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吻馱著慕裁翎,也不知道飛了多遠,藍小翅終於朝他喊:「好了,我弟弟還得回去呢!」
鳩吻盤旋降落,慕裁翎心還砰砰直跳,穿梭在雲層裡的感覺,令人血液都沸騰了一樣。藍小翅說:「我們要走了,你敢回去嗎?」
慕裁翎左右看了看,雖然想逞英雄,但是畢竟只有八歲啊,還是問:「這裡哪兒?」
藍小翅笑得不行,說:「離俠都恐怕已經四五十里地了。」
慕裁翎哭喪著臉:「我怎麼回去啊?」
藍小翅笑得喘不過氣,半晌說:「走吧,姐姐送你去官府。」
慕裁翎很驚訝:「官府?」
藍小翅說:「是啊,你是慕相的兒子,別說四五十里地了,四五千里也要把你護送回俠都啊。」
慕裁翎說:「可是……」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問:「你就不怕我出什麼意外嗎?以前別人送我,都是送到家裡的。你把我交給別人。」
藍小翅說:「你是個男子漢嘛,這麼一點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我第一次來俠都的時候,也正好八歲呢。」
慕裁翎驚呆:「你爹帶你來的?」
藍小翅摸了摸頭,說:「那倒沒有,不過我爹找到我之後狠狠地修理了我一頓。」
可不是,八歲的時候,她自命不凡地要去九微山學藝。自己整理了一個包裹,帶著這些年從藍翡等人那裡偷的、騙的、坑的銀子和藥,一個人出了方壺擁翠。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地圖看反了……
藍翡派人在方壺擁翠前往九微山的路上瘋狂找尋,而她誤打誤撞到了俠都。好傢伙,脫了韁的瘋狗似的,天天偷雞宰鵝,早把家忘了。還是鳥市的掌櫃發現了,覺得很像方壺擁翠發來的畫像,這才逮住。
在外面兩個多月,不僅賺了點小錢,人還吃胖了!藍翡差點沒氣死過去。
慕裁翎一雙眼睛裡全是亮閃閃的羨慕,他從小身邊就成群的下人跟著。就連去找別的公子玩,也是眾星拱月一樣。車馬轎子,哪樣需要他操心的?
安逸當然是安逸,卻也如同沒有童年一樣。
藍小翅把他帶到附近的官衙,先前縣大老爺也不信,但藍小翅那嘴,死人也能說活了。幾大通胡話一吹,縣大老爺也有些舉棋不定,心想送去就送去吧,萬一要真是慕相爺的公子,可不得了。
藍小翅大手一揮,就把慕裁翎留在縣衙了。
他跟微生瓷等人出去,慕裁翎還有些戀戀不捨:「姐姐。」
藍小翅說:「方壺擁翠也是你的家,住著你的族人,如果你想回來,隨時歡迎。」
慕裁翎抿唇,終於點了點頭。
等慕裁翎被人一路送回俠都相府,青瑣和慕流蘇都要急瘋了。慕流蘇當然有派下人跟著少爺,可是鳩吻是馱著他走的呀,下人哪裡跟得上?藍小翅和微生瓷就更不用說了。
夫妻二人急得不行,正好這時候外面有差役護送著慕少爺回來。兩個人心頭一塊大石頭這才落了地。慕流蘇打賞差人自是不提,慕裁翎經過這一事,心中所受觸動不少。
等到晚上,父親和母親都睡了,他站在大銅鏡前,脫了衣袍,又慢慢解了纏在身上的棉布。
羽族幼童的羽翼,還很柔軟。但是細羽已經在開始逐漸豐滿了。翅膀一扇一扇的,還不能飛。他用手摸了摸翅膀尖兒,黑翼中摻著一些白羽。那觸感如緞子一樣,很光滑,很細膩。
他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裡有一種莫名的嚮往。方壺擁翠,族人,好奇怪的名字,卻很親切。
外面,青瑣本來是想進來,但是門剛推開一條縫,看見正專注地打量著自己翅膀的慕裁翎,她又沒有進去。小翅說得沒有錯,裁翎是羽人,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血統。
她輕輕合上房門,心裡嘆了一口氣。
藍小翅跟著微生瓷,直接騎著鳩吻和銀鸞,趕回方壺擁翠。而此時,方壺擁翠卻有兩位客人不請自來。
藍翡在書房裡,面前擺著一盞清茶。暗族教父迦夜帶著新收不久的義子迦之鏡一併前來。藍翡眼神玩味:「教父真是有意思,幾日前才襲擊我羽族,今日竟又前來作客。」
迦夜說:「上次貴部並無傷亡,與其說是襲擊,不如說是試探。而我這次來,也只是想跟羽尊作個交易。」
藍翡說:「哦?」
迦夜說:「這幾日,溫謎圍住了落日城,要求暗族交出迦之鏡。但他是我義子,我身為暗族教父,若是真的將人交出,豈不貽笑大方?」
藍翡輕搖羽毛扇,沉思:「嗯?」
迦夜說:「我知道,羽族一直以來也受江湖名派排擠。如果羽族和暗族合作,量溫謎也膽子這般囂張。」
藍翡說:「這場交易的內容,到此為止並沒有我感興趣的地方。」
迦夜說:「我既然來,當然就有羽尊感興趣的東西。聽慕流蘇曾經提起,羽尊研製出一種昊天赤血,服用之後可以大大提高戰力。但是唯一缺點是,服用者壽命十分短暫。」
藍翡說:「你倒是瞭解得清楚。教父,羽族事務繁忙,如果再沒有重點,我恐怕要送客了。」
迦夜說:「羽尊何必著急。」他從懷裡摸出一個乳白色的小瓶,打開瓶塞。一股清甜的香氣就這麼瀰漫開來。迦夜說:「實不相瞞,上交襲擊羽族,是慕流蘇的意思。原因是因為,我手中的這瓶水,名叫長生泉。長生泉可以令人的身體迅速恢復到最鼎盛的時期。治癒外來的各種傷痕。而且,人不老不死。」
藍翡的瞳孔終於縮了縮,迦之夜微笑,說:「我在想,如果長生泉配上昊天赤血,豈不就是天衣無縫嗎?」
藍翡眼中的戲謔消失了,問:「你看上去如此年輕,竟是長生泉的功效?」
迦夜說:「不僅如此。我的義子以前雙腳殘廢,不能行走。武功也被微生歧廢去。如今他飲下長生泉之後,不僅雙腳傷勢痊癒,就連武功也已經完全恢復。」
藍翡心中一跳,迦之鏡以前是微生歧的大弟子,雖然武功不如微生瓷,但是也不是他能硬碰硬的。
畢竟是千年狐狸,他心裡已經警覺,權衡了一番利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看著玉瓶裡的長生泉。許久,緩緩說:「是個不錯的建議。」
迦夜說:「羽尊果然是個識貨之人。不枉我們父子二人來此一趟。」
藍翡說:「只是昊天赤血,畢竟是我羽族的心血。威力,想必慕流蘇已經證實過。可是長生泉,我卻只是聽你說說。」
迦夜心中冷笑,這個藍翡果然是個狡詐的傢伙。他說:「知道羽尊會有疑慮,所以我帶了長生泉過來。羽尊可以親身一試。」
現在他有迦之鏡在旁,而微生歧在落日城,微生瓷又跟藍小翅去了俠都。他完全可以拿下藍翡,奪取昊天赤血。但是畢竟藥方不是其他,藍翡是不可能受人威脅的,而他又在羽人心中份量極重。萬一鬧個玉石俱焚,可就不太好了。
所以他倒是一直引誘為主。
藍翡坐著沒動,椅子上有機關,他也不知道迦之鏡的功力如何,機關也需要時間反應,恐怕是奈何不了他。所以他只是盯著那瓶長生泉。迦夜把玉瓶推到他面前,說:「羽尊儘管一試。」
藍翡心下沉吟,迦夜這麼痛快拿出長生泉,是因為料定迦之鏡在,他跑不了,還是因為長生泉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他若飲下,明顯有陷阱。可是若不飲,只怕立刻就要翻臉。
藍翡拿過玉瓶,迦夜父子都含笑看著他。藍翡突然發現擁有一個絕世高手的好處了——你說什麼都會更有底氣一些。他當然可以逃走,只要按動機關,自己破窗,就能趁著迦夜二人躲避毒液的間隙騰空展翅而去。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迦夜一定會帶著迦之鏡去找木冰硯,甚至闖進羽藤崖。
他想了想,仰頭將玉瓶中的長生泉飲下。迦夜看著他嚥下去,讚道:「羽尊好氣魄。」
藍翡說:「多久能看到效果?」
迦夜說:「很快。」聲音裡滿是輕快。
藍翡說:「立即見效?」心中也是暗驚,如果立即見效,這長生泉未免也太霸道。迦夜說:「可以坐等。」
二人正說著話,外面突然有聲音道:「爹——」
藍翡一驚,立刻就要出聲提醒,迦之鏡已經一劍橫來,想要先挾持住他。迦夜也隨即一掌拍出,想要阻攔推門而入的藍小翅。誰知道他掌風一滯,只覺得迎面一股大力,砰地一聲將他擊飛出去,撞在墻上。
推門的是微生瓷!他早聽見裡面不止藍翡一個人,而他對迦之鏡的吐納氣息非常熟悉。迦之鏡本來是想挾持藍翡,但是藍翡也是老狐狸一隻,就算不是他的對手,也不是他一時半會兒可以擒下的。
藍翡聽見藍小翅的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按動了機關,劇毒激射,他身形一轉,避開了迦之鏡的劍。不待迦之鏡再攻擊,微生瓷已經迎了上去。
藍翡是真的鬆了一口氣,藍小翅一眼看見桌上的藥瓶,面色大變:「爹!他們給你喝了什麼?!」
藍翡運功想阻止那泉水,然而完全沒有效果。他來不及說話,藍小翅說:「小瓷,你幫我爹把毒逼出來!」
她以為迦夜給藍翡餵了毒,這下子是真的生氣了。迦夜冷笑了一聲,迦之鏡故意放微生瓷回來,微生瓷回手一掌抵在藍翡背心。藍翡只覺得內力在體內遊走不息,然而他當然知道這不是好事。他說:「小瓷,不要管我,小心迦之鏡!」
微生瓷不理他,凝神運功。
迦之鏡一劍刺來,藍小翅手中無色翼出,兩個人都是一套九薇劍法!三十六招,蘊藏七百多種變化。迦之鏡冷笑:「你竟然偷師?」
藍小翅沒出聲,她對付迦之鏡,太吃力了。畢竟人家是專門練的劍,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看過幾招。如果不是微生瓷教了她那套幻色凌虛,她恐怕真的夠嗆。
好在微生瓷也知道時間緊迫,很快聚力,一掌輕拍。藍翡只覺得胃裡一股熱流上湧,噗地一聲,將那長生泉吐了出來。他以茶漱口,看向藍小翅,心裡嘆息——這孩子,她竟然在迦之鏡手下支撐了這麼長的時間。
微生瓷過去,藍小翅立刻就輕鬆了。迦之鏡雙目血紅,這個人,這個人手上明明沒有兵器,可是竟然還是勝過他!
藍翡抽出藍血之翼,扔將過去,說:「接住。」
微生瓷接了兵器在手,那兵器不是很合手,但卻是更添了神勇。迦之鏡只有跟著迦夜且戰且退,迦夜說:「羽尊,你這是懷疑我們的誠意了?我一早已經說過,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合作。」
藍翡說:「你的誠意,我已經見過。多謝。」
呵,帶著迦之鏡到我方壺擁翠來表示誠意?他一抬手,藍血銀毫破風而出。迦夜一聲悶哼,藍翡輕笑:「回贈教父,我的誠意。」
迦夜氣得,卻是無奈,只得帶著迦之鏡倉惶逃出方壺擁翠。
微生瓷拚命追,他想抓住迦之鏡,問出當年暗害自己和母親的凶手。藍小翅說:「小瓷,別追了!」微生瓷轉頭看她,藍小翅說:「我爹的藍血銀毫是劇毒,可是你看他們,全然沒有毒發的跡象。」
藍翡說:「看來長生泉,確實有奇異的力量。」
藍小翅歪了歪頭:「長生泉?」
藍翡把迦夜的來意說了,藍小翅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下方才藍翡吐出的泉水,說:「暗族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可怕的東西?」
藍翡說:「我也覺得奇怪,爹六年前見過迦夜一面,那時候他還很正常。現在快要比他兒子年輕了。」
藍小翅說:「這東西,迦隱也服用了?」
藍翡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藍小翅說:「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嗎?不老不病不傷?」
藍翡說:「物極必反,這樣的藥物,哪有不付出代價的?世間凶險之事甚多,不可輕易嘗試。」
他很少這樣嚴肅地叮囑,藍小翅說:「知道啦,我對長生不老又沒興趣。」
藍翡這才看看小瓷,說:「迦之鏡的事,微生世家會清理門戶嗎?」微生世家的人隨便一隻放出來,果然都是心腹大患啊。
微生瓷說:「會。」
藍翡這才略微放心一些,現在倒是很歡迎微生瓷作客方壺擁翠了,說:「那就好,方壺擁翠有很多不錯的景緻,有空讓小翅帶你到處走走。」
微生瓷說:「嗯。」
藍翡這才轉頭問藍小翅:「交易的事,你有何看法?」
藍小翅說:「多年以來,羽族一直受各方勢力仇視。我的意見是,我們先幫助暗族渡過難關。」
藍翡說:「你跟迦夜去談吧,爹不喜歡他們造訪的方式。」
藍小翅說:「嗯,還是按先前爹提供給慕爹爹的條件,為暗族的人注入昊天赤血。收取一定黃金。」
藍翡說:「會不會太便宜他們了?畢竟長生泉如果真的能令注入了昊天赤血的人永生,他們可就是擁有了一批實力驚人的戰士啊。」
藍小翅說:「要求他們先服用長生泉,以方便我們保證昊天赤血的份量和藥性。」
藍翡眼前一亮,對,這確實是個試驗長生泉的好時機。他揮揮手:「你去安排吧。」
藍小翅說:「等迦隱的消息吧,他答應會聯絡我,我想不會失信。」
藍翡說:「呵,他比他爹厚道一點嗎?」
藍小翅眨了眨眼睛:「他比他爹英俊一點。」
藍翡哈了一聲,說:「你們一路趕回來,也辛苦了,歇息去吧。」
藍小翅應了一聲,去拉微生瓷的手,微生瓷猶豫了一下,問:「迦隱真的很英俊嗎?」
藍小翅意外:「幹嘛?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歡聽別人說話嘛!」
微生瓷別過臉去,竟然不高興了。藍翡也覺得甚為驚奇,這少爺鬧小脾氣呢,哈哈。藍小翅說:「走啦。」
微生瓷說:「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藍小翅說:「喂!你當著我爹,有點風度好不好?!」好傢伙,還吃醋呢!
微生瓷說:「不許你誇他英俊!」
藍翡表面維持著優雅,內裡已經快要笑破肚皮,藍小翅瞪了他一眼,轉頭輕聲哄瓷少爺:「你是微生世家的少主嘛,怎麼可以這麼小氣呢?再說了,我說的是事實,對不對?走走,我們出去說。」一會兒我爹要笑死了!
微生瓷說:「以後不許你看他!」
藍小翅只好說:「我誇他英俊,是因為我們要跟他作生意。」
微生瓷問:「真的?為什麼作生意就要誇他英俊?」
藍小翅說:「因為想要從人家那裡賺得好處,當然要先恭維一番嘛。你看我也知道誇我爹英俊啊。」
藍翡笑不出來了,微生瓷說:「哦。」
藍小翅說:「走吧,我們出去找點吃的。」
微生瓷這才跟著她一路出來,藍翡難得起身,走到門口。微生世家這瓷少爺倒是不錯,內力是真的精湛。
他剛剛這樣想,就聽見微生瓷問:「你說不能空手向你提親,那我到底要帶什麼?」
藍翡一怔——已經到這一步了?藍小翅說:「我還沒想到呢!」
微生瓷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想到?」
藍小翅說:「嗯……那可不一定。再說我要你帶的東西,你也不一定拿得到啊。比如我要是想要長生泉,你還能闖進落日城拿給我啊?乖,不要想這種問題了,先吃東西,好不好?」
兩個人走遠了,藍翡心裡嘆了一口氣,青青少年,肆意風流,真好啊。
當天夜裡,天氣轉涼,藍小翅想起微生瓷的小巢裡只有薄被,就抱了被子過去。雖然他武功高,並不怕冷,但暖和一點總是好的啊。
可是推開門,她發現微生瓷竟然不在!不可能啊!藍小翅大吃一驚,微生瓷從不亂走,要麼就在自己的房裡,要麼就會來找她。她四下找了一圈,又派了羽人四處尋找,卻不見蹤影。
藍翡半夜被吵醒,開門出來,就見所有的羽人都在四處找人。他問:「怎麼了?」
有羽人恭敬地跪下:「羽尊,大小姐命我們尋找微生少爺。」
藍翡也是一個機靈:「微生瓷不見了?」這可是大事,他一般自己不亂走。天,不是中了迦夜和迦之鏡的圈套吧?他有些頭疼了,那微生歧回來非拆了這裡不可!
藍小翅也很擔心這個,但是不可能啊,微生瓷雖然單純,卻很警覺。就算迦之鏡偷襲,總也會有打鬥,怎麼可能全無聲息就不見了?
羽人把方壺擁翠掘地三尺,然而並沒有找到微生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