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所謂「四方會審」,就是鐘靜唯被一群發小接見。看清楚了,是被接見而不是接見。她其實不想見那麼多人,但是她沒得選,從她決定回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場「接見」是必少不了的。

梁韶宇和鐘靜唯進來的時候,屋裡算是炸了鍋。楊乾在裡邊嗷嗷的最響:「這不,四毛來了,不都想見她嗎?」

鐘靜唯四毛這個外號就是楊乾給起的,因為小時候她頭髮特少,還特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院裡的叔叔阿姨們都以為她在家受虐待呢。這讓鐘母哭笑不得,這丫頭天天在家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哪會營養不良?

雖說這些人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但不都是同級的,鐘靜唯所上的那個子弟學校是從幼兒園到高中包圓兒的。他們也只是平時見過,真正有交情的沒幾個,交情好的就更沒幾個了。他們今天過來一是因為忌憚鐘靜唯家裡實力,想趁機攀點關係;二是給梁韶宇面子,都知道她是梁韶宇的心頭肉,要不是五年前出了事兒,這會兒倆人估計也跳進婚姻的墳墓了。

大家熟絡的和她打招呼,親切地叫她唯唯或者四毛。她也一個一個回應,哥哥姐姐叫的也挺親熱,都是來頭不小的人物,有的甚至在電視上見過。

鐘靜唯出國五年,回來也只是個雜誌編輯,高不成低不就的。而她面前這些人,不是上市公司老闆,就是軍政界高官,就連秦念這個沒什麼理想的女人也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老闆。這讓她覺得很汗顏,同是一個院出來的,前途還真就不一樣了,她還真沒什麼勇氣跟他們坐一桌。

人齊了入席,鐘靜唯的左邊是梁韶宇,右邊是秦念。看著滿桌子熟悉的面孔,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屬於對她關懷備至的那一群,是他們的友情與親情讓她熬過了在法國五年舉目無親的日子,她是要感謝這些人的。

端上了N瓶白酒加紅酒,中西合璧。鐘靜唯端著酒杯站起來,「各位哥哥姐姐,我今天很開心,真的。這麼多年你們沒有把我這個跟屁蟲給忘了,還時時的惦記著我,偶爾去法國看我,這些我都記在心裡了。回來這麼長時間沒告訴你們是我的錯,哥哥姐姐別生妹妹的氣,今晚手下留情,別讓我橫著出去,這杯我先乾為淨。」

以張啟和楊乾為首的眾人,今晚的宗旨只有一個,就是把鐘靜唯給灌醉,哪能因為她的一句話就放水。鐘靜唯在法國練出的好酒量此刻就派上用場了。法國盛產葡萄酒,她剛到法國那會兒整天整夜的灌酒,那地兒沒有紅星二鍋頭,就只有紅酒。法國的名酒被她嘗遍了,酒量在不知覺中連成了。

大家左一杯右一杯的灌,秦念拉著鐘靜唯在她耳邊說:「你旁邊那位臉色不好啊,你還是少喝點兒。」

鐘靜唯扭頭看梁韶宇,他眉頭皺著,有人一臉堆笑的跟他說話,他也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他臉色不好管我屁事,他都沒開口你怎麼管那麼多。」

「喝吧,再下去他能把桌子掀了你信嗎?」

鐘靜唯還真信,但是嘴上還是不肯認輸。「你沒事兒老盯著他幹嗎?周子俊不也挺帥的,看他去。」

「你別這麼酸吶,真酸你找他說去。」

此後鐘靜唯有所收斂,其實主要是大家看出來梁韶宇的臉上越來越難看,紛紛轉移了灌酒目標。

飯局結束後,鐘靜唯坐著梁韶宇的車子離開。車子速度很快,她降下車窗,吹著六月的晚風,熱氣騰騰的,一點兒也不舒服。但她執意這樣做,她想讓自己清醒,想讓自己有勇氣。

鐘靜唯盯著過往的路邊昏暗的路燈,聲音緩緩,仿佛離她很遠,「梁韶宇,你到底什麼意思?」

車子猛的停住,梁韶宇看她,暗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說我什麼意思?」

她一直盯著窗外不看他,「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還不明白嗎咱倆沒可能了。」

梁韶宇苦笑,「鐘靜唯,你準備從什麼時候開始替我著想?」

車子啟動,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梁韶宇的話深深地刺痛了鐘靜唯的心。

 

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梁韶宇把車子停在了鐘靜唯的TT旁邊。兩個人沉默的坐在車上,各自想著心事。

「出了事之後,我覺得我應該負責任……」鐘靜唯絞著手指頭,頭埋得低低的。

「當時沒有攔著你,你覺得是對的,我無條件支持。可是現在呢?」

鐘靜唯不自覺的抬高聲調,「那你要我怎樣?完全無視我哥的痛苦嗎?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梁韶宇臉上的肌肉緊繃著,握著方向盤的手上暴起青筋,「自從出了事,你始終沒有想過跟我共同面對,只是一味的往後縮,縮進自己的保護殼,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可是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

「相信你又怎樣?我們不分開,我哥不會開心的。」

「你這樣做他就會開心嗎?」梁韶宇直勾勾的盯著鐘靜唯,他的眼神咄咄逼人。

「我……」是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沒有效果,有沒有讓自己的哥哥心裡好過一點。

「你只是在尋求心裡安慰,你只是想著你自己。」

「我沒有!!」鐘靜唯高喊著,極力為自己爭辯。

「你有!」

「梁韶宇,我怎麼做不用你來教,我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鐘靜唯生氣的開門下車,把車門摔得震天響,頭也不回的走向電梯。

梁韶宇惱火的發動引擎,車子怒吼咆哮著離開。

 

氣衝衝的回家,鐘靜唯把家裡不值錢的東西全摔了。摔完解氣了,就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裡深深地思考了梁韶宇的話。

她不知道她哥是怎麼想的,自從去法國之後就刻意避開和鐘兆明的聯繫。他發的郵件還原封不動的躺在她的收件箱裡,她從沒有勇氣打開看看。

她只是覺得她需要贖罪,需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應受的懲罰。她以為離開,是最好的方法。鐘兆明看不見她,也許就不會太傷心;她和梁韶宇分手,也許鐘兆明心裡會平衡一點。但是這些都只是她的「以為」而已,她也從來沒有問過鐘兆明願不願意她以這樣的方法來懺悔。

她是在逃避嗎?也許吧,她不敢面對鐘兆明,所以匆匆逃到國外。當時離開是以什麼樣的理由呢?大概是鐘兆明的那句「鐘靜唯,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給我滾。」所以,她就真的「滾」了,撇下父母、梁韶宇、朋友、親人,「滾」到了國外,以一個相當狼狽的姿態離開家。

剛到法國的時候,她抽煙、酗酒,過著像流浪漢一樣墮落的日子。秦念擔心她,經常去陪她、開導她。這一切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有秦念知道她那一年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自責、懊悔、絕望、難過一度讓她撐不下去。但是她挺了過來,她希望可以得到鐘兆明的原諒,可以再見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

那個男人,那個她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那個愛了她這麼多年的男人,就那樣被她狠心的拋棄,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作的女人了。

那天之後,梁韶宇就沒有找過鐘靜唯,而鐘靜唯也絕對不會主動去找梁韶宇,倆人就這麼一直僵著。

秦念給她打過電話,說要陪她去度假,被鐘靜唯給回了。肯定是梁韶宇給秦念說了什麼,秦念怕她傷心才找她度假的。現在她不想逃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面對的,她決定堅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