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六夜‧03

  

  李斯年和方岱川又上了一次三樓。

  

  昨夜兩人聽到楊頌的尖叫,匆忙從三樓跑下去,發現牛心妍兒子被燒,然後又趕上了亂七八糟一系列的事情,人一個接一個地死,他倆一直沒再上來過,三樓還維持著兩人狂奔下樓時候的原樣。兩人這次心無旁騖,直奔小黑屋,將當初散落的文件收整好,裝袋密封帶了下來。啤酒肚的屍體也被他倆聯手拖了下來,埋回了那座沙坑裡。

  

  三樓還有其他幾個房間。

  

  方岱川好奇心空前地膨脹,明天就是第七天,就會有人來接,無論如何,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他生出些別的心思。

  

  「我們打開別的門看一看吧,」方岱川說,「陳卉說的對,幕後Boss還不知道在哪裡,我們找找線索也好,總不至於太過被動。」

  

  李斯年點了點頭,找來錐子鐵絲什麼的,鼓搗了半天。他叼著改錐,右手掰著一張卡片塞進門縫裡,擰鬆螺絲把門鎖直接卸掉了。

  

  兩人推門進去。

  

  三樓的房間挺開闊,坐北朝南,採光和通風都很好,有樓下大廳的一半大小。方岱川舉著蠟燭觀察,應該是窗戶楔了一個小縫兒,房間裡有一股輕微的海風的腥味。靠牆四面放著些傢具什麼的,都蒙著一層白布。

  

  方岱川走到屋角,把白布隨手揭開。

  

  是一幅畫。

  

  一個男人獨自被綁在海邊礁石上,重重鎖鏈束縛著他的肢體,天上群鳥盤旋,每隻鳥都像一個黑沈沈的暗影,飛掠著想吞一口他的肉。他的胸膛被剖開一半,露出裡面血紅色的內臟,很壓抑。

  

  「這是什麼?」方岱川皺著眉,伸手摸了摸畫布,顏料刷在畫布上,有輕微的刷痕和凸起。

  

  李斯年站在他身後端詳著畫:「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是臨摹的名畫,方岱川心想,他突然想起來在牛心妍母子房間見過的那幅《群鴉驚起的麥田》,難道說也是Boss自己臨摹的?倒還挺用心,他這樣想著,將燭台湊近畫布,細細尋找著上面的落款。

  

  角落裡有個不起眼的署名,花體的鋼筆簽字,只有一個單詞,Eternity.

  

  Eternity? 方岱川在腦海裡轉過一圈,回憶著大學學過的那點可憐的英語詞彙量。

  

  沒記錯的話,似乎是個很宗教意義的單詞,是永恆的意思?

  

  方岱川摸不著頭腦。

  

  他一一掀開白布,帆布下罩的,全都是畫,幾十副畫,有方岱川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有臨摹的,也有畫這片海島的,色彩沈鬱,筆觸悲涼。然而也偶爾有幾幅宗教主題的畫,聖母垂目憐愛地注視著世人,或者抱著水罐的希臘女神,沐浴在陽光底下,叫人心情稍稍平和。

  

  方岱川不知怎麼,看得心裡有點難受。

  

  「這個人真可憐。」他想著,便直說了。

  

  李斯年正仰頭看一幅聖母像,聞言愣了一下:「怎麼說?」

  

  美術和美學鑑賞想必是導演的必修課程,李斯年對這些畫的理解肯定遠比自己準確,方岱川覺得有些班門弄斧,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懂鑑賞,我只是覺得,這個人心裡應該挺壓抑的,又很矛盾,一點也不快樂。」

  

  「他在求救……」方岱川細細揣摩著畫,緊緊皺著眉。

  

  李斯年按順序看去,從第一幅看到了最後一幅,看了一會兒,他笑著搖了搖頭,不知是不認同方岱川的觀點,還是實在沒看出來。

  

  「喵~」

  

  窗簾後面傳來一聲細嫩的鳴叫。

  

  方岱川回過神來,他掀開窗簾,那隻黑貓站在飄窗上,正舔舐著自己的右爪。

  

  「是你?」方岱川訝道,「你這些天跑哪兒去了?吃東西了沒有?」

  

  貓當然不會說話,黑貓高冷地走過了方岱川,噠噠噠噠跑到李斯年的腳邊,脖子蹭在李斯年的腳面上。

  

  李斯年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撓著黑貓的脖頸,貓伸了個懶腰,喉嚨裡發出舒適的咕嚕聲,翻身便把肚皮露了出來,它的肚皮竟然是白色的。

  

  「出去吧,別在這兒玩兒了。」李斯年輕聲說,揮手趕了趕它。

  

  小黑貓竟然聽懂了,一步一回頭往窗檯走去,喵喵叫了兩聲,便鑽出窗戶了。

  

  「這麼聽你的話呀……」方岱川有些吃味,也不知是吃誰的味。

  

  第二個房間是空的,中央擺著一張圓桌,圓桌上還有支鋼筆。方岱川拿起來看了一眼,和自己的是同一款,看來這間屋子就是狼隊半夜商議戰略碰頭的房間。

  

  第三個房間是滿滿一房間唱片。

  

  不是磁帶和光碟的那種,是黑膠唱片,有一定厚度的黑色圓盤,中間嵌著各色圓環,妥善放置在木架上,擺了滿滿一房間。

  

  屋角一隻留聲機。

  

  「這個不錯,」李斯年上前摸了摸留聲機的木盒,「搬下去吧,放咱們房間去。」

  

  這留聲機沈得很,方岱川闔上蓋子,小心翼翼地端起來,問道:「可是別墅已經斷電了?」

  

  「這是老式的針式留聲機,手搖的,」李斯年指了指盒邊的手柄,「你等我挑張碟。」

  

  蠻享受生活的嘛,方岱川心裡默默吐槽道,貴族少爺。

  

  下樓以後,李斯年在那裡撬酒瓶,方岱川去洗手間洗澡。

  

  熱水器裡的存水已經徹底告罄,他開了好半天,也沒有流出一滴來。兩人在拖屍體拖出來一身腐臭,還進了好幾間灰塵滿佈的房間,身上又臟又臭,就這麼睡覺,方岱川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趿拉著拖鞋開門,探出個頭來問李斯年怎麼辦。

  

  李斯年看了看窗外,衝他微微一笑。

  

  海邊。

  

  月色暗淡,繁星點點。

  

  李斯年光著膀子站在齊腰深的海水裡,給頭頂朦朦朧朧的月色星光一照,肌肉白得反著光。他左肩的紗布已經被水打濕了一半,還滲出點血色出來,像只專吸人精魄的艷鬼。

  

  方岱川坐在一旁的礁石上,用腳撥了一捧水撩他。

  

  李斯年被濺了一身,回頭挑眉看他。他腮邊濺著些水珠,眼底映著笑意,方岱川當時就摀住了臉,心底大罵了一句我操。

  

  那天伺候他洗澡的時候,李斯年前胸全是沐浴露打出來的泡泡,方岱川心裡惦記著有事兒,也沒細看,如今可是把人前前後後看全了。李斯年腰上窄窄一排刺青,剛巧卡著內褲邊的位置,橫穿過排列整齊的腹肌和微微突起的胯骨,人魚線在腰側狠狠收束。

  

  不能看不能看,方岱川深呼吸了幾次,兩人都只穿著內褲,這要是荒郊野外搞出點什麼反應,對方一眼能看出來,實在太尷尬。

  

  他這樣想著,心底的那把火卻越燒越熱。

  

  別彆扭扭洗完了澡,李斯年用T恤隨便擦了擦,套上了衣服。方岱川沒穿T恤,只套了牛仔褲,跟在他身後往回走,總覺得濕噠噠的內褲貼在皮肉上,磨著粗糙的牛仔褲,讓他渾身不自在。

  

  回房間第一件事,方岱川就拿了一條新內褲。李斯年背對著他在那兒鼓搗留聲機,手柄咯咯噠噠搖動著。方岱川拿著內褲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兩個大男人,親也親過了,抱了抱過了,非要跑到洗手間去換內衣,似乎有點矯情,顯得他心虛。

  

  這樣想著,他站在床邊,一咬牙直接扒掉了褲子。

  

  身後傳來小號和鋼琴的旋律。

  

  方岱川慌忙提上新內褲,回過身去。

  

  李斯年抱臂站在窗前,正饒有興味地盯著他。

  

  音色沙啞的男聲從留聲機的指針上慢慢流淌出來,聲音並不好聽,很啞,而且很渾濁,但是卻奇異般地流淌進心裡去。

  

  「這個音樂……」方岱川平時流行聽得多,並不熟悉這首歌,只是憑著一點印象,小心翼翼地說,「很像《愛樂之城》裡面的那種風格。」

  

  李斯年驚喜地打了個響指,稱讚道:「不錯嘛,——是爵士樂。Louis Armstrong, 吻火。」

  

  他說著隨著節拍慢慢唱了起來。

  

  Since first I kissed you my heart was yours completely

  

  (當我第一次吻你時,我完全奉上了我的心)

  

  If I'm a slave, then it's a slave I want to be

  

  (我是奴隸,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李斯年的聲音很好聽,標準青年音色,笑起來略有些低,他唱英文時咬字很清晰,氣息輕輕吞吐,和說漢語時完全不同的一種性感。

  

  很放蕩。

  

  方岱川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輕聲哼道:「Don't pity me, don't pity me」

  

  ——不用憐惜我,不用憐惜我。

  

  他唱著往床邊走了過來,方岱川光著膀子回來,牛仔褲還沒提上,渾身只有兩片薄薄的布料遮蔽。而李斯年衣裳整齊,髮絲間水珠低落在T恤上,被棉布迅速吸乾。

  

  方岱川吞了吞喉嚨,眼神飄閃。

  

  李斯年湊在他耳旁,聲音裡帶著沈沈的笑意:

  

  Give me your lips, the lips you only let me borrow

  

  (給我你的唇,你只允諾我掠奪的唇)

  

  Love me tonight and let the devil take tomorrow

  

  (今晚請愛我,明天我就要被惡魔帶走)

  

  I know that I must have your kiss although it medooms

  

  (我知道我一定要你的吻,即使那會毀滅我)

  

  Though it consumes me the kiss of fire!

  

  (即使我將焚燬消耗在你的吻中)

  

  方岱川忍無可忍,一把扯過了李斯年的衣襟,低低說道:「如你所願。」然後張口就吻了上去。

  

  唱片兢兢業業地繼續唱著。

  

  I touch your lips and all at once the sparks go flying

  

  (我觸碰到你嘴唇的瞬間火花四濺)

  

  Those devil lips that know so well the art of lying

  

  (那雙惡魔之唇熟稔藝術般的謊言)

  

  And though I see the danger, still the flame grows higher

  

  (我明知危險,但是慾火難遏)

  

  I know I must surrender to your kiss of fire

  

  (我知道我遲早會臣服於你的吻中)

  

  方岱川兩頰如同火燒,水聲和小號圓融的音色混在一處。方岱川輕輕咬著對方的舌尖,耳邊聽見李斯年的笑聲,混著濃濃的鼻音,性感得無可救藥。兩個人急促地呼吸,方岱川餘光瞥見對方的胸膛都被情慾燒成薄紅。

  

  「慢著……」李斯年喘了兩口氣,笑著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方岱川不滿地蹭著他的頸側,嘴角全是水光。

  

  李斯年伸手摸去了他嘴角的口水,喘息著笑道:「我有事跟你坦白。」

  

  唱片已經播完了,唱桿復位,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方岱川抬起頭來,眼神絕望又急切:「著急麼,不著急明早上再說成不?」他輕輕蹭著對方的腰胯,隔著薄薄的布料磨在粗糙的牛仔褲上,又辣又爽。

  

  「倒是不著急……是關於我初戀的事兒……」李斯年故意拉長了聲音。

  

  方岱川嗷嗚一聲把他撲進了身後的大床上,手腳並用扒在他身上,凶狠地咬住他的頸子,粗聲粗氣地說:「你現在就說!給我交代清楚了!」

  

  動作間,兩人皮膚死死貼在一起,互相都感受到了彼此的體溫。李斯年的眼神一瞬間幽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