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六日‧01

  

  一樓大廳的地板上躺著兩個人。

  

  窗外,天色已經漸漸亮起來了,陰沈了幾日的天氣突然有放晴的預兆。別墅裡陰瘮瘮度了數日,剩下來的幾個活口早已折騰得疲憊不堪,突然一線日光破曉,大家心裡多少都鬆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再死人了,方岱川這樣想著,欺上前去,看了看地上躺的人。

  

  楊頌已經死去多時,渾身僵硬,嘴邊白沫和著淤血湧出來,已經乾涸了,身體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姿勢。方岱川對這個女孩兒的情緒著實有些複雜,他不願意盯著死者的臉,覺得有些不尊重,便半側過了頭。

  

  旁邊是丁孜暉的屍體,李斯年蹲下身,翻了翻她的四肢。李斯年出門的時候拿了柄刀,也不知道他藏在哪裡,行動如常,明面上總之是看不出來。他撥開了丁孜暉的長髮,看到她脖頸處有兩處淤青,頭髮也散落得不成樣子。

  

  「你們怎麼發現屍體的?」李斯年問道。

  

  杜葦眨了眨眼:「你們走了以後,我在半山坐著喝酒,心裡多少有些不放心,就想上去看看情況。等我到的時候,你們走了,楊頌歪在一棵樹下面,已經斷氣了。我往前走了兩步,就見丁孜暉躺在路一邊,手邊一張木弩,旁邊樹上釘著一支注射器。恰巧卉卉不放心我,出來找我,我倆一起把她們搬回來了。」

  

  他說著把弩遞給了李斯年。李斯年把玩了一下,是一架手工製作的弩,架上剛好能放一隻注射器,利用推力將針頭射出去。這麼看來,昨晚在木屋後射擊他的人,確實是丁孜暉沒錯。

  

  「我們到的時候,只看到楊頌在地上躺著,沒見到丁孜暉。」李斯年半抬起眼,意有所指地問道。

  

  杜葦聳了聳肩:「估計是兩人對射毒藥吧,有個時間差,不是說能撐半小時麼,然後就都死了。」

  

  李斯年找到了丁孜暉身上的針孔,在脖頸一側,他似笑非笑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陳卉身上淋得透濕,低著頭坐在椅子上,身上裹著杜葦的大襯衫,捂著臉頹然坐著。「都死了……就剩下我們幾個了……」她低聲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窗外傳來一聲聲驚濤裂岸的聲響。

  

  杜葦忙上前去哄她,將她攬在自己腿上:「別怕了,結束了,咱們四個一起活下去,昂?」

  

  陳卉欲言又止,想是當著方岱川和李斯年的面,又不好說什麼,杜葦看出來了,勾唇一笑,把她拉到角落裡,兩個人靠在一處坐著說小話。

  

  方岱川左右瞟了一眼,也湊到李斯年的身邊。

  

  「他倆還藏著掖著幹嘛?牛心妍那張陣營轉換卡肯定給他倆了,等天一亮,他倆把陣營一換,這個遊戲就結束了。」方岱川小聲說道。

  

  李斯年臉色卻並不輕鬆:「我看未必。」

  

  「什麼意思?」方岱川回過頭來,小聲問道。

  

  李斯年指著屍體頸側的淤青:「丁孜暉手裡有弩箭,伏擊我時也好,伏擊楊頌也好,都是遠距離射擊,她頸側怎麼會有淤青?她伏擊我用了兩管毒藥,殺死楊頌用了一管,最後一支釘在屍體旁邊樹幹上的注射器,是在衝誰射擊的?」

  

  方岱川回頭瞥了角落一眼,那對兒小情侶親親熱熱地湊在一處,陳卉低頭靠在杜葦的胸膛上,杜葦臉上還帶著宿醉的酒意,低頭淺啄她的耳尖。他打了個寒戰:「是杜葦嗎?他之前還很關心這些女孩兒的樣子,聽說牛心妍要尋思馬上衝出來看,丁孜暉死後他卻格外冷靜理智。「

  

  李斯年搖了搖頭:「不知道,總歸不是杜葦,就是陳卉,也沒有別人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近乎喟嘆。

  

  是啊,這個島上也沒有別人了。

  

  「算了,」方岱川洩氣道,「管他們誰幹的,我又不是警察。總之我們現在二對二平了,他們也別想害咱們,投完票咱們就回屋反鎖住門,等明天直升機來接。」

  

  天色大亮,馬上要八點了,方岱川突然想起啤酒肚身上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那張卡片,他想起自己當初的恐懼,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丁孜暉的兜。她的兜裡有一張薄薄的紙片,方岱川心臟狂跳,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

  

  是從某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角,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個紙片,方岱川深吸了一口氣,展開了它。

  

  紙片上是熟悉的筆跡,簽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方岱川手指瞬間收緊了。

  

  「怎麼?」李斯年見他神色有異,湊過來抽走了他指間的小紙條。

  

  ——藝術家專門給設計的簽名,張揚跋扈,筆鋒犀利,轉圜的地方又有些柔和,再熟悉不過的「方岱川」三個字。

  

  李斯年也沈默了。

  

  方岱川想起那一晚,他敲開女孩兒的房門,丁孜暉小心翼翼地應付他,想同他結盟,話都沒說出口他卻衝了出來,緊接著就是李斯年被毒,跳海,一夜魂飛魄散、驚心動魄。他早就忘了這張簽名。

  

  當時丁孜暉是什麼表情呢?她又說了什麼話?

  

  ——當時丁孜暉端著紙看了一會兒,笑著收起來了:「這回回去了,我可要po在微博上,沒準能漲粉呢。」

  

  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方岱川閉上了眼睛。

  

  李斯年拽下身側的窗簾,展開將兩具屍體從腳到頭蓋住了。中國的規矩,死者為大,即便生前那麼多是是非非,人都死了,前塵往事便也都煙消雲散了吧。少女玲瓏的身材在厚帆布下起伏有致,若沒有這一場劫難,本該坐在手機後面刷刷微博、敷敷面膜,計較能不能搶到今年新出的口紅限量款。

  

  何苦要來這裡,為著十幾年前的一場恩怨,把命都斷送在這裡。

  

  方岱川靜默地站在兩具屍體前,在胸口劃了個十字。他才不顧及杜葦和陳卉嘲弄的眼光。

  

  屋角的時鐘敲了八下,眾人都站了起來。

  

  「天亮請睜眼,請各位玩家依次刷卡。」機器的聲音依舊平板無波。

  

  幾人輪流去刷了指紋,聽機器如常報導:「目前存活人數,4人,遊戲繼續。」

  

  陳卉和杜葦互相打量了一眼。

  

  「今天就不投票了吧,二比二,你們的關係,反正我們也挑撥不動,怎麼都是平票的。」李斯年同對方商量道。

  

  陳卉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打了個圈:「那可說不準,都到這會兒了,第三方還沒動靜,我們四個裡面,誰是那個包藏禍心的猶大,還說不準呢。」

  

  空氣瞬間陷入了凝滯,四人站在機器前面面相覷,目光一觸即分。

  

  方岱川張口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地板猛然一震!他右手反射性地拉住了李斯年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