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請二位跟我來,您的兩位朋友,已經等候你們多時了。」走廊深處漸漸走出一個人影,穿著燕尾服,硬領的白襯衫,戴著手套。
兩人對視一眼,跟在對方身後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方岱川將麥克風合在手心,悄悄打開了,塞進了自己的皮帶扣裡。
在外面的警察早察覺了現場的狀況,見方岱川的通道打開了,裡面沒有人出聲,當下也不敢說什麼,一邊通知直升機和艦隊待命,一邊手心裡捏著一把汗。
走廊盡頭歐式雕花的大門從中開啟,兩側侍者一手端著盤子,一手背在身後,在宴會廳中穿梭。一張長桌空著,主位上一個東方面孔的男人轉過身來,衝兩人微微一笑。
「李先生,久仰大名了,」他示意燕尾服管家替兩人拉開桌椅,「我是您的忠實讀者,您寫作的欺詐遊戲三部曲,《敦煌遊戲》、《狼人遊戲》和《銀河遊戲》,我都非常喜愛。」
那人眼睛死死盯在李斯年的臉上,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讓方岱川感覺非常不舒服:「我畢生的夢想,就是能和您真正玩一局欺詐遊戲,這次聽說您買下了一座島,做完了荒島求生模式,我連夜收購了這座郵輪,簽發海關批文,想和您玩一玩公海郵輪的模式,不知道您願不願意。」
李斯年呷了一口酒,玻璃酒器磕在長桌上,發出清冷的一聲脆響:「你似乎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那人彷彿很喜歡李斯年這種示弱一般的態度,他得意地笑了起來,打了個響指。
昏迷的女警官和另一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便衣被推了出來,後腦上各自頂著一把槍。方岱川想起副局跟自己說,他們的線人失聯三天了,現在看來,幸好,人沒有事。
「兩個人?Solo game?」李斯年隨意瞥了人質一眼,就移開了眼睛。
中年人笑了笑,笑意浮在油白的面皮上,有種黏膩的噁心感,他的眼睛在方岱川身上轉了一圈:「這位……秦公子?假如喜歡,也可以加入。」
方岱川敬謝不敏。
「別帶他進來,你想怎麼玩?」李斯年吹了吹指甲。
「紅白牌,單雙九點,我找到了必贏的方案,你信不信?」中年人志得意滿。
紅白牌單雙九點,是李斯年親手設計的遊戲,在《銀河遊戲》的小說裡出現過,是心理與數學的博弈。
遊戲雙方每個人能分到九張牌,單數牌背面是紅色,雙數牌背面是白色,擲篩子分先後手,先手先出牌,後手只能選擇牌面顏色與之相反的牌出,牌面大的人獲得一枚籌碼,並獲得下一回合的先手權。每出一張牌公佈一次輸贏,然而不會告訴雙方各自出了哪張牌,最先拿下五殺籌碼的人獲勝。
李斯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李斯年坐在長桌的一頭,方岱川站起身來,站在荷官對面,死死盯著荷官的動作。四個人站位很巧,假若這不是一張長桌,是一張方桌,那應當恰好打一局麻將。
外面甲板上傳來當紅歌手獻唱的歌聲。
男人女人們又笑又叫,熱鬧極了。
荷官扔進骰盅兩枚骰子,抬手搖了起來。
「就這麼玩兒,那多沒意思。」中年人坐在長桌的另一端,在燕尾服管家的服侍下,點燃了一支菸,他瞥了人質一眼,「我們不如打個賭。」
「賭他一條胳膊,如何?」中年人話音未落,侍者便端上了凳子,將線人的右手平放在了皮質的凳面上,一個黑西裝抬起腿,從大腿外側的刀套裡抽出了狗腿刀,亮銀的刀面反射著吊燈的光,擦著線人的右腕,斜插進了凳面裡。
線人吞了吞口水,一滴冷汗順著鬢邊滑了下來。
李斯年並不扭頭去看,他饒有興味地盯著美女荷官豐艷的臉:「賭他的手臂多沒意思,不如賭我的,」他笑說,「我的手總比他的值錢。」
「請兩位猜單雙點。」美女荷官搖色子的手指一停,色盅穩穩地拋停在桌面中央。
「就這麼辦吧,你贏了,把人帶走,你輸了,把手留下。」兩個人的目光都盯在小小的色盅上,中年人順著目光交匯的點去看李斯年,微微一笑,「我猜雙。」
李斯年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荷官掀開了色盅。
兩個鮮紅的一點停在碗中央。
「不好意思,我執先了。」中年人吸了口雪茄,微微笑道。
「由宋先生執先手,請兩位各自洗牌。」荷官攤開雙手。
「去查一下!中國人,姓宋!在這艘船上!」警察死死扣著耳機,對調查員大吼道。
宋先生洗好了牌,抽出一張白色卡牌,推進牌池中央:「我這個必贏的方法,必須佔據先手優勢的時候才管用,」他笑道,「老天都在幫我。」
李斯年並不說話,只微微一笑。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不停地顫動著,他搓了搓手指,然後喝了口酒,將這股震顫壓了下去。
「李先生覺得先手優勢重不重要?」姓宋的一直在干擾李斯年的思維,他把玩這手中的九枚籌碼,發出清脆的響聲。
李斯年洗好了牌,沈吟了一會兒,隨口應付他道:「對於你這種迷信所謂『必勝學』的玩家而言,當然重要。」
他抽出了一張紅牌,扔進了卡池中央。
荷官用長桿夾取過兩張牌,微微掀開了一道縫隙,而後微微一笑:「第一局,宋先生勝。」
宋先生露出一抹笑。
李斯年挑了挑右眉,將手中一直把玩的一枚籌碼隨手一拋,金幣滑出一條拋物線,正落在宋先生手邊。
「承讓。」他摸了摸那枚溫熱的籌碼,嘴角又掛上了方岱川厭惡至極的笑。
「第二回合,由宋先生執先手,請兩位各自洗牌。」荷官姑娘道。
宋先生又抽出一張白卡,推進了身前的卡池:「這麼看來,先手優勢,似乎很有些用呀,我們這些『迷信決勝法』的玩家,也不是沒有水準的,您說對不對?」
李斯年不語,隨意抽出另一張紅卡,推進了卡池中央。
「第二局,宋先生勝。」
方岱川暗自倒抽了一口涼氣。
宋先生微笑著擺弄自己的籌碼,方岱川看不懂,但似乎明白他是在用籌碼擺放的位置記牌。難道說他真的找到了必勝的法則?還是他能猜出李斯年會出什麼牌?
李斯年已經失去了兩枚金幣。
而後,他又在很快的時間裡,輸掉了第三枚。宋先生仍舊出了一張白卡,李斯年手中只剩了六枚金幣。
「假如下一把還是我贏的話,我就贏定了。」宋先生非常篤定。
方岱川知道他所言非虛,他從頭到尾只打了三張白卡,最大的紅卡9,仍握在他手中,第四局他再贏的話,第五局先手便壓下最大牌9,李斯年就輸定了。
第四局他壓了一張紅卡。
李斯年不慌不忙地推了一張白卡。
「第四局,」荷官看了看牌,頓了一下,「李先生勝。」
宋先生嘴角抽了一下,他似乎覺得什麼東西自己疏忽掉了,但是他看了看手邊的9,心裡又微微一定。
他看著李斯年剩下卡牌的顏色,將籌碼又換了一個方向。
「第五回合,由李先生執先手,請兩位各自洗牌。」
李斯年看都沒看,隨手抽了一張紅卡,推進了卡池中央。
宋先生掀開自己的全部牌看了一遍,他需要出一張白卡應對,然而他的白卡已經出完了,只剩下一張2。
結果當然是輸了。
李斯年扳回了兩成。
沒關係,宋先生心想,他只剩一張紅卡了,遲早是要出白的,只要他出了白卡,他就可以用紅9搶回一城。
下一回合,李斯年竟然放了白卡。宋先生欣喜若狂,連忙將他的紅9推進了卡池。果然是他贏了,雖然中間出了些小意外,但是並不重要。第六回合是他執先手。
他已經贏了4局,再贏最後一局,他就贏定了。他凝視著自己的牌,剩下三張紅卡,1,3,5。
他謹慎地甩出一張5。
「我猜你出的是張5,」李斯年微微一笑,推出一張白卡來,他沒用籌碼計數,隨意地將幾枚籌碼在手心中拋來拋去,「假如我猜對了的話,你輸定了。」
宋先生渾身一激靈。
荷官掀開了李斯年的白卡,是一張6:「第七局,李先生勝。」
宋先生僵住了。
李斯年還剩兩張卡,一張白,一張紅。李斯年微微一笑:「宋先生還剩1和3,對不對?我還剩一張4和一張9。」
他說著亮出了兩張牌的牌面,果然如他所說,一張4,一張9。
宋先生傻在了原地。
「行動!行動!」十幾米外,偽裝成小漁船的艦艇上,行動隊的頭大喊著。直升機瞬間從高空迫降,機關槍從窗口裡伸出來,幾條艦艇也從四面八方圍住了郵輪。
方岱川長出了一口氣。
宋先生沈默地翻開了自己身前的兩張牌,從牙縫裡逼問道:「怎麼做到的?」
李斯年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紅白牌單雙九點是我設計的,核心衝突就是最大的9和最小的1,一出明晃晃田忌賽馬。你一說有必勝的策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在關鍵回合,用必勝的9做文章。可是最關鍵的回合是哪一局呢?以你的性格,想必不會和我拖到決賽,自然五局全勝才最拉風。可惜,對抗遊戲從來不存在必勝的法則。你前三回合出了雙數牌,我就摸透了你的想法,藉機將最小的三個單數輸給了你。第四局,你要保證自己能贏,又不能動用最關鍵的9,雙數的大數也出完了,只好勞動剩下之中最大的單數。我不需要知道你用了哪個單數,只需要出8,就穩贏這一局。剩下的就很好打了,以你的性格,受了挫折必會迅速找補回來,第五局你就用了關鍵性的9,我出了2,所以我最後剩下4,6,9三張牌,你剩下1,3,5。」
「9確實要用在最關鍵的回合,可惜,你忘記了單雙點並不平均,每個人擁有4張雙數牌,5張單數牌,9不僅是穩壓雙數的,最後一回合大家都只剩下單數的時候,可還要靠它來拼點數呢。」李斯年飲盡了杯中的紅酒,微微一笑。
「站住!都放下武器!」大門突然被防爆軍靴一腳踢開,全副武裝的警察手持微型衝鋒槍突了進來,他們同一時間也控制了甲板,甲板上那些聚眾吸毒、權色交易的達官顯貴、明星模特,被一窩蜂抓了個正著。
屋裡的侍者都放下了武器,抱住了頭。
「你也抱頭!不許動!」其中一個警察如臨大敵地指著李斯年。李斯年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舉起雙手。
方岱川神色一慌。
他記得他在副局面前許的承諾,幫助他們抓到李斯年,以此換來接近李斯年、重逢李斯年的條件。
然而此刻,他心中五味混雜,不知是什麼滋味。
註:遊戲設定參考自《遊戲的法則》、《欺詐遊戲》等綜藝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