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五夜‧10

  

  「當心!」幾步之外,李斯年一聲大吼,額角青筋繃起,眼底通紅一片。

  

  方岱川猛地睜開了眼睛,將死之人力氣大得嚇人,方岱川一時間竟然沒能反應過來,眼瞅著那枚注射器衝著自己就砸了下來!

  

  李斯年心跳瞬間停止,又瞬間爆裂,他縱身一躍,猛虎出柙一般撲向了楊頌。楊頌回過頭來,嘴角掛著個詭異的彎,不知是哭是笑。

  

  「砰」地一聲!

  

  楊頌扭身就將注射器狠狠釘進了李斯年的肩頭!

  

  改造過的注射器枕頭足有納鞋底的鋼針粗細,一指長的冷針死死釘進了李斯年左肩的骨頭縫隙裡,卡在喙突和肩峰之間!

  

  「呃啊……」李斯年一聲痛呼,閉眼咬牙強捱過一波疼痛,勉強將楊頌從方岱川身邊拉開,額上冷汗瞬間滴落了下來。他整隻左膀廢了一般,一酸一麻復又火辣辣地痛了起來,左手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氣。

  

  方岱川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大叫一聲,猛撲過去,一掌將楊頌推了出去。

  

  楊頌耗盡了力氣,被推出五六米遠,頭狠狠磕在一棵粗樹上,方才略略停住了推移。她大口大口喘息著,仰頭「嘿嘿」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詭異。她手裡還捏著那支空針筒,然而針頭卻已經掰斷在了李斯年的肩膀中。

  

  方岱川撲到李斯年身邊,眼前模糊一片,眼底像是起了洪,泛了泉,水霧矇住瞳孔,怎麼也看不清。

  

  李斯年右拳死死握著,疼得渾身痙攣,額角的青筋一蹦一蹦,打擺子一般抖個不停。方岱川捏住他的右手,大喊:「你撐住!年哥你撐住! 」

  

  楊頌歪在一邊抖著肩膀笑,震得身後那棵樹的枝葉都在搖擺。她笑著笑著,從口中不斷湧出和著鮮血的白沫。

  

  李斯年右手反扣過來,一根指頭一根指頭掰開方岱川的手,和他死死十指緊扣。他疼得說不出話,不停大口喘息著,試圖抵禦那種磨進骨縫裡的疼痛。

  

  「別急……死……死不了……」李斯年掙紮著仰起頭來,努力甩了甩頭,將額髮和睫毛上沾染的水珠通通甩出去,焦急地抬眼去仰望方岱川的側臉。

  

  方岱川哭得很讓人疼。

  

  他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眼下紅腫一片,李斯年急著說話,一時卻說不出來話來,無奈喘息著,費勁氣力。

  

  「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方岱川眼看著李斯年艱難輾轉,冷汗淋灕,死死捏住拳頭,骨節被捏的喀喀作響,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他豁然起身而立,向楊頌的方向欺身而去。

  

  楊頌頭歪成一個奇異的角度,身體橫卡在樹幹上,咯咯嬌笑起來:「自打上了這個島,我還從沒見過你這副樣子。」

  

  「隨便你說什麼,反正你以後,什麼也見不到了。」方岱川痛到徹骨反而聲音冷靜,心口空著一塊被海水倒灌進來,冷得渾身血液凝結成冰。他一步一步走近楊頌。

  

  「聽我說,方岱川!」李斯年掙紮著在他身後喊道,太用力以至於指甲都死死嵌在了自己的肉裡,「你站著別動!你聽我說!」

  

  方岱川回身瞥了他一眼,站在他和楊頌之間。

  

  李斯年也急了,冷汗順著他的額角劃過眼側,像一道淚痕。

  

  「那管毒液是空的!死不了的!你他娘的給我回來!」

  

  遠處一聲滾雷。

  

  「相信我,川妹,」說著,李斯年竟強撐著笑了,「蛇毒注射一定量才致死,就算眼鏡蛇毒殺死一個成年人,也需要4至8克。川兒,……你回來,你信我。死不了的。」

  

  死不了,只是痛而已。

  

  即使是輕微不致命的劑量,進入人體,血液的反應也是一樣的。血液凝結,腎臟出血,發燒,瘋狂出汗,這些反應一個不少。人體健康免疫強勁的時候,也許能輕易扛過去,李斯年前些天才剛剛中過一次毒,缺醫少藥,高燒生捱了二十四小時,如今這一關,其實並不好撐。

  

  但他不敢跟方岱川說,他怕方岱川一時激憤,真的雙手染血。染血也沒什麼,然而他捨不得。

  

  方岱川聽他這麼說,才徹底回過神,他站在原地抽噎了兩聲,原本鋒利暴虐的氣勢瞬間消散。是真的嚇個半死,方岱川想,寂寂冷雨澆頭,他卻出了滿身滿背的汗。

  

  他走過來,彎下腰,將李斯年從地上半拖半抱起來。

  

  李斯年臉色慘白,整隻左臂都耷拉在身側,動也不能動。

  

  「咱們回去,管他們去死。」方岱川抽了抽鼻子,將李斯年抱扶著。路過楊頌時,看也沒看她一眼。

  

  「李斯年是Boss的人,他是來看著我們自相殘殺的。」楊頌在他們身後,低低地笑了出來。

  

  方岱川腳步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冷道:「死都死了,關你屁事。」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李斯年的房間前,方岱川抖著手指,刷了幾次才刷開了房門。

  

  他將李斯年小心地扶到床上,手裡提著一把從廚房弄來的餐刀,酒瓶細長的瓶頸在酒架上磕開,琥珀色的酒液灑了刀尖一層淺蜜。

  

  李斯年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低聲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個屁!傻逼!」方岱川一邊用酒沖洗刀具,一邊哭得稀里嘩啦,他抬臂,用胳膊使勁蹭了一下眼睛,罵聲裡都是哭腔和拚命吸鼻子的聲音,「踢開她就好了,幹嘛撲上來?你以為你是鋼鐵俠嗎?皮肉能頂住鋼針的?紮住我又如何?!你明知道不會死,誰捱不是捱?又何苦擋這一下!」

  

  李斯年哆哆嗦嗦地笑了:「一時情急……忘了……也是扎進去才想起來,不至於死。」

  

  方岱川手上動作一停,他聽懂了,李斯年再算無遺策,那一瞬間也根本想不到劑量和致死的關係。他扔下刀轉臉就哭了。

  

  李斯年伸出唯一能用的右手,摸了摸他的髮頂。手上全是冷汗,又摸了一手濕冷:「別哭了……哭得真醜。」

  

  方岱川瞪著通紅的眼睛,恨不得撲上來咬他。眸子淬了血一樣,像匹幼狼,又凶狠又可憐。

  

  第五夜突破了我的長度……這一夜太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