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溫謎將方壺擁翠和太極垂光現有的長生泉全部調過來,兌水給大家服用,暫時穩住眾人身上的菌絲。朝廷的十五萬大軍沒事乾,但是慕流蘇也沒讓他們撤走,他們負責做一些造飯、加柴的雜活。
藍小翅命人把矮幾搬到帳外,一邊看賬本,一邊曬曬太陽。慕裁翎從營帳裡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小聲叫:「姐!」
藍小翅說:「過來吧,幹嗎老鼠似的。」
慕裁翎這才跑過來,說:「爹讓我回俠都,我不想回去。」
藍小翅說:「那就不回去啊,留在這裡好了。」。
慕裁翎很是猶豫:「可……可是爹要罵人的。」
藍小翅說:「罵幾句你又不會死,擔心什麼。」
慕裁翎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論調,頓時目瞪口呆。藍小翅指了指桌上的點心:「先吃一點。」
慕裁翎拿了一個糕餅,說:「落日城好恐怖,你為什麼不害怕?」
藍小翅說:「廢話,怕有什麼用?我們得比他們更可怕!」
慕裁翎說:「我突然覺得你好帥的。」
藍小翅說:「帥這個詞是用來形容我的嗎?」慕裁翎正想改口,藍小翅說:「我難道不是霹靂雷霆宇宙無敵第一帥嗎?!」
慕裁翎說:「你真不要臉!」話音剛落,那邊已經有人過來,說:「誰在用我的外號?」
藍小翅不用抬頭就知道是金枕流來了。慕裁翎轉眼看過去,好傢伙,只見一團金光緩緩向他靠近,他趕緊捂了捂眼睛——這是金條成精了?
金枕流倒是很親熱,過來一拍藍小翅肩膀:「哎呀三十六姨太,我想死你和微微了。父王和皇叔都不讓我過來,悶死我了!」
藍小翅失笑,說:「落日城現在全是菌粉,染上了就只有依靠長生泉為生。你要小心些。」
金枕流說:「皇叔說過了。咦,這個小孩就是你弟弟嗎?」
慕裁翎正一臉震驚地打量金枕流——這、這個把黃金美玉披在身上的傢伙是誰啊!藍小翅說:「裁翎,這我義兄,叫枕流哥哥。」
慕裁翎退後幾步,一臉驚恐——我不要叫這個人作哥哥,這讓我以後怎麼有臉見人!!
金枕流一看就不樂意了:「怎麼?叫我一聲哥哥還委屈你了?小屁孩,過來,給你見面禮。」
說著話從腰間掏出一個黃金的海螺,做得是真好,螺紋都纖毫畢現。但是慕少爺可是出生自高門貴府,那也是見過世面的啊,豈能這麼容易被收買?
他說:「不要。」
金枕流說:「切,小傢伙還很難哄。」說著話把金海螺放到地上,那海螺居然伸出足,在地上爬行起來。居然是活的!
慕裁翎終於有些心動了,金枕流說:「叫聲哥哥,怎麼樣?」
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好歹是把海螺拿在手上了,翻來覆去,愛不釋手。金枕流正哄著小朋友,突然有羽人羽翼一收,降活在藍小翅面前。他明顯有事要向藍小翅回稟,此時見金枕流和慕裁翎在,明顯有些猶豫。
藍小翅倒是無所謂,主要還是現在羽族暫時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所以她說:「說。」
羽人這才道:「回稟羽尊,迦隱和迦月逃走了,我們觀察足跡,是夜裡有兩個人前來,帶走了他們。門窗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也沒有打鬥的跡象。」
藍小翅說:「他還是走了啊,唉,好言勸不住該死的鬼。」
金枕流問:「迦隱?你怎麼還把他關起來了?」他似乎想到什麼,神情頓時嚴肅起來:「我說你這樣可不對啊,你現在是有夫之婦。我家微微雖然有點愣,但是還是上天入地最優秀的高手。你可不能讓他頭上長草啊。」
藍小翅說:「金枕流!」
二人在逗樂,慕裁翎卻在看送信的羽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羽人,會一點武功,但不多——羽族高手不會來送信。
但是他的羽翼非常漂亮,光澤鮮亮,在背後輕輕舒展,幾近華美。藍小翅看見他的眼神,說:「去找青鵬和鳳遙教你飛。」
慕裁翎驚訝:「我……我也可以嗎?」
藍小翅說:「你不也有羽翼嗎?為什麼不可以啊?你都九歲了,羽族三四歲的幼崽就已經學會了。」
慕裁翎發現自己心中居然還有點小激動,藍小翅看出來了,令人收了賬本,帶他過來。
青鵬等人,因為沒有家族勢力的支持,對藍小翅可謂言聽計從。寒門之子,對於地位的珍惜,一般人是難以想像的。此時聽說藍小翅讓他帶慕裁翎飛,他覺得很簡單嘛——羽人有這麼寬大有力的羽翼,飛幾乎是本能啊。
慕裁翎還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我去換衣服。」
青鵬給他找了一套羽族的衣服,似乎是為了搭配羽翼,羽族的服飾都十分華美。上面喜歡綴銀鈴珠玉,不僅注重穿著效果,飛行效果也十分搶眼。
慕裁翎到底是公子哥,不習慣在人前更衣。他自己進到帳子裡,半天穿戴不好。外面簾子一掀,卻是藍小翅走了起來。他臉紅了:「姐。」
藍小翅說:「我又不偷看你,來,幫你系衣帶。」
她把慕裁翎背上的衣帶繞過來,是個棉質的綁帶,在腰上纏繞幾圈,既束緊了衣服,又令羽翼得到放鬆。但是系完之後,她看見慕裁翎的翅膀,就有點皺眉頭——這……怎麼這麼小啊?
兩個人從帳裡出來,慕裁翎已經九歲,換了這身衣裳,可謂是氣質卓絕。但是青鵬看見了也有些狐疑——這翅膀兒……咋這麼小啊?
我記得我這麼大的時候,翅膀也已經很大了啊。
他也不敢說,只得將慕裁翎領到高處,說:「用力搧動羽翼就行,我會托著你,放心。」
慕裁翎心裡還是很激動的——長這麼大,第一次可以舒展自己的羽翼。他拚命搧動翅膀,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青鵬在旁邊鼓勵了一陣,看他滿頭大汗,不由也有些狐疑了。
金枕流跟藍小翅在下面看,過了一會兒,金枕流說:「嘿,我看你弟弟那個東西還是太小了,不太行啊。」
藍小翅一腳將他踹了一個狗啃泥。
白翳站得遠遠的,看見這場景,心中一沉。等到藍小翅和金枕流帶著慕裁翎去吃東西了,他就把青鵬叫過來:「羽尊讓你教慕裁翎飛翔?」
青鵬見他神情嚴肅,不由站直了身子:「是。白爺,有什麼不妥嗎?」
白翳嘆了一口氣,卻問:「青鵬,你覺得大小姐任羽尊,對羽族而已,是好是壞?」
青鵬莫名其妙:「當然好啊,以前羽族是邪魔歪道,現在大家也不用打打殺殺,還衣食有餘,戶有餘糧。」
白翳說:「那你覺得,如果羽尊之位,換慕裁翎來做,又如何呢?」
青鵬愣住了,白翳說:「我知道你天真單純,但你真要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
後來沒多久,整個方壺擁翠就傳開了——慕裁翎那個東西太小了,不行啊……
一時之間,羽族人人傳為笑柄,藍小翅給氣得,後來雖然明令禁止諸人議論此事,但慕裁翎也被糟賤透了。
慕裁翎很認真地想學飛,但一直避著慕流蘇。慕流蘇看在眼裡,也沒有說破,心裡也不是不愧疚的。這麼多年來,因為羽人惡劣的名聲,他不得不纏縛兒子的羽翼,讓他看越來如同普通人。這也導致他無法像其他羽人一樣正常生長
現在,羽族對藍小翅十分擁護,何況上面還有藍翡。何處有他的一席之地?
慕裁翎倒是沒想這麼多,他跟在藍小翅身邊,總感覺這種日子比悶在書房裡讀書好玩多了。藍小翅倒也不煩他,偶爾查看暗族動向的時候也帶上他。
落日城裡,迦夜命暗族戰士收拾了細軟,又帶上長生泉,準備離開落日城。
連鏡心中有數——果然了,長生泉另有泉眼。城堡裡的泉眼是假的,正因為虛假,所以需要人血滋潤,否則就會乾涸凝結。
迦夜帶上了二百餘戰士,從落日城的地道出來,避開外面武林人士的耳目,很快來到無情海。無情海邊細浪層層,海岸迂迴處,停著一艘大船。
看來迦夜是早有準備,這些天一直沒有動靜,只是為了造這艘大船。
連夜不動聲色,心中卻一直在留意。迦隱武功的提升,他當然有察覺,現在江湖中,除了羽族的昊天赤血,沒有其他神物能將功力催升到這種地步。而且功力對經脈的損失,會導致短壽,也正於昊天赤血的特性相符。
他跟著迦夜等人一起上了船,而此行,還有另一批人——一些身患重疾或者失去武功的江湖人,反正活著也是生不如死,如果擁有長生泉,能讓自己像以前一樣,依賴它為生又怕什麼?
迦夜沒有拒絕,將這些人也通通帶上了船。連鏡掃了一眼,看見被羽族注入昊天赤血的十個暗族戰士,只到了八個。少了兩個。
兩個……他心中思索,迦夜與迦隱的功力,難道說,迦夜找到了什麼辦法,能將昊天赤血從人體內提取出來嗎?
大船乘風破浪,很快駛離了海岸。溫謎、藍小翅等人跟到岸邊,說:「這大海之上,我們無法暗暗跟蹤,真的就這麼放他們離開嗎?」
藍小翅說:「我們也有人需要長生泉以續命,泉眼的事,迦夜不會輕易告訴旁人的。只能讓他自己帶我們去。」說完,她轉過身,對青鵬和火雀道:「大海之上,無邊無際,我不知道中間有沒有鳥嶼,如果失去方向,我也幫不了你們。你們願意前往跟蹤嗎?」。
青鵬和火雀互相看了看,同聲道:「謹遵羽尊之命!」
藍小翅轉過身,看了看身後另一個人——正是很久不見的原四十四戰鷹首領金鷹。這些日子藍小翅一直沒用上他,他在瑤池山莊當跑堂。這次被藍小翅調過來,他還是很激動的。
藍小翅說:「之前一直沒有帶你回羽族,是因為畢竟你不是羽人,如果沒有半點功勞,很難給你職務而不被其他人敵視。而你原來的身份又不低,若是隨便任用,也是埋沒。現在,我想請你跟蹤這艘船。你是鰭族人,在水裡的方向感,想必會好很多。必要之時,為青鵬、火雀指路。如果此事成功,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金鷹站得筆直,說:「是。」
藍小翅點點頭,轉頭對金枕流說:「金鷹一個人勢單力薄,反正你也來了,多派兩個人唄?」
金枕流說:「好,看我的天下無敵唯我獨尊傲視群雄百戰百勝四十四戰鷹大顯威靈!!」
旁邊慕裁翎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離他遠了好些……
鰭族在水裡,想要追蹤一艘大船,就太容易了。等四十四戰鷹也尾隨大船而去,藍小翅才說:「走,我們回去吧。」
藍小翅說:「還請陛下和丞相派人於海邊造船,等到消息傳回,我們就可以乘船而去,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宇文超心下有些佩服,說:「好。朕這就命人造船。」
慕流蘇看了他一眼,他立馬就萎了——怎麼?我說得不對?他趕緊說:「丞相你怎麼看?」
慕流蘇掃視藍小翅和溫謎等人,目光威嚴:「自古以來,陛下仁澤天下,對江湖門派更是百般縱容!哪怕仙心閣自立丹崖青壁,藐視王法,也未曾追究。可是落日城之事,仙心閣失察,羽族昊天赤血流入其中,更有推波助瀾之嫌!此次追擊嫌犯,一應開銷均由各門派分攤!此時解決之後,再論功罪!」
藍小翅白了他一眼,唉,薑就是老的辣,不服沒辦法。溫謎也摸摸鼻子,慕流蘇說:「軍中主薄何在?」
後面有一人應聲,慕流蘇說:「核算大軍前來的開銷,與造船費用。向仙心閣、羽族、鰭族、蜀雨青楓等各涉事門派收取!」
主薄應了一聲是。慕流蘇哼了一聲,對宇文超說:「陛下,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回帳中去吧。」
宇文超這才揮揮袖子,返回落日城下。
等他們走了,藍小翅才說:「唉,繼父就是繼父,半點不疼人。」
溫謎說:「嗯?」
藍小翅轉過頭,雙眼亮晶晶地看他,很是溫柔地喊:「爹!」
溫謎又摸了摸鼻子,一臉慈愛的道:「有時候親爹也不太疼人。」
藍小翅氣得,哼了一聲,一眼看見金枕流在人群中散髮著萬丈光芒,她趕緊走過去,一把攬住他的肩膀,親熱地招呼:「義兄!」金芷汀蘭與溫謎對視一眼,簡直是哭笑不得——藍翡也不是這麼不要臉的人,這無賴性子到底像誰啊!
落日城下,慕流蘇在給宇文超上課:「大涼雖然家大業大,但每一文錢皆是民脂民膏,陛下是一家之主,錢糧什麼的,平時不覺得,真要急需時,就明白缺衣少糧又多難了。如今大涼邊關安寧,國少戰事,陛下更需要精打細算。一毫一釐也不能亂花。」
宇文超其實心裡也是服氣的,說:「朕知道了。」
慕流蘇咳嗽幾聲,他立刻關切地道:「丞相,是不是菌絲又發作了?來人,取長生泉……」
慕流蘇說:「臣無恙,陛下不用擔心。」
他二人在這邊君臣情深,藍小翅沒過來。她帶著慕裁翎進到落日城中,城中居然已經有大量羽人,此時大家有的飛在空中潑水,令菌粉濕透沉澱,不再飄浮在空中。
有的則在鋸砍下面生長過於繁茂的蘑菇。忙得熱火朝天。
慕裁翎不明白:「暗族教父做下了這樣喪心病狂的事,羽族為什麼還要幫落日城?」
藍小翅微笑,也不說話,只是督促其他羽人盡力幫助。迦隱啊迦隱,看在你那張帥臉的份上,我本來準備將這大好的落日城留給你。可你自己的選擇,一錯再錯,也怪不得誰。如今既然你和你爹跑了,而且看樣子也不可能活著回來了,這裡我就笑納啦!
在外面江湖人和朝廷兵士都在等待鰭族、羽族傳回消息的時候,藍小翅派人送了棉衣、棉被、乾糧、淨水等物進城。
溫謎和慕流蘇、金芷汀蘭都站在落日城下,看了許久,慕流蘇納悶:「藍小翅有點不對啊。」
溫謎故作無知:「怎麼了?」
慕流蘇說:「你這女兒,打從我認為她以來,她什麼時候幹過只賠不賺的買賣?」
溫謎咳嗽了一聲,說:「是你這女兒。」
慕流蘇瞪他:「你的!」老子要有這樣的親生女兒,腿都打斷了!
溫謎一臉謙虛,說:「你的。」
旁邊金芷汀蘭說:「咱們的女兒。」
溫謎和慕流蘇都轉頭看他——什麼時候這裡面又有你的事了?!
金芷汀蘭擺弄著手裡的蘭花刺,微笑:「前一陣子,她已經認我作了義父。」
溫謎和慕流蘇沒再說話,但是兩個人臉上都有一個明顯的「靠」字。
藍小翅的苦心沒有白費,等到了十月底,天氣轉涼。落日城中變異的蘑菇已經被全部剷除,暗族平民又種上了香甜可口的香脆菇。除了教父遠離之外,其他的好像並沒有變。
溫謎等人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落日城,如今沒有戰士,可謂是一片空城了。
咦,無主之地了。
大家突然意識到這一點,頓時所有人都起了心思——落日城雖然不能見光,但是裡面產出的蘑菇,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江湖上一大半無解的劇毒,原料都來自這裡。
而香脆菇哪怕是保鮮期短,也是大人小孩十分喜愛的零食。
其他的染料菇更不用說了,染出來的顏色,只有高檔綢莊才可以使用。其中每年進貢給宮裡的蜀錦,主要染料就來自落日城。顏色靚麗,經久不褪,而且更有奇異的芬芳。是尋常人家根本見也見不著的佳品!
這時候,大家心思都活絡開來了,失去了武力保護的一塊肥肉,就這麼鮮嫩嫩的放到嘴邊,哪有不吃的道理?!
大家瞬間開始各找原由,進入城中。但都是各大門派的掌門,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一時之間,生怕別人搶了先,紛紛趕到落日城下。然後他們就看到藍小翅笑得溫婉得體的臉!
見到諸人前來,藍小翅很是熱情:「諸位掌門這些日子受驚了,我命人準備了水酒佳餚,給各位壓壓驚。還請諸位不要嫌棄。」
大家一聽,這話不對啊,你在落日城擺酒給我們壓驚?!我去,落日城是你的啊?!
但是她又沒明說落日城的歸屬問題,大家沒辦法,只得一併入內。
藍小翅將諸人都請到原教父居住的城堡之中,裡面居然被重新裝潢過!如今裡外一新,連下人都是羽人,房間早被他們分配滿了。諸人一見,頓時不滿了:「羽尊,落日城是暗族地界。你們羽人跑到城中住下不走,是何道理?!」
有人這麼一開頭,其他人壓抑的不滿當然就爆發出來了:「就是,你莫非是另有居心嗎?」
藍小翅說:「諸位說什麼呢,前些日子暗族為菌粉所擾,他們沒有戰士,平民除之十分之易。我派人前來幫忙。又要重整菇園,事情繁瑣。諸位總不能要求羽人幹活時進來,幹完活就回方壺擁翠歇息吧?古往今來,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啊。」
諸人一聽,媽的,還真是找不到理由反駁。藍小翅將他們領到席間,金芷汀蘭和溫謎、慕流蘇、宇文超也一併前來赴宴。
這是有機靈的臨時通風報信,想讓溫謎給個說法。
溫謎也是苦笑,看,之前還懷疑她不做賠本的買賣呢。現在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不過暗族還真是不行,畢竟人家有族人,要選教父也是從人家族內選不是!
所以這時候,大家相繼落座,暗族幾個平時管理蘑菇田的平民也被推選列席。
這頓飯倒真是豐盛,藍小翅起身,說:「這些天大家都受迦夜所擾,苦不堪言。我敬諸位叔叔伯伯一杯。」
諸人中只有平時傾向溫謎的幾位掌門起身,其他人還是不想搭理——這要是一敬,她就是以主人自居了。藍小翅也不在乎,與諸人喝了這一杯。然後青雲山的陸化濤站起來,質問:「既然羽尊說,羽人住在這裡,是幫助暗族人。如今暗族已經回歸平靜,請問羽人何時撤離呢?」
藍小翅左右看看,微笑,說:「陸伯伯問得是,不過羽人暫時還不能撤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金芷汀蘭都不出聲,這時候大家群情激憤——這麼大一塊肥肉,羽族想要獨吞,有這麼好的牙口,就必須要有這麼大的能力才行。別人說什麼,可是幫不上忙。
藍小翅一臉謙卑的笑意,說:「諸位叔伯不要心急啊,當初暗族教父迦夜收留連鏡,並認為義子。仙心閣派人包圍落日城。迦夜被溫閣主威勢所懾,避而不見。以至於落日城無人看顧,暗族平民陷入險境。」。
諸人都安靜下來,確實倒也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這和你賴著不走有什麼關係?!
藍小翅接著道:「當時羽族出於對暗族平民的保護,在仙心閣同意的情況下,收取了落日城為期半年的護城費用。」酒席宴間一片安靜,各大掌門呆若木雞。藍小翅說:「費用收取之後,教父迦夜回歸,羽族未盡保護之責,一直內心不安。現在,迦夜私逃,再次棄下暗族平民。令落日城再度無人守護。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身為羽族之主,也深知何為人無信不立。羽人一諾千金,既然收取了暗族的僱傭金,得暗族平民信任託付,就斷無對落日城置之不理的道理。」
好傢伙,這一番話說得是大義凜然,把一眾江湖大佬給氣得!
溫謎簡直是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在這裡等著呢?!
有人忍不住喊:「溫閣主,仙心閣素來無私,你給大家一個說法!她這樣跟無賴有什麼區別?!」
慕流蘇摸了摸鼻子——沒區別啊,我跟她第一次見面,她就從我這裡敲了十萬兩黃金。這根本就是一個流氓啊!宇文超也目瞪口呆——以前看著藍小翅,朕覺得她挺老實巴交的啊!
慕裁翎眼睛裡的星星閃啊閃的——走一步算十步,步步為營,好喜歡這樣的姐姐,跟著她比讀書好玩多了!
全場人中,只有金芷汀蘭很淡定,鰭族有錢,不缺這麼個地兒。何況他們又不能長期離水的,落日城肯定是顧及不上的。不過誰主宰這裡,跟他們的生意來往影響還是很大的。
所以他倒是一直在留心關注——如果藍小翅得了這裡,這丫頭還挺重義氣的,跟枕流關係也好。嗯,自己以後想要拿最上等的染料原料,估計就沒有那麼難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金枕流,還沒說話,金枕流立刻就站起來,身冒金光,鼓掌:「羽尊果然是大信大義之人!鰭族佩服!」
金芷汀蘭一口酒差點噴出來,這太子平時吊而郎當的,但大事上他心裡是拎得清的。
其他人都沸騰了,眼看要鬧起來,慕流蘇說:「落日城是大涼國土,豈是可任由旁人隨意瓜分的無主之地?!」
他一說話,其他人頓時安靜了,民不犯官,是一直以來的道理。江湖也必須遵從。
慕流蘇看了藍小翅一眼,說:「落日城幾經劫難,皆因教父無所作為。待陛下回朝之後,朝廷會派官員前來落日城上任!」
藍小翅第一個擁護支持:「陛下英明,有您看顧實乃落日城之幸。」
慕流蘇有點狐疑——不對啊,你怎麼還支持上了呢?藍小翅說:「有朝廷管理,羽族護城,落日城百姓定能安居樂業,不再為狼子野心之徒所擾。」
慕流蘇氣——說來說去,你還是想霸著落日池不放啊!。
藍小翅坐下,對身邊暗族的代表低聲說:「你看見了,我已經盡力。朝廷賦稅是五五。我若進來,只有二八。而且羽族的產業遍佈各地,如果由朝廷掌控,你們再找我合作,需要另收費用。你們自己考慮。」
幾個暗族代表一直在猶豫不決,藍小翅說:「你們現在沒有戰士,換誰來條件都不會比我開得更好。」
幾個暗族代表私下一直在商量,其實按意願,他們更想跟仙心閣合作。畢竟溫謎鐵面無私,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仙心閣力量也足夠。但是藍小翅開出的條件還挺誘人的——前半年他們不付任何費用。當然了,這是因為先前藍小翅搶了他們半年賦稅。
然後羽族用自己的商舖幫暗族代銷蘑菇,這個誘惑很大,畢竟暗族人不能見光,沒法自己營業。以前的蘑菇都是批量賣給前來城中的商人。而這樣一來,價格當然是很低的。
藍小翅自己銷售,他們能得到的利潤非常可觀。
再來,藍小翅能夠為他們護城,現在羽族的高手還是很多的。仙心閣閣主是她親爹,不會跟她為難。其他門派想為難也未必乾得過他——看看前些日子找她索賠之後,反而被訛詐的人吧!
落日城十幾個代表私下裡一商量,最後推舉了一個名叫迦霧的人出來。迦夜還算是跟迦夜沾點親戚,不過以前在族裡也沒什麼地位。這時候看看宇文超,還有點緊張,半天說:「陛下、丞相,各位掌門。落日城是暗族的家園,也是大涼國土。丞相所言不錯,但是暗族自古以來,都是由教父統領。我們還是希望維護傳統。」
慕流蘇意外,說:「你們待如何?」
迦霧說:「我……我們族裡商量了一下,這些天以來,羽尊對我們頗多幫助,我們還是想,由羽尊暫代教父一職。」好歹把這半年的免費期賺回來啊!
慕流蘇臉色一沉,藍小翅說:「當然了,陛下,丞相,落日城百姓,也是大涼百姓。陛下要派官吏前來,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不過如果朝中用人之地頗多,暫時無暇派人前來的話,我也會按五五賦稅,讓落日城按時向朝廷繳稅。」
宇文超說:「是否每月落日城的錢糧收支,都可以由朝廷糧官核實?」
藍小翅躬了躬身:「當然,陛下。」
慕流蘇看了宇文超一眼,心下嘆氣。但是暗族如今就看到那半年的免費期了,民心所向,沒有辦法。他沒有開口,宇文超說:「如此,朕就依照暗族民願,封你為落日城城主,由你暫時代管落日城。」
藍小翅跪下,有身孕沒法磕頭,還是做了個樣子:「謝陛下,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超覺得這樣很好啊,很圓滿。慕流蘇嘆氣——她是可以給你上交賬目,你的糧官也可以查。但是這中間豈止千萬掩飾作假的方法?唉,也好吧,收一點是一點。
他看了一眼藍小翅,藍小翅得了這麼大的便宜,臉上卻仍是溫和恬淡的笑意。她正在跟暗族的十幾個代表交談。十六歲的姑娘,懷著近七個月的身孕,神色親切,從容中透著一股子領袖的威儀。
那是一種沉穩得令人心儀的氣質,有點類似溫謎,不疏遠也不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