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初探長生島

  方壺擁翠,藍翡回到以前的舊居,發現裡面一切如故,好像他根本沒有離開過一樣。郁羅和森羅也回到之前的住處,羽人們張開翅膀兒,大搖大擺地行走在藥田花徑之間,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家園如此安穩強大過。

  藍小翅等藍翡的人安頓下來,就前去不老坑。一般這個時候,微生父子都在練功,她在的時候是跟微生瓷換著帶孩子。現在她不在,小翊當然就在不老坑了。

  藍小翅摸進去,木冰硯在跟藥童鍘著藥草,孩子在小小的嬰兒搖籃裡,小拳頭緊緊握著,睡得十分香甜。

  木冰硯鍘一陣藥草,又回頭搖一下搖籃,藍小翅幾步蹦過去,打開搖籃上面的防塵紗,把孩子抱出來。木冰硯皺眉,說:「外面塵重!」

  藍小翅說:「那我抱出去玩會兒。」

  木冰硯說:「一會兒該喝奶了。」

  藍小翅將毛茸茸的腦袋湊過去,在他脖子旁邊拱了拱:「木爺爺萬歲!」

  木冰硯哼了一聲,看著她連蹦帶跳地抱著孩子走了,再看看空空的搖籃,心裡居然有點空。唉,不知道自己兒媳婦兒什麼時候能生一個。

  藍小翅來到藍翡的住所,把雙手藏到背後,一臉討好的笑:「爹,你一個人在這裡無聊不?有沒有興趣養個寵物啊?」

  藍翡瞅了她一眼,說:「比如?」

  藍小翅蹭到他身邊,說:「你先閉上眼睛。」

  藍翡一臉警覺,藍小翅撒嬌:「哎呀你伸出手,然後閉上眼睛嘛,不然就不夠驚喜啦。」

  藍翡輕聲嘆氣,終於閉上眼睛,然後就覺得雙手一沉——這……什麼東西?

  他睜開眼睛,駭然看見雙手之間躺著一個小嬰兒!再一抬頭四顧,哪裡還有藍小翅的影子!

  「藍小翅!!」整個方壺擁翠都燃燒著他的怒火。

  藍小翅帶著金鷹、鳳遙、青鵬等羽族的少年子弟,浩浩蕩蕩來到太極垂光。此時武林人士已經開始聚集。

  溫謎看見她過來,說:「你把小翊交給誰了?」微生父子可不像是能帶好孩子的樣子啊!

  藍小翅聳聳肩,說:「交給了一個倍有經驗的人!」

  溫謎簡直是哭笑不得了——藍翡也是慘……

  他說:「小翊畢竟還小,迦夜逃往長生島,我們並不知道其目的。島上情況也都陌生,此行可謂十分危險。你若不去……也是可以。」

  藍小翅嘆了口氣,說:「此時此刻,我終於發現你真的是我親爹了。謝謝,但是我說過,只要我藍爹能回到方壺擁翠,此事我不會置身事外的。」

  溫謎想了想,也點點頭。藍小翅機靈勁有時候還是用力的。藍小翅轉而問:「本來早就已經得到方位了,仙心閣一直不出發,是有別的什麼打算嗎?」

  溫謎說:「一方面是造船,除了大船,逃生的小舟也是要埋下的。第二是我還是希望雲采真和木冰硯能夠對菌絲的事有所突破。令我等不必受制於長生泉。」

  藍小翅對這個還是感興趣,問:「有進展嗎?」

  說話之間,溫謎已經帶著她入了正廳,說:「只有一點,菌絲在人體裡能夠移動,如同植物向陽、根系近水一樣。」

  藍小翅說:「也就是說,如果把手臂浸入長生泉裡,體內所有的菌絲都會游離到手臂位置?」

  溫謎說:「對。現在雲采真和木冰硯正在研究如何讓它們變得更加柔韌纖細,可以從毛孔中長出來。」

  藍小翅說:「如果真能如此,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溫謎說:「正是。我估計迦夜逃往的地方,定然有長生泉泉眼所在。讓一批受長生泉制約的江湖人前往,無論是毀掉泉眼還是取回長生泉,都不明智。」

  藍小翅點頭,溫謎看向她,突然問:「你沒有什麼發現嗎?」

  藍小翅說:「我不是在坐月子嗎?」

  溫謎看看她,問出這樣的話,他也有些吃驚——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不把她當小孩了。他不經意的,像詢問自己的夥伴一樣詢問她。

  他說:「嗯,我倒忘了。」

  藍小翅笑嘻嘻的,說:「不過小發現還是有一點的。最近慕爹爹沒有找你嗎?」

  溫謎一愣,說:「確實沒有!」然後他也開始覺得奇怪了,「按理,他和慕裁翎都被逼服下了長生泉,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倒是毫無動靜呢?」

  藍小翅眨眨眼睛,說:「對啊,我就是發現朝廷的大軍退後,居然就再無動靜了。然後我派人留意了一下,有訓鳥場發現羽族的傳信鳥,曾經飛往過俠都。但是這些傳信鳥,不是出自我們現在任何一個訓鳥場。」

  溫謎說:「你們沒有抓住?」

  藍小翅說:「巧的是,這些鳥經過特殊的訓練,羽族傳統的引鳥法子對它們並不管用。」

  溫謎的臉色慢慢嚴肅了,藍小翅說:「我查看了一下羽族的資料,在很久以前,朝廷曾經命羽族一批優秀的訓鳥人,訓練了一批鳥兒,用以傳遞緊急軍函。當時負責此事的人,是藍老爺子,嗯,我爺爺。但是知曉其中關鍵的人都已經不在了,所以無法查證。」

  溫謎說:「縱然沒有實據,此事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藍小翅說:「我也這麼想。現在往俠都傳信,又有這樣的信鳥,除了朝廷,我想不到其他勢力。」

  溫謎說:「是否……派人監視慕流蘇和宇文超?」

  藍小翅懶懶的,說:「那是仙心閣的事,我只是個搞情報的。」

  溫謎白了她一眼,轉頭吩咐丁絕陰前去安排。接下來他要帶數百江湖人前往情勢未知的長生島,到時候遠離陸地,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由不得他不小心。

  藍小翅倒也理解,說:「其實我覺得吧,無論我們再怎麼準備,風險肯定都很大。在海上,地勢不熟,鰭族倒是會水,武力值又低下。戰術安排不太管用。依我所見,不如我們找個人幫我們開路。」

  溫謎看過去,藍小翅瞳若翦水,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俠都,慕流蘇確實是遇到了問題——有人以羽族的信鳥向他傳信。他起初以為是藍小翅有事,但打開信紙,卻有些愣住——那熟悉的筆跡!這怎麼可能?!

  宇文疾,他還活著?

  要驗證信的真偽很容易,只要派人前往皇陵,查驗宇文疾的棺槨。可是宇文超知不知道這件事?宇文疾這麼多年沒有音訊,如果真是假死,意義何在?

  自己冒然前往皇陵查證,會引起其他勢力的注意嗎?

  他心中猶豫,難免神思不定。青瑣看出來了,但詢問他時,他也不作解釋。

  到了最後,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帶了丁強等一行人前往皇陵,悄悄開棺。等到棺材打開,慕流蘇還沒有出聲,身後突然有人問:「是空的嗎?」

  慕流蘇一驚,猛地回頭,就看見藍小翅,懶洋洋地坐在鎏金的銅馬上。慕流蘇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什麼時候竟到了此處?私闖皇陵是重罪,你不知道?」

  藍小翅說:「切,說得好像你就不是私闖皇陵一樣。」

  慕流蘇瞪了她一眼,到底還是關心棺槨中的真相,低頭去看。只見棺中,只有一件龍袍。

  他心裡頓時七上八下,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宇文疾的信是真的。他真的還活著?

  他眉頭緊皺,藍小翅說:「看來,棺裡是空的了。」

  慕流蘇沒好氣:「你既然早來了,為什麼不自己打開看?」

  藍小翅說:「因為我想看看你會不會來呀。如果慕爹爹不來,我開不開都無所謂。但是如果您來了,那麼我又何必自己動手呢?」

  慕流蘇對這個丫頭的智力已經不驚訝了,只是說:「你已經猜到了?」

  藍小翅說:「只是有點懷疑。溫爹沒有說,但他也有一樣的疑慮。長生泉這種東西,太驚人了,總不可能是隨隨便便撿來的吧?」

  慕流蘇沉聲說:「你想怎麼樣?」

  藍小翅說:「我只是好奇啊,難道連慕爹爹也不知道事情始末嗎?」

  慕流蘇略微沉思,說:「當初,我與先王政見並不一致。他的許多事,我並不完全知情。事實上,在他在世時,我已經遞上了辭呈,請求辭官返鄉。但是後來,他因腸疾,病故了。病故之前,將少帝宇文超交託給我。」

  藍小翅終於有點驚訝了:「咦,看不出來原來慕爹爹您是這麼有骨氣的一個人。我肅然超敬啊!」慕流蘇氣得,又瞪了她一眼。藍小翅從銅馬上跳下來,問:「那麼現在,慕爹爹您有何打算呢?」

  慕流蘇說:「陛下……給我寫了一封信,命我前往長生島見他。」

  藍小翅說:「意料之中。您去嗎?」

  慕流蘇說:「信中言道,他腸疾未癒,但暗影龍衛已經為其找到藥方。他命我帶太醫前往長生島,共同研製配藥。」

  藍小翅說:「所以,您是準備去了?」

  慕流蘇沉思片刻,說:「當初他命我為顧命大臣,無論如何,我總要去見見他。」

  藍小翅說:「多年前政見不合,以後會就合了嗎?」

  慕流蘇說:「這……我只是盡一個臣子本分。等太醫送到,我會辭官。」

  藍小翅說:「宇文超知道這件事嗎?」

  慕流蘇沉默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但是觀少帝神色,他應該不知。」

  藍小翅說:「那麼,我陪你走一趟長生島啊。」

  慕流蘇愣住:「什麼?」

  藍小翅說:「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嘛。」

  慕流蘇瞪她:「你不用照顧孩子嗎?」剛生了這才幾個月啊!。

  藍小翅伸了伸懶腰,黑髮披垂,如絲如云:「我藍爹回來了嘛,他看娃可有經驗了。當初我就是他奶著長大的。何況還有他親爹在,哎呀沒什麼可擔心的。」

  慕流蘇:「……」

  藍小翅笑嘻嘻的:「不要這樣嘛,我說過,我是很關心你的。」

  慕流蘇說:「我此去,並不是要與他為敵。畢竟少時,也曾受他知遇之恩。所以,你沒有跟去的必要。」

  藍小翅說:「有!你是我娘的丈夫,你既然娶了她,就應該對她負責。我要前去監督你,免得你半路落跑!」

  慕流蘇無語,半天說:「你要去,只能一個人去。但是你要想清楚,長生島……迦夜必然在此,你若前去,若被他認出……後果自負。」

  藍小翅說:「當然。」

  下午,慕流蘇向宇文超請旨之後,以巡查漕運為由,備好大船,從俠都的碼頭出發,一路向無情海行進。

  藍小翅穿了士兵的鎧甲,一路東瞧西看,好像出來遊玩一樣。慕流蘇站在船頭,心緒難免紛亂。見狀不由道:「你倒是自在,就不怕小命不保!」

  藍小翅說:「要是真的小命不保,我就更應該吃好玩好了。不然一命嗚呼的時候多冤!」

  慕流蘇聞言,半晌說:「倒也有理。那你玩去吧。」哪怕只是繼父,也是一直帶著跟小輩說話的意思。

  藍小翅頭上戴著纓盔,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和一點小下巴。看上去就像是個嬌小一點的普通士兵,慕流蘇心裡也安心了一點——如今並不知道宇文疾身邊有多少人。但是單憑迦夜和迦隱兩個人,已經極難對付。

  他帶去的人,如果真有衝突,真是什麼用都頂不上。若真是計較起來,恐怕還只有藍小翅有一戰之力——雖然也不堪一擊就是了。

  藍小翅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她是第一次見到大海,興奮得像只沒見過世面的狗。就差沒吐舌頭了。

  慕流蘇搖搖頭,突然覺得自己竟然還不如一個孩子看得開。

  船從俠都行駛,至長生島要不下六十天。閒來無事,藍小翅做了竿子釣魚,有時候能看見日頭,她還只穿著鼠皮衣下海玩水!

  慕流蘇給氣得,他又不會水,只好無數次趴著船欄杆喊:「混帳東西,你給我上來!」

  藍小翅在水裡,像藍色絲綢中盛開的花,一邊游水一邊笑:「我就不上來,有本事你下來啊!」

  慕流蘇簡直是心都要操碎了——女孩家家的,成何體統啊!這要是自己生的,早就打死了……

  等藍小翅玩得盡興了,上了船,他才問:「以前你在方壺擁翠,藍翡沒有管過你嗎?你這一身水性,何處習來?」

  藍小翅用汗巾擦著頭髮,聞言翻了個白眼,說:「方壺擁翠的湖裡啊,以前我偷偷識字、學武,我爹見了,一腳就薅下去了!我不學游水,難道淹死啊?!」

  慕流蘇簡直是無語了:「他還真不怕你死裡邊啊?」

  藍小翅說:「他怕過什麼啊,木香衣小時候,才剛剛出生呢,木冰硯說一句不要。他抬手就扔湖裡了,那才是真的差點餵了魚。我還好,他薅我進去的時候我都已經三歲了。」

  慕流蘇突然覺得,難道自己兒子差人家幾個檔次,原來真是教不嚴,父之過!

  藍小翅把頭髮擦乾,換了衣服,把剛抓上來的海魚拿到甲板上烤。慕流蘇聞著那陣陣香味,心裡是真的無奈了——這哪裡像是當了娘的女人!

  藍小翅才不管那麼多,自己拿著烤魚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吃得倍兒香,還吧唧嘴。慕流蘇實在是忍不住,終於自己也去拿了一條……羽族烤魚是真香,他優雅地撕著魚肉,突然說:「艙裡有好酒。」

  本來是帶給宇文疾的,他不怎麼喝酒。藍小翅聽了,那還用他再說?小跑著就進了艙裡,翻翻找找,就抱了那壇足有六十年的女兒紅出來。然後拿了兩個碗,給慕流蘇和她一人一人,再拍開泥封,一人倒了一碗。

  慕流蘇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辛辣直往鼻子裡衝。然而就著甘甜的魚肉,滋味卻是很好的。他端起酒碗,藍小翅突然湊過來,與他碰了一下碗沿。慕流蘇看見碗裡的酒漾出一圈一圈的細紋,微微一笑。

  誰能想到,自己這一生,居然還會和這個小姑娘一起對坐飲酒。

  船行兩個月,時間居然也並不難熬——藍小翅實在是太淘氣了!慕流蘇一路上真是操不完的心。

  終於這一天,有水手說:「相爺,前面已經能看見島嶼,應該就是地圖上的長生島了!」

  慕流蘇站在船尾,向遠方眺望,果然看見淡如煙雨的海島的影子。藍小翅跟在他身邊,說:「嘿,早知道路上這麼好玩,應該把裁翎也帶來的。」

  慕流蘇初時不以為然,但仔細想一想,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孩子保護得太好了?早點見一見風浪,其實也不是壞事。然而再一看藍小翅,他又釋然了——算了吧,畢竟不是誰都像她一樣有九條命的。

  船行又一天,終於觸到岸邊礁石。水手靠著海島停船下錨,慕流蘇站在船上看過去,只見滿島都是白色耀眼的晶石。像是鹽結了塊,然而只有他知道——這不是鹽,正是長生泉凝結而成。

  旁邊有人輕聲說:「相爺,我扶您下船。」

  慕流蘇點頭,又看了一眼來時的路。入目所見,皆是水域,無邊無崖。長生島到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但已沒有退路。

  下人正忙著在水裡鋪木板,方便上崖。只聽咚的一聲,然後是光影一閃。藍小翅瞬間就滑過水面,上了岸。慕流蘇一看就氣炸了肺:「混帳東西!讓你跟在我後面,你偏偏跑得比兔子還快!掉水裡淹死你!!」

  幸好宇文疾沒有布下什麼機關陷阱,他心有餘悸,藍小翅卻已經站在白色的晶石上,遠遠地衝他做了一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