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牛心妍久久沒有說話,半分鐘之後,身份卡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李斯年握住方岱川的手,強迫他轉動門把,門無聲地關上,將聲音全部隔絕在外。
「別想這些了,」李斯年落了鎖,拉著方岱川坐到床邊,他勾起一邊唇角強笑了一下,「弄疼你沒?對不起,剛是我太心急了。」
方岱川搖搖頭。他仰面倒在床墊上,一言不發,安靜得死人一樣。
李斯年點了點頭:「方岱川你告訴我,你是放棄了是嗎?你已經做好死的心理準備了,是嗎?」
方岱川仍舊不說話,他扯過被子蒙在自己頭上,擺明瞭一副我什麼都不想聽,你什麼也別跟我說的態度。
李斯年一瞬間怒火中燒。
他一把掀開方岱川蒙在身上的被子,上手就去摸他的褲兜,方岱川的雙腿在空中猛蹬了幾下,大喊道:「你他娘的要幹嘛?!」
李斯年並不說話,也不搭理他,三兩下扯開他的上衣,涼涼的右手順著他的側腰就摸了進去。
方岱川頭皮一炸,捏緊拳頭,一拳就衝李斯年打了過來。
砰——地一聲,李斯年仰面就跌了下去,他智商高,槍法也不錯,直升機之類的也都學著開過,唯獨赤手空拳和方岱川比拳腳,這他真比不了。方岱川的一拳砸在他嘴角上,跌倒在地上還磕到了後腦勺。他穩了一下,扶住床腳,從地上爬了起來,拇指輕輕擦過自己的唇角。
方岱川傻了,他那一拳完全是出於條件反射,並沒有想真的打傷對方,他氣勢一瞬間弱了下來,嘴唇張合幾次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算是還清了?」李斯年指著自己地唇角,苦笑道。
方岱川連忙爬起來,他想去看看打壞了李斯年沒有,他自己的手勁自己心裡有數,一般人確實吃不住力道。然而挪了兩步又覺得拉不下面子。他咬了咬腮幫子:「你亂摸什麼?我警告你我恐同,別總想著佔我便宜。」
李斯年搖頭冷道:「誰稀罕佔你便宜?我是在摸你的毒藥,你不是活膩歪了嗎?也別給對家送這個人頭了,我替他們解決了你。」
方岱川這吃軟不吃硬的順毛驢脾氣,能受得了他這個冷嘲熱諷的語氣?他扭臉從兜裡掏出來了那管毒藥,啪地一聲往床上一拍:「你他媽來!你弄死我!」
李斯年眼疾手快,在方岱川拍爛玻璃管之前一把搶了過來。——幸虧床墊子夠軟,不然就憑方岱川的手勁兒,兩隻藥管都得被拍個稀碎。
方岱川梗著脖子瞪著他,眼睛裡有一股很蓬勃的憤怒之火,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夠貼切,然而那蓬火焰真的很美。
李斯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你有什麼話不能上來以後跟我說呢?有情緒,在咱們兩個人的時候發洩。下面的都是些什麼人,你也敢當眾說你是票死趙初的『五分之一』?」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方岱川扭過臉,赤腳走到窗檯上。他一腳屈起來,踩在窗檯上,打開窗戶抽菸。他捏住煙蒂,很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沈沈地將一口煙霧噴出了窗外,左手使勁揉了揉後腦勺的頭髮,「我知道遊戲已經開始了,我想這些只是徒增煩惱。我要是夠理智,就該明哲保身,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可以萬事不管。但是李斯年,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說得斬釘截鐵。
方岱川的後腦勺被自己揉的亂七八糟,看得出來是很粗暴很煩躁的力度。李斯年右手扶上他的後腦,凸起的骨節按在他後腦硬邦邦的反骨上,用食指和中指的縫隙夾住他的頭髮,替他一點一點順順毛。他嘴邊甚至還掛著一點清清淡淡的笑意,他點點頭,順著方岱川的眼神看向遠方的海面。
「你說,我聽著呢。」
方岱川心裡原本酷暑的柴草堆一樣,差一點火星就能點燃。然而被李斯年這樣按住脖頸順毛的時候,遠方海面一聲又一聲波濤打在海岸上,讓他的心情奇異般地平息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又抽了一口煙,隔著模糊的煙霧對李斯年說道:「我不知道你們都是為了什麼樣的目的,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到這個島上的。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這裡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都有自己的算盤。但是李斯年,我們下手投出去的每一票,都是那顆子彈,我為了自保票死狼人,和為了自保殺死村民的狼沒有任何區別。這不是謀殺和自衛,這是兩樁赤裸裸的謀殺案,只不過一樁包裹在黑暗裡,一樁事先張揚在所有人的票中,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李斯年隔著煙霧看著他的側臉,沒有說話。
「我說完了,你可以罵我了。」方岱川仍舊盯著遠處的海面,身邊半遮半掩的米色窗簾遮住了其餘的窗戶,只有方岱川的側臉和上半身被陽光肆無忌憚地照耀著,扭頭的時候,彷彿光暈拉著他不放,在他的眼神裡流轉。
李斯年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髮,目光有些悵然。他說:「不罵你,你說得好。」
其實就像方岱川說得那樣,別牽扯什麼正邪,陣營都是隨機分的,狼人殺人和村民票狼沒有任何性質上的不一樣,只不過票人的看起來更加理直氣壯,冠冕堂皇。李斯年走到屋角的冰箱,冰箱裡有一盒冰塊,他倒了杯水,夾了幾粒冰塊兒遞給方岱川:「假如你要是這樣說的話,那我們殺人的罪行應該追溯得更早。」
「怎麼說?」方岱川愣住了,他在桌上的黃銅菸灰缸裡擰熄了煙蒂,接過了水杯。
李斯年仍舊笑了一下,笑容裡多了一些倦意:「老陳的死,說是憑運氣,本質上難道不一樣?活下來十三個,死掉多出來的那一個,並不是說看似公平的抽籤、捉鬼,就能真的將死亡推給命運。十三個人想活下來,推了另一個人去死,事實就這麼簡單。」
方岱川眼底的火瞬間熄滅了。他端著冰水,冰塊在玻璃杯裡發出顫顫巍巍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