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是夢非夢

  太極垂光,藍小翅親自代木香衣向賀雨苔下聘,溫謎和四大長老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但木已成舟,也是沒辦法的事。溫謎把木香衣叫到書房裡,木香衣也知道是自己的過錯,意外地低著頭,沒說話。

  溫謎說:「你對雨苔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讓我對你始終心存懷疑。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認下你這個女婿。對於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木香衣說:「我會留在羽族,幫助小翅。」

  溫謎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現在的羽族,有了通商的資格之後,也算是正道勢力之一了。他說:「這倒也沒什麼不好,不過你既然要娶雨苔,你就要明白,她是我的弟子,是仙心閣的人。以前,你將師父、種族看得很重,這無可厚非。但是娶她之後,你就要明白她是你的妻子。仙心閣乃至整個武林同道,跟藍翡都是勢不兩立的。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現這些事,你是否還會選擇放棄雨苔?」

  木香衣雙手微握,說:「不會。她是我的妻子,我會一生一世護她、愛她。」

  溫謎說:「那就最好。成家立後之後,你以往的行事作風也要改正。如果再犯錯,可沒有藍翡來替你脫罪了。」木香衣臉色微變,卻仍未反駁。這是他永遠的污點,他無可辯駁。

  溫謎看著木香衣的神情,揣測他的心意。他慢慢確定木香衣是真的喜歡賀雨苔,否則他不會以這樣的方式脫罪。他略感安慰,然而心中突然又有一種淡淡的悲哀,他是真的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關心賀雨苔。而藍小翅,他真正的女兒,無論成親還是成長,他都缺席。他沒有這樣交待過微生瓷,藍小翅也不會跟他分享自己的苦樂。

  突如其來的心疼,讓他沉默。

  藍小翅跟賀雨苔在外面散步,賀雨苔說:「師父,真的會同意我和香衣嗎?」

  藍小翅說:「會的。他雖然不喜歡我師兄,但是卻是真的喜歡你。」

  賀雨苔聞言一怔,說:「小翅……對不起,我知道他是你的父親。我……我總覺得,是在偷你的東西。」

  藍小翅笑了:「得了吧,我跟他,註定沒什麼父女之緣。好好地叫一聲溫閣主,還和平一些。」

  賀雨苔急急地說:「小翅,他是真心想要好好疼愛你的。他只是已經不瞭解你,也不知道怎麼來瞭解你。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

  她說得很認真,藍小翅摸摸她的頭:「傻雨苔,我長大了,不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誰想要瞭解,跟我玩一會兒,餵我兩顆糖,就能將我瞭若指掌。我有過這樣的時候,可是跟我玩、餵我糖的不是他,那時候他不在。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硬要去拾撿,只會讓人尷尬。」

  賀雨苔說:「可是小翅,他真的是個很好的長者,你不知道我多麼羨慕你。我爹娘沒了之後,一直長在他身邊。我多希望他真是我爹,可是我知道他不是的。」

  藍小翅笑得不行:「相信我,他要真是你爹,剛才挨一耳光的肯定是你。」

  賀雨苔低下頭,眼中又有些濕潤了:「我……我確實是給他丟臉了。我……我對不起他多年栽培教養……」藍小翅捧起她的臉,揉了揉,說:「那倒也不是。畢竟喜歡誰、跟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仔細想一想,要嫁給我大師兄了,你高興嗎?」

  賀雨苔於是真的仔細想了想,然後她點了點頭。藍小翅捏了捏她的臉:「這就說明,你是對的。無論如何,比他隨便給你指一個他認為不錯的青年才俊要好得多。」

  賀雨苔銀牙輕咬紅齒,說:「嗯。」

  藍小翅正跟她說話,轉過頭看見溫謎和木香衣出來,溫謎說:「雨苔,你先帶香衣去客房歇息。」

  賀雨苔答應一聲,有點羞澀,但見師父似乎真的不介意木香衣的事了,她心裡還是喜悅的,當下領著木香衣下去。溫謎轉過身,看藍小翅。藍小翅眨眨眼睛:「溫閣主,有何吩咐?」

  溫謎沉默半晌,突然問:「和小瓷成親之後,你過得好嗎?」

  藍小翅哀嘆一聲,說:「過去半年了你才來問這個,晚不晚?你還是去關心你的女兒外加弟子吧。」

  溫謎說:「我……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藍小翅點頭:「對,差勁極了。」

  溫謎苦笑,這小東西,跟她說話還真是考驗涵養,他說:「小瓷對你怎麼樣?」

  藍小翅說:「幹嘛,你要為我主持公道啊?」溫謎有些尷尬,藍小翅嘆了一口氣,說:「我很好。其實到了現在,我也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說過,我對你並無惡意,雖然當年的事很遺憾,但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不要總想著彌補什麼,你就正常的跟我說說話,聊聊天,這樣我們都自在一點,行不行?」

  溫謎說:「嗯。」

  藍小翅這就很熱絡了,說:「快問問我,羽族在外的產業都怎麼樣了。」

  溫謎微笑,說:「最近羽族產業發展得不錯,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或者有遇到過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嗎?」

  藍小翅立刻說:「有啊!可多了!上次我們羽人還被鷹愁澗的人打了!我讓他們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啊。表現好吧?但是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鷹愁澗必須賠償我們的損失,還有羽人受到了驚嚇,你知道的,羽人膽小,受驚過度,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我要告他們故意殺人。」

  溫謎哭笑不得,事情他當然知道,鷹愁澗哪裡敢公然跟羽人交手?若是藍翡時期,立刻就會引來殺身之禍。現在藍翡是不在了,但餘威還在啊!所以鷹愁澗的人就是推搡了行商的羽人幾下。還故意殺人,你可真敢說!溫謎氣笑,說:「無理要求,不予主張。」

  藍小翅大叫:「什麼啊,憑什麼我們受了欺負要討回公道就是無理要求?種族歧視,不講道理!」

  溫謎輕聲笑,說:「少來,我查過了,羽人就是攜帶的羽緞被踩髒了。你洗洗還賣了,哪來什麼經濟損失。」

  藍小翅說:「那好吧,回頭我把他東西踩了,你也要這麼說啊。」

  溫謎一巴掌拍在她頭上:「你敢!」混賬啊,人家是賣珍珠的,你一腳踩碎了,不賠才怪!

  藍小翅說:「看吧,人家是幫理不幫親,你是有理沒理都幫外人。還說是我爹,我去。」

  溫謎簡直無語了,半晌說:「我會警告他們,以後只要羽人不犯錯,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藍小翅說:「不行,做錯了事就要懲罰,警告算什麼回事?當初丹崖青壁,你們可是還判了我絕脈釘之刑的。怎麼沒人想到先警告我一聲呢?」

  溫謎說:「你……那你想怎麼樣?」

  藍小翅說:「唉,其實吧,我也不是雞腸小肚的人。你讓他們賠個十萬八萬兩黃金,這事就此揭過吧。也不好逼人太甚的。」

  溫謎一腳踹過去,藍小翅跳起來躲開,哈哈大笑。

  第二天,溫謎發函,嚴厲訓斥了鷹愁澗。鷹愁澗洞主馮蛟知道沒理,倒也認了,而且溫謎很少這樣訓人,他要是發火,還是不惹為妙。是以馮蛟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封信函,替涉事門人道歉。

  因著賀雨苔有了身孕,溫謎也不敢耽擱,怕傳揚出去對賀雨苔名聲不好,他同意了藍小翅訂下的成親日子。

  當時正是四月下旬,方壺擁翠張燈結綵,藍小翅備下了豐厚的聘禮,木香衣終於將賀雨苔抬回了羽族。溫謎一直將她送到太極垂光之外。賀雨苔坐上花轎,回頭看了一眼仙心泉,莫名地濕了眼角。

  我出嫁了。她低頭撫摸手上母親送的鐲子,喜悅混雜著悲傷。

  方壺擁翠,藍小翅可謂是大操大辦。羽人和奴隸都過來吃酒。

  賀雨苔跟木香衣拜過天地,被送入洞房。她很有些羞澀,揪住藍小翅的衣角,說:「小翅,你也要出去嗎?」

  藍小翅說:「拜託,我好賴是羽尊,要出去待客的。」

  賀雨苔說:「可是我一個人在這裡,我……」

  藍小翅說:「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啦,有什麼不自在的。」

  賀雨苔說:「不是,我這幾天總覺得有點不對,小翅,我好像又不想吐了……」

  藍小翅說:「哦。」

  賀雨苔看著她,說:「哦是什麼意思?」

  藍小翅左右四顧:「就是哦的意思啊。」

  賀雨苔說:「我到底有沒有懷孕啊?」

  藍小翅笑得不行:「傻子,當然沒有啊。」

  賀雨苔一臉驚詫:「你……你怎麼知道?」

  藍小翅說:「我讓羽人在你的飯菜裡添了點避免懷孕的藥啊,你又沒成親,懷什麼孕。」

  賀雨苔更困惑了:「那我怎麼會……」

  藍小翅說:「木冰硯留下的藥,吃了之後有一段時間看起來會像懷孕。他試驗子母草的時候留下的。我餵了你一點。」

  賀雨苔急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嚇死我了!」

  藍小翅說:「如果不是這樣,我師兄不會明白什麼對他最重要的。他犟起來跟驢一樣。而溫閣主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同意你們的親事。但是如果你真的懷上了,如果這件事不成,總不能打掉吧?好歹也是一條命啊,何況對你身體也不好。」

  賀雨苔說:「小翅。」她伸出雙臂,溫柔地擁抱藍小翅。藍小翅拍拍她的背:「乖乖等在這裡,不要怕哦。一會兒我師兄就回來了。」

  賀雨苔說:「謝謝你。」聲音裡帶了些哽咽。

  藍小翅說:「傻子。謝什麼啊,以後你是我嫂子了哎。好好管教我師兄。不要哭啊,大好的日子。」

  賀雨苔粉面緋紅,說:「都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

  藍小翅輕笑:「那我就不管了哈哈。」剛要接著說話,突然覺得一陣煩惡,捂著嘴,乾嘔了幾聲,想吐,卻終究是沒吐出來。

  賀雨苔一臉狐疑地盯著她,藍小翅哀叫:「我草,我不會是報應了吧!!!」

  賀雨苔也整個人都凌亂了:「你趕緊找大夫看看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藍小翅趕緊說:「別了別了,你好好等著洞房吧。我了個去!」她風風火火,一臉凌亂的走了。賀雨苔追出去,喊:「哎,慢點走,別跑!」

  藍小翅哪裡聽得進去,心裡亂糟糟的,也沒看路,迎面撞上微生瓷。她摸了摸頭,問:「瓷少爺,你怎麼在這裡?沒去吃東西啊?」

  微生瓷說:「不去。我想你。」這些天藍小翅都在太極垂光和方壺擁翠之間來回跑,兩個人相聚的時候少。他也不顧這裡是廊下,伸手將她抱在懷裡。藍小翅把臉貼在他胸口,過了一會兒,問:「小瓷,你……你想不想當爹啊?」

  微生瓷歪了歪頭:「當爹?」想想自己的爹,他很誠實地說:「我不夠凶,當不了爹的。」

  藍小翅推了他一記,說:「我是問,你想要個孩子嗎?」

  微生瓷說:「啊?」

  藍小翅縱然臉皮很厚,這時候也已經面紅耳赤了:「小瓷……我……我好像懷孕了。」

  微生瓷整個人都驚住,過了一會兒,小聲問:「在……肚子裡?」

  藍小翅氣笑:「不在肚子裡能在哪裡?」

  微生瓷連忙放開她,怕自己抱得太緊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藍小翅的肚子,輕聲問:「我……能摸摸嗎?」

  藍小翅羞得整個人都別過臉去:「這才多久,哪摸得到啊。」

  微生瓷問:「可以摸嗎?」

  藍小翅說:「討厭,你摸嘛。」

  他於是伸出手去,在她小腹處輕輕撫摸,很輕很輕的,像微風輕拂。藍小翅抬起頭,問:「小瓷,你開心嗎?」

  微生瓷說:「我……我不知道,小翅膀,我好害怕。」

  藍小翅推開他,真有些生氣了:「你怕什麼!」

  微生瓷說:「我怕是我瘋了,這一切都是幻覺。我怕我根本就沒有遇見你……我會不會還在石牢裡,等夜半醒來,發現其實仍然只是我一個人,石桌石床,寒室孤燈……小翅膀,你是真的嗎?」

  藍小翅慢慢靠在他懷裡,輕聲說:「我是啊,你摸摸,我是暖的,吶,我可以咬你耳朵。是不是?」

  華筵過半,賓客酒性正酣。二人在迴廊的盡頭相擁,喧囂浮華不擾情濃。

  既是夢,也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