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世界傾倒

  藍小翅是真不想再認爹了,可是有求於人,又有什麼辦法?

  她想了一陣,終於跪下,不情不願地磕了個頭:「爹。」

  金芷汀蘭趕緊將她扶起來,他是真的欣賞這個小丫頭,又覺得金枕流有點沒譜,一心想給鰭族打好羽族這層關係。也算是費盡心思了。藍小翅一是覺得金芷汀蘭本來就對羽族幫助不小,二來鰭族確實富裕,以後少不了會有諸多來往。

  再加上藍翡的事,鰭族如果能出來說話,確實能減少一些阻力。兩個人也算是各方面都考慮了一番,這個爹也就這麼認下了。金芷汀蘭說:「如今事態緊急,改天爹擺宴,正式收下你這個義女。」

  藍小翅嘆了一口氣,正所謂蝨子多了不咬,就這麼著吧!

  金芷汀蘭倒也不白收這個女兒,立刻就為她的事考慮:「如今接受藍翡等人重回方壺擁翠,對其他人來說,沒有這麼容易。你是否真的有把握,能夠解除長生泉之患?」

  藍小翅說:「三……」

  金芷汀蘭說:「嗯?」

  藍小翅只好不情不願地改口:「爹,落日城始終只是一個小地方,羽人要制服迦夜,不需要費太大功夫。長生泉的事,我已經有了眉目,但是畢竟是要注入人體的,總不能抓幾個人隨便試試吧?只要木冰硯回來,我自然會告訴他方法,讓他和雲采真往這方面嘗試。」

  金芷汀蘭點頭,道:「我出去跟他們說說。」

  藍小翅終於也存了些感激的意思:「爹,辛苦你啦。對了,枕流怎麼沒來?他不是一向最喜歡湊熱鬧的嗎?」

  金芷汀蘭毫不猶豫地說:「這裡情況不明,他身為鰭族太子,我怎麼敢讓他親身涉險?」

  藍小翅怒:「那我為什麼就可以親身涉險?」

  金芷汀蘭微笑:「能者多勞嘛。你要是真有把握,我讓枕流過來蹭點功勞了?以後真要說起來,他這個太子也算是乾了點人事兒。」

  藍小翅哭笑不得:「你要不要這麼跟我開誠布公啊?」

  金芷汀蘭笑說:「自己人嘛,何必遮遮掩掩。」

  藍小翅無力地揮揮手,這個老狐狸,剛認了個女兒,就急著過來揩油!

  藍小翅這邊剛送走了義父,那邊白翳就匆匆趕回來。藍小翅意外:「何事驚慌?」

  白翳氣息未平,說:「羽尊,我好像把牛吹過了。小皇帝決定御駕親征,已經快到方壺擁翠了!」

  藍小翅氣得,就差破口大罵了:「他親征什麼,我看就是平時被慕流蘇關怕了,這時候狗繩掉了,立刻就出來撒歡了!」

  白翳說:「可無論如何,他是陛下,羽族只怕還是得準備接駕啊!」

  藍小翅只好說:「來人,召集所有羽人,立刻將值錢的擺設全部收下去。所有人都給我撿破舊、樸素的衣服穿。誰他媽敢出來炫富,我揪光他的毛!」

  羽尊說話,羽人的反應速度還是快的。

  立時之間,所有的金、銀、珠、玉都被撤下,換上了石頭、木頭、鐵器。連藍小翅的漢白玉鎮紙都變成了黃銅鎮紙。藍小翅四下巡視了一遍,見所有羽人都穿著破衣爛裳,心下也有點詫異:「你們哪來這麼多破衣裳?天啊,青鵬你這衣服怎麼這麼臭,快給我洗洗。讓你們相樸素,不是讓你們又髒又臭!記住,回頭小皇帝過來,除了我指定開口的幾個人以外,其他人不得亂說話。」

  羽人素來是最聽羽尊話的,聞言立刻全部夾緊翅膀兒:「是!」

  藍小翅將整個方壺擁翠都查看了一遍,眼見沒有任何破綻了,方對白翳道:「走吧,準備接駕!」

  白翳等人都不知道她搞什麼鬼,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不再懷疑藍小翅的決策。所以這時候也什麼都不問,跟著她到方壺擁翠外接駕。

  藍小翅讓人用鮮花鋪路,除此之外,是真的沒有別的陳設。

  小皇帝宇文超,今年夏天剛滿十四歲,身量修長,五官還是少年的稚嫩。這時候他帶了朝廷十五萬大軍,從俠都一路趕來。本來是要直接前往落日城,還是總管大太監鄭亭實在是擔心,方跟白翳一起力勸,讓他先到方壺擁翠再做打算。

  宇文超特別喜歡藍小翅送他的那外雪背錦毛鷹,那鳥是真的通人性。連帶著的,他對方壺擁翠也了幾分好奇。是以聽鄭亭和白翳都這樣勸,倒也沒反對,徑直來到方壺擁翠。

  方壺擁翠的樓門外,藍小翅命所有羽人全部前來相迎。宇文超過來一見,喝!好傢伙!只見數萬羽人,個個身著破衣爛裳,卻帶著一臉幸福的笑意,在樓門處蹲守——當初人人洋溢著幸福的笑意了,藍小翅說誰笑得最甜獎勵白銀五百兩!

  宇文超走到樓門前,生生停住腳步,沒敢往裡走!這些人……真的是正常人嗎?他們不會咬人吧?

  藍小翅迎上來,她也穿了一身布裳,臉上連面具也不戴了,頭髮梳下來,只別了一根銀簪。宇文超倒是對她印象深刻,說:「藍愛卿,你的臉還沒治好啊?」

  藍小翅一臉實誠地說:「不敢相瞞陛下,在俠都看了好幾位名醫……」

  宇文超有些驚奇,不待她說完,就問:「到底是如何中的毒,連朕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嗎?」

  藍小翅領著他往裡走,說:「那倒不是,只是他們開的藥都太貴了。」

  宇文超給雷得,外焦裡嫩啊:「你可是羽族的大小姐啊!至於嗎?回頭你再來宮裡,朕免費給你提供藥材。」

  藍小翅拱手道:「謝陛下,陛下皇恩浩蕩,德被萬民。」

  所有人的羽人也都笑得跟花兒似的,一齊喊:「陛下皇恩浩蕩,德被萬民!」

  宇文超到底是小,被這麼一恭維,心裡還是舒坦的,說:「朕以前從來也沒到過方壺擁翠,聽名字到是頗有詩意。愛卿不如帶朕四下走走,也讓朕看一看這異族風光。」

  藍小翅說:「當然,陛下跟俺來。」

  說完,就帶著宇文超去逛鳥場,鳥場以前全部養著鳥,如今裡面卻全部是雞。藍小翅說:「陛下您看,這就是羽族最重要的財產,也是我們主要的經濟來源。」

  宇文超目瞪口呆:「雞……雞?!」

  藍小翅說:「哦不,羽族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鳥,您看,這是麻雀,這是翠鳥……這些雞呢,主要是大家用來貼補家用的……」

  她正介紹呢,這時候屋子裡有一個羽族婦人出來,同樣穿著粗布麻衣,手裡提著幾隻老母雞,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您能來到俺們這兒,俺們簡直是受寵若驚啊!這幾隻老母雞,是俺娘在時就養下的,請您拿去燉了補補身子吧!」

  宇文超後退一步,說:「這……這還是算了吧!」你媽在就養的,那這幾隻雞得是我奶奶輩兒啊!

  藍小翅說:「陛下請不要嫌棄,這幾隻雞,已經是她們最寶貴的財富了。能夠獻給陛下,也是我們這些作小民的畢生的榮幸啊。」

  宇文超感動了,對鄭亭說:「把那幾隻雞奶奶接過來。」

  鄭亭跟著一群大內侍衛,提著老母雞,跟在藍小翅和宇文超身邊。一路看過去,羽人無不以雞、鴨、鵝等相贈。宇文超還沒覺得怎麼,鄭亭是吃不消了:「陛下……咱們還是回去吧。」

  宇文超不悅,他在朝中,多還是聽慕流蘇的。平時朝議的時候,大臣們也多是看慕流蘇的臉色行事,幾時又受過這樣的擁護?他問:「怎麼了?」

  鄭亭小心翼翼地說:「陛下,這雞鴨魚的……侍衛們實在扛不下了……」

  宇文超一回頭,果然看見自己英武筆挺的大內侍衛都累成狗了。這才說:「藍愛卿,如此我等就不再繼續巡視了。」

  藍小翅說:「陛下不去,她們一定很失望。回頭我讓她們將備給陛下的禮物全部送到鄭公公手上。」

  鄭亭瞪了她一眼——我也沒得罪你啊,你至於這樣嗎?!

  宇文超卻是連聲道好,藍小翅又給他備下了「豐盛」的酒宴,吃食全部用農家大海碗裝,什麼炒野菜、拌地瓜的。宇文超吃著這些,眼淚都要流下來:「真想不到,在大涼盛世之下,還有如此清苦的百姓。」

  藍小翅趁機說:「二十年前羽族過得艱辛,如今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之下,已經過得很好哩。陛下嘗嘗這棒子面蒸苕葉……這在以前,哪個家敢放這麼多棒子面哦……」

  宇文超吃得淚流滿面。

  藍小翅不敢喝酒,只得說:「請陛下恕我有孕在身,不能飲酒,不過白總管可以陪陛下喝幾杯。」

  白翳聞言,只好親自為宇文超斟酒。鄭亭在旁邊,心下真是忐忑無比。但那酒卻是高粱醞的,宇文超喝得紅光滿面,第一次沒有慕流蘇在身邊,他跟脫了繩子的野狗似的,真是舒爽啊!

  幾杯酒下肚,他就紅光滿面了。藍小翅趁機說:「陛下,羽人以前一直沒機會識字。想要報效朝廷,也不知道從何做起。如今有幾個娃娃,資質都是很不錯的,陛下能不能讓他們進俠都讀書。若是識得幾個字,回來教教羽族的娃娃也好。若是能去俠都考個功名,將來作個大官兒,那豈不是俺們整個羽族的榮耀嗎?」

  宇文超覺得好笑,就這樣的鄉下地方,還想著讀書呢。但他現在在這些人眼裡是聖明天子啊,何況人家只是想要讀書,又不是幹什麼壞事。他說:「這有何不可?在朕治下,我大涼國所有子民都應該識文斷字。你們也是朕的子民,當然也可以讀書識字。」

  旁邊鄭亭一臉擔憂:「陛下……這些事,還是回去跟百官們商量一下吧。」

  宇文超登時不悅——怎麼著,慕流蘇在的時候,你們就管著朕。如今他不在,你們還管著朕?他沉聲問:「難道這點小事,朕還作不得主嗎?」

  小小年紀,卻頗有些威嚴,真的一擺臉色,還是挺嚇人的。鄭亭趕緊躬身道:「奴才不敢。」

  宇文超冷哼一聲,對藍小翅說:「朕允了,羽人可以讀書識字。」

  藍小翅簡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說:「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俺們這地兒也能出讀書人哩!陛下,俺要為碑下立一塊長生碑,此後羽人日日上香,讓羽族子孫後代都知道陛下的無量功德!」

  宇文超有些喝大了,慕流蘇平時管得嚴,他可不敢這麼喝酒。何況這酒雖然甜,卻是相當烈。所以他大著舌頭,袍袖一揮:「準!」

  藍小翅當即命人在方壺擁翠的界碑旁邊刻了一塊高大的石碑,她親手刻上宇文超的功跡,然後笑得一臉憨厚:「陛下,如果上面能有您的御字,那就真是太完美哩!」

  宇文超自小受慕流蘇管束,字也是得了他的真傳,當即輓起袖子,決定露上一手。於是在碑上大手一揮,寫下了「海晏河清,時和歲豐」八個字,然後留下自己的落款。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筆,藍小翅就跪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一跪,當然羽族百姓也就跟著下跪了。宇文超突然覺得當皇帝真是特有成就感,說:「平身,都平身。」

  藍小翅起來,一邊擁著他入內喝茶,一邊命人將石碑好好打磨,塗上防雨防雷的塗料,立在方壺擁翠門樓之外。上面除了歌頌宇文超的功德之外,還記錄了宇文超親口應允,羽人可以讀書入仕。

  等喝過茶,宇文超終於決定要前往落日城了,一想到能夠把慕流蘇救出來,他還挺興奮的。

  藍小翅這才說:「來人,去請我夫君,讓他保護陛下,先行前往落日城。」

  宇文超一聽,唉,看羽族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兒,藍小翅的公爹和夫君,能有多厲害啊。他說:「愛卿不必麻煩了,朕有大內侍衛,可以護朕安全無虞。」

  藍小翅說:「要的要是,畢竟是俺們的心意嘛。」

  宇文超終於不說什麼了,等到微生瓷出來,他眼前卻是一亮——好一個丰神如玉的人物!

  微生瓷知道今天方壺擁翠有客人來,他和他爹都是懶得應酬的人自然也就沒過來。這時候藍小翅為他引見:「小瓷,這位是大涼皇帝陛下。」

  微生瓷站那沒動,說:「哦。」

  宇文超居然也沒生氣——好吧,藍小翅的夫君果然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肯定是不知道要行大禮。唉,大男人穿紅衣服,這也罷了,反正他皮膚白,穿紅的也乾淨好看。只是……天啊腰間這把花裡忽哨的劍!

  藍小翅沒理會正在崩潰的宇文超,只是對微生瓷說:「陛下要前往落日城,你跟去保護他的安全,好嗎?」

  微生瓷這才說:「嗯。」

  下午,宇文超起駕,帶著他的侍衛、軍隊,還有無數雞鴨鵝等羽族「特產」,一路離開方壺擁翠,前往落日城。

  微生瓷跟在他身邊,不言不語,也不離開。宇文超從羽族出來,上了轎,鄭亭對一品帶刀侍衛秦飛說:「秦侍衛,這是羽尊派來保護陛下的,你看隨便把他塞哪,不要礙事就好。」

  秦飛臉色發白,指著微生瓷腰間的九微劍,一個勁兒哆嗦。鄭亭莫名其妙:「秦侍衛?」

  秦飛兩腿一軟,好半天才扶著鄭亭站定,結結巴巴地說:「九、九……」天啊,江湖中傳言的九微劍!真的存在!!

  鄭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了你還要喝酒,好好保護好陛下,別誤了正事!」

  說著話,轉身走了,他一走,秦飛就顫抖著道:「請、請問……您……您是微生世家的什麼人?」

  微生瓷皺眉:「微生瓷。」

  秦飛心裡咚咚亂跳,老天作證,當初見到俠都第一美人的時候他心跳都沒這麼快過。他說:「微、微生公子,這、這邊請……」

  宇文超坐在轎子裡,第一次離開皇宮,而且走了這麼遠的路,他心裡的興奮愜意簡直無法言喻。外面景色不錯,只是他的一品帶刀侍衛正在跑來跑去,宇文超好奇——秦飛這個人,一向鐵面寡言,見誰都是冷著一副臉。今天這是怎麼啦?

  轎外,秦飛一會兒捧來一個水囊,雙手奉給微生瓷:「公、公子,來,您喝水。」

  微生瓷皺眉,秦飛立刻說:「您不渴?」一個轉身,又拿來一壺酒:「那您喝點酒。這可是我多年珍藏的好酒……」

  宇文超看了一眼鄭亭,鄭亭也在看他,過了一會兒,大太監向小陛下小聲解釋:「聽說這世上有一種人,不喜歡女人,反而對男人……」

  宇文超恍然大悟:「朕知道,龍陽之好嘛。小時候朕讀這一篇,還被丞相打了屁股。」

  鄭亭說:「難怪秦侍衛年過三十,還沒有妻室……」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搖頭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方壺擁翠,藍小翅送走宇文超,金芷汀蘭進來,說:「聽聞你讓微生瓷跟小皇帝去了?」

  藍小翅說:「他身邊侍衛雖然武功還過得去,但是如果遇到高手還是夠嗆。小瓷在可以沿途保護。」

  金芷汀蘭說:「我可是聽說……小瓷身體不太好。為什麼不讓微生家主前往?」

  藍小翅說:「我公爹性子衝動,愛管閒事。小瓷死心眼,反倒安全。」

  金芷汀蘭說:「我已經通知枕流,讓他……」話沒說完,他看見方壺擁翠門樓旁邊,高高豎立的那塊石碑!金芷汀蘭臉色變了:「羽人可以讀書入仕?!」

  藍小翅說:「是啊,陛下皇恩浩蕩,親口允許了!」

  金芷汀蘭哭笑不得——你就趁慕流蘇不在,逮著朝廷使勁地坑吧。

  藍小翅問:「我藍爹的事,他們怎麼說?」

  金芷汀蘭說:「我說通了三家。其餘的大多跟羽人有血仇,很難。」

  藍小翅說:「無妨,我手裡還有一點各家掌門的興趣愛好,我拿過去跟他們再探討一下。」

  金芷汀蘭突然明白過來,笑罵:「混帳東西,難怪上次羽族通商的事,有那麼多門派表示贊成呢!你用這法,不怕溫謎知道了剝了你的皮!」

  藍小翅嘿嘿笑:「乾爹會護著我的嘛,不怕。」

  金芷汀蘭大笑,藍小翅回過頭,命白翳再次將各派來人的信息都登記清楚。然後帶領諸人前往安置殘疾羽人的山谷之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因為主力骨乾都被困在了落日城中,這時候來的人明顯武力低下了許多。而且因為不主事,講理也變得很困難。

  藍小翅跟他們在山谷中從下午一直理論到夜晚。金芷汀蘭站在旁邊,看見她神情之間明顯的倦色。但是她沒有放棄。白翳整理給她的名單,她只看了兩遍,卻對來人都瞭若指掌。

  這次來的有婦女老人,這些人總得來說,心腸還是很軟的。看著山谷中羽人的慘狀,再念及二十年前的舊事,終於還是有人動搖了。

  藍小翅趁熱打鐵,這時候才提出營救落日城的人,需要木冰硯等人的鼎力相助。甚至提出,當初羽族對落日城的菌粉,其實是有一點研究的。

  這些話,讓這些江湖人又看到了一絲讓親人活著回來的希望。陸陸續續,也有些人同意了。

  藍小翅一直跟他們商討了三天,到底不同意的還是佔了多數。

  她將同意的人送走,再重新跟不同意的人談條件。

  開始的時候一起約談,後來分化約談,再放出虛假消息,稱有些反對黨已經同意。一些不太團結的門派之間,就開始生了嫌隙。金芷汀蘭一直陪著她,先前是怕她與這些人之間發生流血衝突,這時候他突然相信,這個孩子並不會意氣用事。

  她很明白她在做什麼,目的是什麼。

  又過了兩天,藍小翅又用挑撥離間的辦法,開出了一些高低不等的條件,說服了一波不太堅定的人。剩下的這些,就是難以搞定的門派了。她將白翳和鳳翳叫到面前:「你二人去看看,這幾個門派,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以供我們利用。」

  白翳說:「我們會去做,你還是歇一下吧,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

  藍小翅伸了個懶腰,想要站起來,卻突然一個趔趄,扶住了白翳。白翳嚇了一跳,鳳翥二話沒說,掉頭就往外跑——直接去找雲采真。

  金芷汀蘭有些驚詫,羽族的人對她倒是真的貼心。他趕緊握住藍小翅的手,輸了真氣進去。藍小翅說:「我沒事,只是腿有點麻。」

  白翳鬆開她:「你要嚇死我!快去睡覺!」

  藍小翅點頭,書房後面就有休息的美人榻,她進到裡間,躺到床上。白翳把小被子拉過來給她蓋好。金芷汀蘭跟他一起出了書房,白翳吩咐門外的羽人:「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除了雲大夫以外,任何人都不準打擾羽尊。」

  羽人躬身應:「是。」

  落日城,小皇帝宇文超帶著兵馬來到城下。人剛剛到,藍小翅的書信也隨之到了。鄭亭打開,宇文超看了一陣,說:「藍愛卿說,城裡有一種漂浮在半空的菌粉,人吸入肺中,會在體內長出菌絲。」

  鄭亭頓時大驚失色:「陛下,那我們還是退後紮營吧,您龍體要緊啊!」

  宇文超接著看信,說:「她還說,這種菌粉不耐高溫,讓我們在城外鋪上桐油,繞成一圈點起大火。則菌粉燃燒成灰,不會傳播。」

  鄭亭趕緊說:「白翳總管過來時也曾說過,老奴已經命人準備了桐油,這就潑灑嗎?」

  宇文超說:「嗯。」

  鄭亭轉頭說:「來人!」

  人還沒來,微生瓷皺眉,問:「幹什麼?」藍小翅的信不給他看,瓷少爺已經很不高興了。

  鄭亭說:「陛下有令,將落日城周圍潑上桐油,點起大火,以防菌粉傳播傷人。」

  微生瓷問:「小翅膀的信上說的?」

  鄭亭莫名其妙:「正是。」小子,你問這個幹什麼?

  微生瓷問:「桐油在哪裡?」

  鄭亭更不明白了:「在那邊堆著啊。」

  全是鐵封的桶,估計成千上萬桶。微生瓷左手一抬,只見油桶飛天,鄭亭抬起頭,看著天上,張大了嘴巴。宇文超不悅——讓你叫人,你幹什麼呢?他問:「鄭亭!你聽不見朕……」話沒說完,他也看向了空中!

  只見幾千個油桶,如被一種無法名狀的力量控制,密密麻麻地升到空中,很快又排成一個圓形,這個洞桶形成的圓圈慢慢擴散,很快將整個落日城圍繞起來。

  宇文超寒毛都豎了起來:「有、有鬼!!」少帝終於顯出了兩分驚慌之色:「慕相!慕相有鬼!」

  他父皇死得早,小時候就是慕流蘇在教養,雖然有時候恨他管束太嚴,但出了事第一個想到的卻還是慕流蘇。如師如父,不過如此。

  鄭亭趕緊說:「陛、陛陛下……您看那邊……」

  宇文超轉過頭,看見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只見湛藍晴空,朱陽千頃,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年踏風而起,最後停佇於虛空,彷彿腳踏流雲。

  在他周圍,奇怪的氣流捲起他紅色的衣袂,黑髮飄飛,如仙如魔。

  黑色的油桶如同聽話的玩具,在無形的氣流中分散或聚合,片刻之間,砰地一聲,鐵皮全部爆裂開來,聲浪驚天。宇文超忘了躲,只覺得耳邊如有驚雷。而少年不言不動,風起於他足下,流轉於他指尖,他綺麗如夢如煙。

  桐油均勻地潑灑於地,不偏不倚,正好將整個落日城團團包圍。微生瓷指尖掌力凝聚,擊於一處城磚。一聲輕響,火花擦出,點燃了油圈,瞬間火勢熊熊。

  而他站在無邊火焰之上,熱浪破不開他的護體真氣,他如傲立雲端的神祇。

  宇文超一直痴傻地站立,濃煙與烈火將他的臉烤得通紅,他甚至忘了躲避。

  後來終其一生,他都沒有找到語言,來形容當時的場景,以及自己心中的震撼。

  美,美艷到了極致,傲,傲慢得世界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