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改邪歸正

  第二天,四個人老早就起了床,睡不慣。

  柳風巢和賀雨苔去向溫謎請安,柳風巢會親自侍服師父起床。端點淨面水、拿點漱口青鹽什麼的。

  木香衣青了一隻眼睛,恨恨道:「你說他老幹這些侍候人的活,怎麼能不會鋪床疊被呢?」

  藍小翅說:「他就是做做樣子,你還真以為溫謎身邊沒人侍候啊?」看了一眼木香衣,嘶了一聲:「我說不就同床共枕嘛,你怎麼被打得豬頭一樣?」

  木香衣惱怒:「你以為他比我好?哼!」

  所以溫謎就見自己的大弟子嘴角腫著、下巴紫著。柳風巢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他。他嘆了一口氣,說:「今天別去練功場了,有其他任務給你。」

  柳風巢不用想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但他還是順從地道:「是。」

  溫謎招招手,把另外三個小傢伙也叫過來,說:「吃過早飯,你們跟大師兄一起出去,一切事宜,聽從大師兄吩咐。」

  藍小翅把頭歪來歪去,東張西望:「大師兄?誰?」

  溫謎摸摸她的頭,溫和地說:「小翅,尤其是你,一定要乖乖的聽話。爹要根據你的表現,決定什麼時候給木香衣服用解藥的。」

  藍小翅瞪他:「卑鄙!」

  木香衣接了句:「無恥!」

  柳風巢和賀雨苔都對他怒目而視,溫謎倒是不介意,說:「好了,先吃飯吧。」

  幾個人坐下,柳風巢等人習慣是等溫謎先動筷子才跟著吃東西。藍小翅沒那麼多顧忌,拿起筷子就挾了一個紅棗奶香餅,放到木香衣碟子裡。

  賀雨苔對木香衣沒有好臉色,如今見二人不等溫謎就開吃,更是惱怒,問:「你沒長手嗎?」吃飯都要別人挾到碗裡,哼!

  木香衣卻出乎意料,沒有對她殺氣騰騰,只是衝她舉了舉雙手,說:「長了。」這麼大一雙,你看不見?

  賀雨苔氣炸,溫謎說:「好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賀雨苔有些委屈,倒是藍小翅盯著木香衣看:「咦,你今天心情很好呀。」居然沒有喊打喊殺。

  木香衣說:「是啊,想到一會兒要吃你親爹特別為我而制的獨門劇毒,我真是心情不錯。」

  藍小翅安慰:「別這樣,如果這樣想難受的話,你就想想溫閣主特別為你而制的獨門解藥吧。是不是更為有心啊?」

  溫謎噴笑。

  飯桌上有了幾個孩子,突然就熱鬧起來。雖然東嗆一句西嗆一句,但是食物卻消失得很快。不大一會兒,一桌早飯被搶食一空。

  藍小翅被柳風巢搶走了最後一個奶香餅,怒道:「喂!這哪裡像是吃早飯,根本就是個豬食槽!」

  溫謎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頭,然後拿出一本暗黃色的冊子,遞給柳風巢,說:「今天的任務。完成再回來。」看了藍小翅一眼,說:「雲采真今天的空心丸配得有點倉促,木香衣距離毒發身亡只有十二個時辰,但是從第十個時辰開始,會出現一點異狀。要快點趕回來,不然爹會想你的。」

  藍小翅很想問候他娘,但想想自己那素未謀面的外婆,還是算了。

  柳風巢翻開冊子,裡面第一件事,是要求四個人聯手救一個人性命,並留下名號。

  藍小翅簡直是頭大如鬥:「什麼啊!這青天白日的,我們去哪裡救誰的性命?」

  柳風巢說:「師父的意思,是要我們路見不平,隨意救一個身處危險之中的人。」

  藍小翅說:「鬼知道哪裡有這種人!」

  柳風巢說:「師父的命令,我只能照實執行。你有時間在這裡報怨,還不如趕緊尋找。過了時辰,毒發的可不是我們。」

  藍小翅看了一眼木香衣,說:「急什麼,毒發的也不是我啊!」話雖如此,卻還是趕緊找人了。

  太極垂光之外就是連州城,城裡一如往常。藍小翅找得發火,隨意從小攤上拿了一個糖葫蘆。小販趕緊道:「哎,姑娘,您還沒給錢呢!」

  身後木香衣手伸向腰間兵器,目光有些凶狠,小販登時一聲不敢吭了。

  藍小翅啃了一粒山楂在嘴裡,柳風巢氣得:「你們倆!一個羽族大小姐,一個藍翡的嫡傳弟子,你們還要不要點臉!搶個糖葫蘆!!」

  藍小翅說:「別生氣嘛,我這不是錢都讓溫閣主給搜去了嘛。再說了,勿以惡小而不為啊!」

  柳風巢從腰裡掏出五個錢,付給身後賣糖葫蘆的小販。小販一見他腰中仙心閣的玉珮,立刻道:「少俠,一個糖葫蘆,算了算了。」

  柳風巢說:「小本營生,本就不易,應該的,收下吧。」

  小販還要再推,木香衣不耐煩了,說:「收下!」

  小販手一抖,立刻收下了。

  柳風巢說:「不告而取乃為賊!若苦主告到仙心閣,你是要被罰的!」

  藍小翅說:「哦?」一回頭問那小販,「你會告到仙心閣?」

  小販一抖,連連說:「不不不不……不敢。」

  藍小翅聳了聳肩,柳風巢真是怒極:「藍小翅,你們學武難道就是為了仗勢欺人嗎?!」

  藍小翅與木香衣互相看了一眼,理所當然地說:「是啊。」

  柳風巢青筋暴跳,賀雨苔說:「你們再說下去,天都要黑了!」

  藍小翅左右看看,問:「這街上,怎麼連快要餓死病死的乞丐都沒有一個?」

  柳風巢說:「仙心閣在此處設有救濟處,乞丐可以在該處領取白粥和藥物。平時也有弟子巡視。」

  藍小翅問:「那你師父還讓我們出來救人?」

  柳風巢說:「我師父是你爹。另外,師父的話不可違背。」

  藍小翅哀號一聲,又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需要救助的人。藍小翅靈光一閃,說:「我有辦法了!」

  三人都看向她——辦法?藍小翅說:「你們看,那邊有個人。」柳風巢嗯了一聲:「所以呢?」

  藍小翅說:「我過去殺他,他不就有性命之憂了嗎?然後你們再過去救他。不就救人一命了嗎?」

  柳風巢和賀雨苔一齊用最淺白的方式鄙視了她:「無恥。」

  只有木香衣看看柳風巢和賀雨苔——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覺得這是個絕妙無雙的好主意?

  又轉了一圈,可就到了中午了。

  事雖然沒乾,飯卻還是要吃的。柳風巢找了個酒樓,點菜的時候倒也知道照顧羽人的飲食習慣,點了一條清蒸魚。鳥嘛,愛吃紅果果,愛吃魚。

  果然藍小翅就跟木香衣搶那條魚,柳風巢和賀雨苔畢竟在外,要顧忌仙心閣的形象,吃相十分斯文。但饒是如此,也被他二人花樣百出的搶食技巧逗樂了。

  木香衣不知道藍小翅為什麼要跟他搶食,平時二人不這樣。但是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默契無雙。這時候他只是配合表演,藍小翅趁柳、賀二人邊看邊吃,沒怎麼注意,手上調羹飛出,擊中了兩桌之外一個正以花生米佐酒的客人。

  那客人一顆花生米嗆進氣管,頓時咽得直翻白眼。最後呼吸困難,手握著喉嚨,掙扎倒地。

  頓時堂中食客都慌了神,柳風巢站起來,幾步趕過去。藍小翅低聲對木香衣說:「去。」

  木香衣這才跟過去,二人很快看出原因。柳風巢將他扶起來,木香衣自其身後一掌,運功恰到好處。

  花生米噗地一聲噴出來,飛出幾桌遠。那食客這才回過氣來,嗓子還是疼得厲害,酒和花生米進到嗓子眼,那滋味真是銷魂。

  他眼淚漣漣,衝柳風巢和木香衣連聲道謝:「感……咳,感謝兩位小哥。我一命老命……呼呼,差點交待在這裡。敢問少俠姓名、住址?他日一定登門道謝。」

  柳風巢說:「不必客氣。」想想師父交待要留下名號,他說:「這位是木香衣,這位是藍小翅。你要謝就謝她們吧。」留了兩個人的名號。

  那人又要道謝,木香衣和藍小翅卻是不耐煩了,回到桌前繼續吃飯。

  不多時,柳風巢和賀雨苔也過來。藍小翅說:「我們這算是救人一命了哈?」

  柳風巢雖然覺得蹊蹺,卻奈何沒有證據,也只得罷了。

  待出了酒樓,藍小翅伸了個懶腰,問:「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柳風巢翻開冊子第二頁,說:「第二件事,搭救一個身處困境的人。」

  藍小翅說:「我……」想罵人,但想想那個人的祖宗跟自己的祖宗還有點關係,沒罵出口。木香衣都呲了呲牙:「要不讓你們閣主把我毒死得了。」

  賀雨苔說:「這個簡單些,快找吧,別浪費時間。」

  一行人只得四下找身處困境的人。及至行到一口古井邊,見一婦人大著肚子打水。水桶很沉,當然不方便。

  藍小翅說:「木香衣。」

  木香衣不用她招呼,已經上前去,接過婦女的水桶。打了兩桶水。

  婦女連連道謝,藍小翅說:「下一個。」

  柳風巢說:「還沒有留下名號。」

  旁邊連賀雨苔都尷尬了:「這……這點小事就不用留名了吧?」

  柳風巢說:「那就不算。」

  藍小翅只得道:「幫他挑回家去啊,沒見人家大著肚子呢嗎?!」

  木香衣只好挑起兩桶水,問婦人:「住哪?」

  婦人一臉感動:「謝謝少俠,謝謝少俠。」他腰間佩著兵器,當然是少俠了。木香衣一臉不耐煩,能不能不要這麼多廢話啊?

  婦人在前面領路,孩子月份大了,她用手撐著腰,走得慢。但大家要她帶路,只好等著。藍小翅問:「你家男人呢?怎麼你肚子這麼大了還出來挑水啊?」

  婦人說:「他……沉迷鬥雞,一天到晚也不著家的。」

  藍小翅說:「那你怎麼還肯嫁他啊?」

  婦人苦笑:「我家欠他家五百文錢,我不嫁他……又能怎麼辦呢。」

  藍小翅沉默了,這五百文錢,真是太貴了。

  旁邊賀雨苔怒道:「豈有此理,你丈夫人在哪裡?我們幫你教訓他!」

  婦人忙說:「使不得,可使不得!他……他若惱了,回家又要打人的。你們縱然勸得了今日,明日、後日……我和孩子也還要過日子啊。」

  賀雨苔不說話了,過日子三個字,有時候讓人絕望。

  往前行不多遠,就到婦人家中了。木香衣把桶擱地上,婦人連聲道謝:「你們真是好人,請問恩人叫什麼名字?我無以為報,但唸經拜佛的時候也會乞求菩薩保佑你們。」

  柳風巢走過去,準備把兩桶水給她拎進去。婦人趕緊攔道:「別別,我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在家。有男子入內畢竟不便,若是讓家裡的知道了,只怕日後又是一頓好打……」

  柳風巢只好把水桶放在院門口,說:「他叫木香衣,她叫藍小翅。你記得,日後若有難處,可以到仙心閣找他們。」

  婦人恍然大悟:「是仙心閣的小菩薩們!」跪地就拜,藍小翅說:「喂,我有說過以後有事可以找我嗎?」

  柳風巢瞪了她一眼,賀雨苔怒問:「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藍小翅說:「哈,你們有同情心。柳風巢,那你把她娶走啊。不就可以解決她所有的問題了嗎?還能保其一生幸福無憂。」

  婦人不知他們為何爭執,柳風巢怒道:「藍小翅!」

  藍小翅轉身走,說:「做不到吧?呵,小善順手留名而已,大善就獨善其身了。」

  柳風巢跟著她:「你小小年紀,滿嘴歪道理!」

  藍小翅說:「歪道理?難道不是嗎?木香衣,記住這個地方。」

  木香衣問:「幹嘛?」

  藍小翅說:「溫閣主是要我們洗心革面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任務,我們到這裡一趟準能交差。柳風巢,下一個。」

  柳風巢翻看小冊子:「行一件微末小善事,不必留名。」

  藍小翅說:「呵。」左右一看,見旁邊賣橙子的小販有個橙子滾落到地上,於是走過去,撿起交回。

  小販是個中年大叔,很和善地衝她笑了笑:「謝謝你小姑娘。」

  藍小翅隨意嗯了一聲,回頭衝柳風巢一揚螓首:「是不是可以收工了?」

  柳風巢說:「嗯。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四個人準備返回太極垂光,突然賀雨苔臉色一變,只見前面,談謙華正從一家醫館出來。柳風巢察覺她面上神色,問:「怎麼了?」

  賀雨苔吱唔著道:「沒什麼。」

  旁邊藍小翅說:「他佔你小師妹的便宜。」

  賀雨苔頓時粉頰緋紅:「藍小翅!」

  柳風巢眉頭頓時皺起:「什麼時候的事?」

  藍小翅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好一通說,柳風巢還沒說話,旁邊木香衣說:「我去把他殺了!」

  柳風巢說:「木香衣!不要衝動!」

  藍小翅跟著道:「就是,衝動什麼!一點小事值得你喊打喊殺?你去把他閹了不就完了?」

  柳風巢頓時哭笑不得,這種卑鄙小人,他當然也想教訓。但是若因此引起閣主和長老之間的矛盾,那代價就太大了。賀雨苔也生怕二人惹事,忙說:「他畢竟是談長老的徒弟,不要亂來!」

  藍小翅眨眨眼睛,說:「真想出氣,也不是沒有辦法。」

  談謙華出了醫館,進了一條小巷,正心煩著,也沒怎麼看路。突然一條布袋兜頭而下,將他罩了個嚴嚴實實。

  木香衣也不出聲,悶頭悶腦一頓老拳,直打得談謙華狀如死魚。柳風巢沒有動手——別把人打死。

  賀雨苔都忍不住上前狠狠踢了幾腳。藍小翅打爽了,捂著嘴偷偷樂。那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出了些汗,如樹上尚青的果實,嬌美無比。

  柳風巢有一刻不想移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