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早上,周婧特意比往常起早了半個小時。
她檢查好準考證文具袋,收拾妥帖了,去樓下吃了早點,就去了學校。
她剛好在本校考試,齊老師在教學樓下,一些學生圍著他正在點名。確認人都到齊了之後,大家各找各的考室。
周婧和賀勳袁康棋互相道了加油,就各自分散了。
找到考室座位坐下來,考場裡開始放舒緩心情的輕音樂等監考老師,周婧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發現,原以為再來一次高考,必然能應付的游刃有餘,事實上並沒有,其實再來一次還是有點緊張。在算是人生裡比較重大的考試面前,多少都有點沒法舉重若輕。
兩天的考試,就像是一場夢,再次拿筆,讓周婧恍惚有種感覺,其實時間根本就沒變,這就是她十八歲的生活,沒有什麼徐江海沒有周克,那個人生只是在午睡的時候做的一場漫長噩夢,現在才是真實。只是這個真實比夢裡的還要美好,可以僅憑著自己「喜歡」去做事。
考完最後一堂英語,收卷,剛好五點整。
許多學生大概就知道自己考得如何了,各有各的表情,有迫不及待對答案的。
當然真正的學霸從來不對答案,比如周婧。
她下樓,學校裡到處都是考生,有的興奮地把書包拋向空中表達喜悅,有的愁眉苦臉大概是覺得考砸了心神不寧。
但無論怎麼樣,高考總算是結束了。
周婧匆匆忙忙的往實驗班教室趕,等到她的時候,同學都到了大半,陸陸續續不停有人進來,是要通知晚上吃飯的事情。
考完試也要吃個散伙飯的,這會兒人還沒到齊,學生們坐在以往的位置上,前後桌,左右桌興奮激動的說話。
袁康棋問她:「感覺怎麼樣?」
周婧:「沒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就沒問題了。」袁康棋打了個響指:「晚上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周婧含含糊糊應了,扭頭看向窗外。
走廊上,一些覺得解放了的學生甚至開始把原先的資料書撕碎了往樓下扔,不少的人見狀紛紛效仿,紙片紛紛揚揚的往下掉,跟下大雪似的。這時候卻也沒有老師過來阻止了,大約是覺得能理解學生這會兒的心情。
但在極度的歡欣中,似乎也有一些莫名的傷感。原以為考完後只有快樂,但不知怎麼的生出淡淡空虛。彷彿一直以來的目標突然沒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茫然無措。
但這時候這些情緒還很細微,並未發掘擴大,於是大家還是歡樂的。
交代了晚上吃飯的地點和時間,寫在黑板上,大家最後一次聽完講台上人的發言鼓掌,便興奮地各自背著書包出了教室門。
彷彿沒有留戀很灑脫,但又在掩飾著不捨似的。
周婧慢吞吞的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書包裡只有文具袋和准考證,還有發的通知事項的單子,再來就是一錢包和手機。突然想到剛來這裡的時候,那一水兒鉚釘水鑽花裡胡哨的小飾物,周婧笑了笑,變化也是大。
她收拾得慢,賀勳催促:「慢死了。」
他們三個是最後離開教室的。
周婧走在最後面,教室的牆上還有為高考加油的標語,前面還有高考倒計時的牌子,已經被扯光了,剩了一個「0」字。黑板上是考試時間和科目,右下角卻是值日生的名字。角落裡是拖把和掃帚,門後是課程表。
原來覺得很不習慣的東西,不知不覺中也和記憶融為一體,成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周婧把教室門關上。和賀勳袁康棋下樓,綠毛和白茉莉在樓下等她,還有魏雄一眾人。
大家各自交流了一下考試感覺,學霸三人組不必說,其餘的人一概自我感覺良好。白茉莉都拍著胸脯保證這次肯定超常發揮。
因為剛巧幾個班吃飯的地點挨著比較近,乾脆就一起走。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白茉莉突然拿手捅了一下周婧,湊近低聲道:「婧哥,你看。」
周婧順著她示意的方向一看,就見到柴晶晶也正往校外走,她身邊還跟著一個陌生男人,那男人留著長髮紮在腦後。
白茉莉就道:「那誰啊?柴晶晶男朋友?」
「不能吧。」周婧很懷疑:「這人太老了。」
其實倒也不是很老,估計三十出頭的模樣,只是看著和柴晶晶不大配而已。白茉莉勾著周婧的肩,道:「說起來,陶曼和柴晶晶也算個競爭對手吧?你家出事兒,不知道陶曼這次還能不能得償所願啊。」
周婧記得陶曼是想考國外的一所音樂大學,不過負擔也挺重,換了從前的周啟天自然是沒問題,現在別說是周啟天和陶菁離婚這事兒沒過,就算是沒這事兒,破產後周家的平民之力,要負擔這筆巨大的學費也得夠嗆。
「柴晶晶文化分不是沒陶曼高麼。」周婧道:「不存在什麼競爭對手吧。」
舞蹈上不分伯仲,但陶曼文化課成績比柴晶晶高得多,也應該要挾不到這個地位的。
「哎不管了。」白茉莉道:「反正這都畢業了,我看林皋也沒和誰在一起,當初還瞎吵個什麼勁兒。還是你好啊,」她對周婧擠眉弄眼道:「愛情/事業雙豐收。」
周婧:「呵呵。」
同行一路,各找各班級的散伙飯地點。巧的是除了綠毛和白茉莉的班,魏雄幾個班上吃飯地點和實驗班是在一塊兒,在市裡一所酒店一樓。
因為是畢業季,很多飯店酒店都已經被提前預定了。周婧和賀勳他們算是去的比較晚的,人都來了許多。
實驗班本來學生也不是太多,三四桌足以,大家都在兩個相連的大包廂裡。周婧和賀勳他們坐在一桌。
散伙飯散伙飯,說是飯,其實哪有什麼心情吃飯呢。大家都插科打諢,就連平時氣氛沉悶,只曉得埋頭寫題的實驗班學生都難得的輕鬆興奮起來。
各科任老師也過來了。大家紛紛敬酒。
武老頭兒偷偷把周婧拉到一邊,嚴肅的問:「周婧,你想考哪個學校,什麼專業?」
周婧:「……g大,法學系吧。」
武老頭眼裡有些失望,還是不死心的道:「其實你在數學上很有天賦,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往這方面發展。如果有意往這邊走的話,我也有一些朋友……」
齊老師走過來,笑瞇瞇的拉走武老師,道:「都畢業了,今晚就別說這些了,學生嘛讓他們做點想做的事情。武老師,我敬你一杯。」
周婧看著被齊老師支走的武老頭兒,鬆了口氣。
武老頭一直很希望周婧來接他的班,之前就旁敲側擊的打聽了周婧許多,還不遺餘力的一直安利。只是周婧雖然數學不錯,卻也並非非常喜歡這行。還是算了吧。
吃到一半的時候,大家喝酒也喝的漸入佳境了。
聊感情的聊感情,說回憶的說回憶,魏雄和胖子甚至過來串門,他們和實驗班的學生除了賀勳袁康棋外分明屁都不熟,也一口一個兄弟。甚至一腳踏在凳子上,拿著酒瓶對嘴吹。
袁康棋就更是了,一水兒的女生,不管是同班的還是外班的,紛紛跑來給他敬酒,喝的臉蛋紅撲撲的,有的膽子大點就表白了,有的不好意思的,要個電話號碼,說一句:以後常聯繫哦。
袁康棋當然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她們。
也有垂涎賀勳的,周婧都看著有好幾個了,拿著酒杯怯怯的不敢上前,賀勳看她們一眼,嚇得「咕咚」一口自己先把酒給喝了,看的周婧歎為觀止。不過雖然躲過了女生,賀勳在男生中人緣也不錯,被拉著灌了好多。
齊老師就道:「祝願大家前程似錦。以後畢業了也要常回來聚一聚啊。」頓了頓,繼續道:「我跟每一屆學生都這麼說的,但沒有一屆學生能做到。」
這時候氣氛起來了,他再說這麼傷感的事情,大家立刻又嗷嗷流淚叫著再開一瓶。
周婧也被人來敬了酒。
這令她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之前在實驗班的時候,雖然到了後面並沒有之前那麼被排斥,但大家都忙的要死,其實也沒有特別多的時間交流感情。誰知道臨到現在,畢業了,周婧還能得到真心的敬酒。
他們嚷著「學霸」「天才」,一口一個「小周姐」,都叫的周婧怪不好意思的。還有之前對周婧橫眉冷對的實驗班女生,別彆扭扭的對她道:「以前不瞭解的時候還跟風說過你的壞話,但是現在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都畢業了,我為我以前的做法向你道歉,對不起。」
倒也十分坦蕩。
周婧:「沒關係沒關係,都在酒裡,一口悶了!」
她素來不愛計較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更何況高中學生仔,覺得這些就罪大惡極了,其實後來想想,學生時代討厭一個人真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見過了更多之後,甚至會覺得從前最討厭的人都是可愛的。
大家見她爽快,興頭所致,敬酒的越來越多了。
周婧換了個殼子,酒量委實不好,雖然是用小杯子,但也不勝酒力,雖然腦子還比較清明,但臉就紅了。
一輪下來,她也累的夠嗆。看著群魔亂舞的各位,有一些已經嗨上天了,有的乾脆已經醉了,瘋的到處和人碰杯。
她覺得臉有點熱,想出去吹一下風,包廂裡就算開了空調也太熱了。誰知道才出了門,走廊上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林皋。
林皋目光清明,應該是沒喝多少酒的,一絲不苟的模樣,他手裡拿著個酒瓶,一手拿著酒杯,看見周婧,就停下腳步。
周婧也跟著停了下來。
林皋看了一眼包廂的門,突然道:「和我也喝一杯吧。」
「嗯?」周婧:「……哦。」
林皋整晚和周婧沒在一張桌子上的,他和陶曼坐在一塊兒。陶曼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比起周婧每天「沒心沒肺」「堅強自信」,陶曼不知道是不是受陶菁的影響更大,臉色真是不好看。作為陶曼的黃金搭檔,林皋一直照顧著陶曼,周婧也沒注意。
這會兒他要來敬酒,周婧一想,推辭反而還小氣了,也就是一杯酒,和別的同學也喝過,喝完就走,也沒啥。
她道:「可是我沒杯子。」
林皋道:「我喝完這杯,你再喝。」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盡,立刻又倒了滿滿一杯,遞到周婧面前。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出現,奪走了林皋手裡的酒。
「她不喝。」來人道。
周婧側頭,賀勳把一把東西塞到她手裡,她低頭一看,是解酒糖漿。
林皋的臉色頓時變了,他竟然不依不饒問:「為什麼?」
「因為沒有義務。」賀勳說完這句話,把杯子往旁邊一放,就伸手攥住周婧手臂,拽著她往前。
「賀勳,你!」林皋怒道,不甘示弱的扯住周婧的衣角。
周婧:「……」
媽的要走光了!
賀勳停下腳步,林皋迎著他的目光,他們二人針鋒相對,勢均力敵。
哦不,賀勳比林皋高一點,這便讓林皋微微處於被壓制的下風。而他偏於文弱,弱勢了不少。
賀勳冷道:「放手。」
林皋盯了他許久,終於放開手。
賀勳拉著周婧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他走的又快步子又大,周婧被他拖得有點踉蹌。說起來,兩次人生,還是第一次有男的為她打架,雖然沒打起來,但是這種瑪麗蘇的感覺,真讓自己有種女主角的光環,值得紀念吶。
因為這一點,她都原諒了賀勳這會兒拽著她往前走了。她漫不經心道:「賀勳,你能不能慢點,我是個妹子好嗎?話說你剛才是生氣了吧?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生氣哎。」
生起氣很帥。
她說:「但是你也別和林皋生氣,大家同學一場,不相往來就行了。」
賀勳充耳不聞。
她又道:「你還隨身帶解酒糖漿,你怎麼不帶你的醫藥箱呢……哎大哥,我說你走慢點,你這麼急是要上廁所嗎,就算…….我靠,你去男廁所幹什麼?!!」
洗手間裡貌似這會兒沒有人在,周婧真是醉了,心道賀勳莫非是喝醉了。她想跑,但是賀勳的力氣大的出奇,一把拉著她,幾乎是把她甩進了廁所的隔間。
「我不上廁所……」她話還沒說完,賀勳就俯身吻了下來。
粗暴的,簡單的,直接的。
毫不猶豫的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