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岱川被李斯年牢牢地遮擋住,什麼情況都看不見,心中不免有些急切。
「你擋著我做什麼?!屋裡有什麼?」方岱川在他身後低聲問道。
李斯年竭力穩住聲音,哄他道:「屋裡什麼都沒有,川妹,你聽話,後退兩步。」
方岱川雖然不解,然而他太信任李斯年了,以至於大腦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聽話地後退了兩步。
李斯年在他眼前合上了門。
「咔噠」一聲,李斯年將他鎖在了門外。
「喂!」方岱川哪裡猜得到他會這麼做?他用肩膀抵住門,瘋狂地往上撞著,傷口震得生痛都顧不及,「你在幹什麼?!開門啊!!!」
方岱川抓狂地叫道,瘋狂拍打著小門。
李斯年側頭,小聲「噓」了一聲:「別出聲,川妹,裡面有鬼。」
方岱川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像溺水一樣,感覺胸腔被牢牢地壓迫著,不管多麼沈重地喘息,都攫取不到絲毫的氧氣。
「我不怕,」他靠在門上,手指痙攣一般地顫抖,用很小的氣聲隔著門喊道,「你把門打開,我要和你在一起。」
李斯年沒有理會他,他背靠著門,盯著那個黑影,輓了輓袖子。
「我不知道你是誰,」李斯年小聲道,「但你若是來報仇的,別動門外的那個人。」
黑影安然坐在桌前,背對著他,一動不動,連他身前的火苗都安靜了。
「我殺過的人多了去了,」李斯年冷笑著,試探著慢慢逼近他,「死前沒本事保命,死後也別怨憎我。」
這個屋子很小,狹窄到放下一個桌子一張椅子以及角落裡一個保險櫃以外,什麼都放置不下。
那個人就坐在椅子上,大部分的身體藏在燭光照不到的陰影中。
門外方岱川沈重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裝神弄鬼。」
裡面安靜了下來,方岱川仰靠在牆上,腦子裡亂得可怕。
「李斯年……」他小小聲地念道,彷彿在施加什麼咒語,「你他媽個混蛋。」
「咔噠」一聲。
門鎖彈開了。
方岱川瞬間站直了身體,捏緊了拳頭。
門緩緩推開,燭台的光一點一點侵入門洞,方岱川眼睫顫抖著,死死盯住門。
門洞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浮現出來,他低著頭,臉色蒼白。
方岱川眼眶發酸,瞪得通紅,那是李斯年。李斯年推開門,慢慢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他臉色很不好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是鬼,是啤酒肚的屍體,丟了的那具,你還記得嗎?燭火太暗了,我沒看到地上的影子,誤會了。」
方岱川卻並沒有回應他。
「沒有下一次。」他站在李斯年正對面,目光灼灼地緊盯住他,他嘴唇緊抿著,很嚴肅的態度,看起來甚至有些迫人。
李斯年怔了一下。
「管他媽誰的屍體,老子不在乎。」方岱川嚴肅道,「我說,沒有下一次。無論裡面是什麼東西,無論有多麼危險,我要在你身邊。把我鎖在門外,你自己應對危險這種事,沒有下一次。」——語氣咬得很重。
李斯年呆呆地看著他,他眼底一圈紅痕,額頭冷汗淋灕,順著側臉和鼻樑滴下來,整個人彷彿從溺水後被從海裡打撈起來一般。李斯年有些不是滋味,他抹了抹對方額上的汗珠,低聲辯解道:「我擔心你害怕……」
他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即使在最害怕的時候,方岱川的反應也沒有這麼激烈,臉色青白,汗透重衫。
失去我帶給你的恐懼,遠甚於危險和鬼魂嗎?李斯年的眼神幾乎瞬間放空了,他打住瞭解釋。
「沒有下一次了,」李斯年不自主地衝他張開了手臂,陳懇道,「我保證。」
方岱川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確認他說得是實話,這才猛地撲上去,右臂死死箍住李斯年的肩膀,危險和恐懼瞬間抽離,摸到溫熱皮肉的巨大安全感慢慢回攏。方岱川的手臂微微顫抖。
兩個人沈澱了片刻情緒,這才慢慢分開。
他們靠得很近,但是比起某種最親密的關係,又始終差了那麼一點。
方岱川抵住鼻子吸了吸,低頭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啤酒肚的屍體?」他現在從情緒裡抽離了出來,那股凜然的氣勢倏忽消失不見,整個人又隨和聽話了起來。
「是衝我來的。」李斯年冷笑了一聲,捏了捏手指,推開了門。
那具屍體被他踹在地上,死了這麼多天,關節都脆了,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歪在一邊。
確認是人不是鬼,方岱川膽子就大得多了,他上前去,將屍體翻了個面。
果然是啤酒肚,高溫的海邊埋了幾天,屍體早腐爛得不成樣子,只是用黑色的披風層層裹起來,味道沒有散出去。現在被李斯年一踹,再被他一翻,那股子屬於人類屍體腐敗的味道撲面而來,熏得方岱川好險沒吐出來。
「他是怎麼被搬到這裡來的?」方岱川摀住鼻子納悶兒道,「楊頌說的看到了鬼,就是這個?」
李斯年轉到桌子那邊,觀察桌子上的燭台。
蠟燭已經即將燃盡,蠟淚留在燭台的蠟槽裡,存不住便又流出來,在桌面上流做一攤。
「屍體最遲昨天晚上,最早是前天運上來的,」李斯年指著桌上的燭台說道,「第四天的時候,別墅的電路系統開始出問題,在那之前搬屍體,不需要燭台。這麼粗的蠟燭都燒光了,最早也是昨天晚上點燃的。」
「會是楊頌嗎?」方岱川打了個哆嗦。
李斯年搖了搖頭:「這麼重的屍體,楊頌一個人搬上來,怕是很難。」
那會是杜葦嗎?除了他們兩個,第四天開始,只剩杜葦一個男性了。方岱川想著,卻沒有問出聲來,就算知道是誰搬的又能怎麼樣?死了那麼多的人,沒動活人性命已經很有良心了,這會兒誰還顧得上屍體?
李斯年繞到角落裡,去開那個保險箱。楊頌顯然沒有往裡走,估計是看到了屍體,嚇得竄到樓下去了。
方岱川摸了摸屍體裹的披風。
屍體身上還穿戴著第一天來時的衣物,方岱川從他兜裡掏了掏,摸到了一張薄薄的卡片。他艱難地搬起對方的大腿,將那張卡片從死者的褲兜裡掏了出來。
一張角色卡,復古的牛皮紙,四處纏繞著苜蓿花,中間一個墨痕一樣的圓圈,寫著花體字:村民。
方岱川愣愣地低頭看著這張卡片,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幾遍。他想到了什麼,突然渾身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