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停著一座豪華的郵輪,雪白的外漆在陽光海浪的映襯下格外鮮艷。方岱川彈了彈胸口的領帶夾,那裡藏著一枚微型麥克風。他穿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裝,腰身細窄顯眼,長腿筆直。化妝師巧手用膠水把他的下垂眼黏成了狹長的平行眼,襯著他瘦削的臉,看起來格外不懷好意。
他從豪車裡下來,一邊往裡走,一邊隨手整了整和領帶配色一致的袖扣,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眼四周,抬腿邁上了台階。
「唉,要不說人家是演員呢,這一抬手一擺腰,活脫脫的一個豪門公子、斯文敗類啊。」遠處車裡的小幹警盯著監視器,感嘆道。
另一個幹警撇了撇嘴:「這麼好的演技,這麼長的腿,他怎麼火不起來呢?」
「運氣不好吧,」小幹警笑了笑,「隨便搭輛車都能搭到生死遊戲,可見運氣挺背。」
他們正說著,方岱川已經上了船。一個女警跟在他身邊,偽裝成女伴的樣子,半是助手半是監視,穿著露半個胸的裙子,輓著他的右手,笑靨如花。方岱川的右手插在褲兜裡,一路同身邊的美女言談笑語,走路的姿勢都透著股浪勁兒。
「這肯定是秦公子!」一進大廳,裡面就有人迎了上來,伸出雙手,「秦公子什麼時候回國的?早說要和您聚聚,您貴人事多,如今總算有機會。我是協工的陸九。」
方岱川勾唇一笑,伸手跟對方握了握,只象徵性地施捨給人家三根指尖。
「是你啊,我知道你。前兒老爺子打電話,非讓回來,回來了就關家裡叨叨,給我閒的,今兒可是跑出來了,咱哥倆好好嘮嘮。」方岱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誒,誒!」陸九忙點頭道,他視線一轉,看見後面侍應生給推著的兩大箱行李,「您二位房間在哪裡?我讓他們把行李給您送進去,唐少,朱姐他們都在,您過去打個招呼?」
方岱川挑了挑眉:「不了,剛回國,時差還沒倒過來呢,我跟他們也不熟,先回去休息了,晚飯再累您引薦吧。」
陸九忙道:「請便請便,我給您開支酒送進去,您二位好好休息。」
「你還挺能裝,」進了電梯,女幹警伏在他肩頭嬌笑,聲音很小卻很冷靜,「我都嚇出半身冷汗,你挺機靈呀?」
方岱川隨意勾了下嘴唇,附耳在她的耳尖笑道:「畢竟中戲畢業,不能砸了我母校的招牌。」
兩人進了六層,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開門閃了進去。
兩人假裝擁吻,一邊撫摸著對方的肩背,一邊用指尖的小儀器測試屋裡的攝像頭。一切正常,兩個人這才松懈下來,方岱川仰了仰脖子,活動了一下手腕。
他們剛收拾好,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方岱川脫掉外套,西裝馬甲勒出一段勁瘦的窄腰。他扯開領口的幾粒扣子,抓亂頭髮。女警很有默契地甩掉高跟鞋,脫掉裙子扔到地上,然後裹上被子。
門外一個侍應生端來了酒:「陸先生向您問好,邀請您歇一歇就來一層甲板,我們船馬上要開了,一層有一個離崗舞會。」
方岱川笑了笑,隨手塞了不薄的一沓現金:「有勞。」
他們換了身衣服,甲板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傳來一聲古典的汽笛聲。
方岱川抬手在自己脖頸上掐了一塊淤紅,親熱地拉上女伴,下了樓。
一樓甲板人來人往。
他端了一杯酒,倚著游泳池邊上的沙灘椅坐著,披了件襯衫,袖扣隨意扔在一邊的桌子上,袖口捲起來,露出半截小臂。
「寶貝兒,給我推個油呀,」方岱川伸手拉住女警的手腕,微微一使勁,將她整個拉在自己身上,「來,親一個。」
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兒,借位親個了嘴。
「晚上宴會你機靈點,」方岱川嘴唇在女伴的耳廓間遊走,喉嚨的氣音帶著淺淺的喘息,收進麥克風裡,把後面小船上遠遠跟著的幾個警官都聽得臉紅心跳,「我拖住他們,你去找……」
他一句話沒說完,一隻貓猛地跳到了他的頭上。
方岱川愣了一下,扭頭看去,一隻黑貓,通體黑透,沒有半根雜毛,然而肚皮卻織著一蓬雪白,那貓嗲嗲地叫了幾聲,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眸子裡一股熟悉的傲嬌。
方岱川霍地一下從沙灘椅上站了起來,心跳瞬間竄得飛快。
那貓被他驚了一下,歪頭打量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圍著他的右腳轉了兩圈,嗅了嗅他的褲腳。方岱川半蹲半跪下,伸手摸它,銀白的素戒在黑貓光滑的皮毛間穿過。
貓倏忽往前跑了兩步,回頭看他沒有跟上,又小碎步跑過來咬他的褲腳。
女警有些傻眼,想問他怎麼了,方岱川卻顧不上她,比了個別跟過來的手勢,快步跟上了那隻貓。
黑貓身形靈活,從人群中間穿來穿去,不時扭頭看一眼方岱川,似乎在說你怎麼那麼笨。那股全天下老子最拽的樣子,像極了他的主人。
方岱川一路應付了幾個人,寒暄兩句便脫身而退,從甲板一層的大廳跟著黑貓上了樓。
四樓靜悄悄的,正是午後,賓客們都在房中小憩,或在樓下玩。茶色的長毛地毯上,一隻黑色的毛團悄咪咪地引著路。轉過客房區,四樓的觀景台就在眼前,樓下正對著剛剛自己坐著的沙灘椅。
方岱川心跳越來越快,他只想到了一種可能,然而又怕自己期望太過,一朝落空接受不了。一時間他頭腦中只能聽到自己血管中奔騰咆哮的血流聲。
轉過拐角,陽光灑了滿甲板,遠處的海水在陽光下泛著躍動的浮光。
一個身影倏忽釘進了他的眼睛裡。
那人半靠著欄杆,只見半張側臉,臉側細小的絨毛在陽光下纖毫畢現,亞麻色的長長眼睫被陽光照得半透明,半融的雪似的,停駐在他眼瞼上。他端著杯酒,金黃的酒液在玻璃杯裡微微蕩起甜蜜的金色漣漪,小指上一尾銀戒光芒刺眼。
方岱川眼睛被那光芒刺得生痛,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步踩上去,把辛苦織造的夢境一腳踩碎。
那人聽見動靜,微微轉過頭來,淺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透出些灰綠一樣的底色來。
李斯年。
方岱川在心裡大聲嘶吼著。
遠處海風吹過來,一層甲板上的泳池邊,是談笑風生的男男女女,衣香鬢影,耳鬢廝磨。
方岱川低頭笑了一聲,然後一腳踏出,猛地提拳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