己最喜歡的住所。當他們一天忙碌之後,他們會在燈下一條一條地把自己所要的條件寫下來,連細節都寫好了,例如屋子一定要向南,向南的屋子,夏天有涼風,冬天滿屋子都是太陽,種植室內植物,也可以生長得茂盛等等。他們也不斷商量著,如何佈置他們的家庭,最好要有三間房間,他們計劃有兩個孩子,連他們自己,就需要三間房間,孩子自己有自己的房間,就可以養成獨立的精神,他們的生活是充滿了憧憬和甜蜜。
可是在開始找房子的時候,他們的困擾也來了,他們發覺,理想的住所不是沒有,可是稍為愜意的──離他們的理想還很遠,房子的售價之高,已經遠不是他們所能負擔的了!他們曾考慮過住到郊外去,郊外的房子一樣不便宜,而且連帶而來的問題極多,當然祇好放棄。在半年之後,他們幾乎已心灰意冷了,自然,半年來,儲蓄又增加了不少,可是比起房子的售價來,還不知差了多少。美麗的計劃,看來變成了泡影,這真是令人沮喪之極。
當他們已有一個多月,誰都不想提起房子的事情時,好運氣突然來了。那天早上,南和眉青照常要離開租來的住所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南拿起電話來,電話是一個售賣房屋的經紀打來的,他們為了找房子,也曾託了不少經紀,而每一個房屋經紀在聽了他們的條件之後,都搖頭不已,認為他們可能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想用那麼少的錢,去買那麼好條件的房子!他們也早對房屋經紀不寄予任何希望了,可是意外地,那個電話中,經紀告訴他們:「有一層房子,很適合你們的條件,業主急於出售,要不要來看看?」南的聲音苦澀:「只怕我們買不起!」經紀的回答令他們又有了希望:「售價低到難以相信,錯過了這個機會,再也不會有,你們要來看的話,下午二時按址前往,有很多人會去看。」
看屋子的人很多,至少有十來個,當南和眉青,一到了那幢大廈門口之際,他們已經搖頭,那是一憧相當高級的大廈,地點適中,單位面積一百平方公尺,這種房子,他們是買不起,只是姑且上去看看,業主是一位不怎麼喜歡講話的老人,對於其他看房子的人批評房子這個不是,那個不好,顯得極不耐煩,只對一言不發的南和眉青表示好感,甚至示意經紀把其他人全部趕走,然後,對南和眉青說出了價錢。
南和眉青一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售價只及市面房價的一半,南是老實人,忍不住問:「為什麼?老先生,你的房子,不只值這個價錢!」業主沒有說什麼,只是問:「要不要?要,明天就到律師樓辦手續!」他們兩人一疊聲地道:「要!要!當然要!」幾乎一切都合乎理想,世上竟然有那麼幸運的事,難怪南和眉青,覺得幸運之神降臨在他們身上了。三個月後,經過了悉心的布置和裝修,他們搬進了新居。照習慣,新居入伙,他們分批請親友來吃飯,大家看了那麼好的環境,又知道售價如此之低,都十分羨慕,稱讚他們好運氣。只有一個老太太,搖著頭道:「世上那有那麼便宜的事,這屋子……莫不是有什麼古怪吧!」眉青和南當時就笑了起來:「有什麼古怪?總不會是有鬼吧?」老太太搖著頭:「唉,你們這些年輕人!」
眉青和南當然不會把老太太的話放在心上,可是,在搬進去之後的第一個星期六,南的公司有應酬,只有眉青一個人在家,已經接近午夜了,眉青還在整理著衣物,她站在臥室的窗櫥前,背對著房門,房門是打開看的,房門外是一條短短的走廊,走廊中有另外兩間房間的房門,都關著,那是他們準備給未來的孩子的房間。就在那時候,眉青突然聽到,其中的一間房間中,陡然傳來了哭泣聲。眉青陡然怔了一怔,她也立即弄清楚那絕不是什麼收音機或電視機中的聲音,哭泣聲十分清晰在抽噎看,環境十分清靜,所以哭泣聲聽來,也十分清楚那間房間中,有人在哭,眉青在那一剎間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想叫,可是怎麼都發不出音來,拿在手中的一件衣服,在發著抖:她甚至連轉過去看一看的氣力都沒有,她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那樣害怕過!在她混亂無比的思緒中,她只想到了一個字「鬼」!
哭泣聲一直持續著,直到她快要昏過去時,才聽到了開門聲,南叫喚聲,眉青知道丈夫回來了,她想大叫,但這時,哭泣聲也消失了,她緊咬著下唇,不使自己叫出聲來,南走過去入在她的背後,摟住了她,才發覺她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眉青沒有告訴南她那天晚上聽到的哭聲,只是在第二天,她去買了一個老大的十字架,放在那間房中間以後,每當午夜驚醒,她就豎起耳朵來聽,除了南輕微的鼾聲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聲音。然後,又有一個星期六,眉青有一個舊同學結婚,她獨自去喝喜酒,當她回來的時候,發現南正在大口喝著酒,神情十分古怪,可是又沒有說什麼,第二天,眉青發現南買了好幾串乾的大蒜回來,把其中的兩串,掛在那間房間裡。
眉青感到了一股寒意,望著南,南避開她的目光,眉青嘆了一聲:「南,我們互相之間不要再隱瞞了,這……屋子裡……有鬼!」南比眉青更脆弱,他幾乎哭了出來:「是……是……昨晚我一個人在的時候,那間房……有女人的哭聲……」接著,他接近崩潰似地大叫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辛辛苦苦工作,賺錢,買房子,你為什麼來找我們?為什麼?」他叫著,打開那房間的門,房間中還很凌亂,他對著房門,大聲吼叫著,眉青要用力把他拉開來,他們不約而同,一起離開,一直在外面不想回來,當晚,在一間酒店過了一夜。
第二天,他們才鼓起了勇氣回去,接下來幾天,他們都不讓對方單獨一人在屋子裡,一直又到了星期六,接近午夜時分,哭泣聲又從那間房間中傳了出來,他們除了緊緊相擁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誰也提不起勇氣來把那間房間的門打開來看看,一直到天快亮,哭聲才停止,兩個人的精神,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了,眉青低聲說「把它……賣了吧!當時……那麼便宜,就該知道……別買便宜的好。」南的臉色鐵青:「不!找人來做法事,把……它趕走!」眉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南緊握著拳頭,狠狠地瞪著那間房的房門─房門是關著的,誰敢打開去看看裡面在哭的是什麼人?
各種僧、道的法事都舉行過了,南和眉青也曾試著和原來的業主接觸,問他那間房間中發生過什麼事,可是那位老先生,據說已到南美洲去了,下落不明,無法聯絡。他們也曾問大廈中其他的住客,詢問他們這個單位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可是也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以前這裡住的是一雙父女,女兒大約三十歲,沒有嫁過人,或是嫁了人又離異,所以和父親住在一起,也沒有人可以肯定,管理員說「成小姐瘦瘦削削,文文弱弱,很客氣,不愛講話。」
那麼:每逢周末在哭泣的,就是那位姓成的小姐了!至於成小姐後來怎麼了,也沒有人知道,大廈的住客,向來是各管各的。每逢周末,哭泣聲還是照樣傳出來,南發了狠勁:大不了不要這間房間,除了哭泣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不對勁,他找人把這間房裝上隔聲設備,可是最完善的隔音也阻止不了哭聲,每當哭聲抽抽噎噎傳出來時,南和眉青除了奪門而逃之外,沒有第二個辦法。那給他們精神上所帶來的折磨,簡直無可言喻。一個周末又一個周末,一直到大半年之後,他們實在忍無可忍了,南也決定放棄了。那一個周末的傍晚,南瞪著那房間的房門半晌,才苦笑說道:「好了,我們讓你,眉青,明天登報紙,把屋子賣了吧,不管什麼價錢,賣掉算了!」眉青嘆了一聲:「也好。南…今天我去檢驗,我懷孕了。」
南高興地抱住眉青,當晚由於興奮,他們沒離家,而到了午夜,那房間再也沒有哭聲傳出來。從此之後,那房間中再沒有哭聲傳出來過,一切竟變得那麼正常,他們甚至敢在周末之夜,把那間房間的門打開來。再沒有哭聲傳出來。眉青的腹際,則一日隆似一日。一切,似乎全都回復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