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裡昏暗的燈光,狹窄的空間,他欺身過來的溫度,以及唇間酒的香冽,讓人刺激也微醺,驚訝大於抗拒,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氣勢洶洶而粗暴,動作卻溫柔小心又克制。便是順著酒精的衝動,也謹守禮貌,不會放肆的過分。
須臾,他放開周婧。
少年的五官在昏暗燈光下越發英俊,一雙眸子熠熠生輝,盯著周婧,有點遲疑,卻還是不動搖。
周婧輕咳一聲打破這寂靜,她道:「剛才……」
他卻再次打斷了周婧的話,道:「我喜歡你。」
和親吻的小心翼翼而纏綿不同,告白的話幾乎沒有猶豫,理直氣壯地教人無言,卻又好像懷著無限的甜蜜,逼得人無路可退。
他眉宇間沒有不耐,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堅持,絲毫不退,步步緊逼,追問:「你喜不喜歡我?」
微醉的人,卻又清醒,這樣情況下赤誠真心相對,驕傲的少年表白,沒有人能抗拒。
周婧道:「我……」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彭」的一聲門外一聲巨響,她嚇了一跳,緊接著,這間隔間的門被人拍的「碰碰」作響,外面傳來胖子熟悉的聲音,喝的高了含混不清,他在外面嚷著:「有人嗎?沒人我進來了?」
魏雄的聲音隨後而起:「傻叉啊你,門關了肯定有人啊。」
「那我敲敲門。」胖子繼續死命拍門,不把門拍開決不罷休,一邊砸門一邊高喊:「開門開門開開門!」到後來乾脆唱了起來:「小兔兒乖乖把門開開,你大爺哥哥我要進來。開開開開開!」
賀勳捏了捏眉心,黑著一張臉把門開開了。
胖子和魏雄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酒瓶,定睛一看,見是周婧和賀勳二人,魏雄揉了揉眼睛,道:「咋,小周姐和勳哥一起上廁所呢。真有緣!」
胖子:「開開開開開!」
周婧:「……」
喝高了成這樣,也不知道怎麼回家。她歎了口氣,道:「送他倆回去吧。」
畢業散伙飯的這一晚,過了幾天周婧和白茉莉通電話的時候,白茉莉和綠毛還給周婧提點了許多八卦。畢竟散伙飯這種場合,最容易促成愛戀了,有的成了有的沒成,幾家歡喜幾家憂,還是蠻有看點的。
周婧想起那一晚賀勳把自己堵在廁所裡親吻的場面,就有點臉頰發燙。
那一晚胖子中途衝進廁所打斷了周婧和賀勳的嚴肅時刻,也就打斷了周婧的答案。這幾天周婧都在家裡看g大往年的招生標準,還有一些畢業手續,算是有點忙。
陳媽回老家了,聽說周家很快要搬家,周啟天成天看不到人影。周小宇被陶菁接走了住幾天,陶菁畢竟是周小宇的生母,周小宇想媽媽無可厚非,於是碩大的屋子,成天只有周婧一個人在家。
她正無聊著,就接到了袁康棋的電話,袁康棋在電話那頭道:「在家沒啊?」
「在啊。」周婧答得心不在焉。
那一晚之後,周婧沒主動和賀勳聯繫,賀勳也沒聯繫她,兩個人倒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大概是有點尷尬,得找個機會把話說開,但一直沒找到那個機會。
袁康棋說:「出來玩吧,我們去選登山裝備。」
「嗯?」周婧問:「什麼登山裝備?」
「之前不是說好考完試一起去陽竹山看日出?」袁康棋笑道:「你該不會忘了。這幾天天氣不錯,咱們挑個日子一起去吧,反正在家也沒事,多叫幾個人。我馬上到你家樓下了,快換衣服下樓。」
周婧:「……」
袁康棋就這麼任性,經常招呼也不打就自己把選擇做了。不過周婧閒著也沒事,在家呆了幾天也快發霉了,就換了衣服收拾了下出了門。
外面太陽很大,又是大下午,一出去感覺就要被烤化了似的。她剛出小區,就見在小區外,賀勳和袁康棋站著。
沒想到賀勳也在,周婧有那麼一點尷尬。
硬著頭皮走過去,袁康棋遞給她個冰淇淋,道:「幾天不見你怎麼瘦了?估分估傻啦?」
「去去去,誰估分了。」周婧道:「話說回來,你們上次不是已經去登山過嗎?怎麼還要買裝備?」
記得上次過年的時候吃飯就聽說袁康棋和賀勳去登山了,袁康棋道:「不是給我們買,胖子魏雄他們要。」
周婧:「你請客呀?」
「是我們請。」袁康棋攀著賀勳的肩膀。
壕的人生如此,所有的裝備都被他倆承包了。
周婧就跟著他們兩個去挑裝備了。其實倒也不用買什麼東西,就是軍用協袋手電筒登山杖什麼的,周婧是看不出來什麼,賀勳和袁康棋卻挑的仔細。因為是夏天下午,逛著逛著有點犯困,不多時就想打呵欠。
到最後,就是賀勳和袁康棋挑,周婧坐在店裡的沙發上靜靜的看著他倆挑。
正在店員給他倆介紹防潮墊和帳篷的時候,周婧的手機響了。
接起來一聽,是周小宇。
周小宇的聲音也是懨懨的,他問:「黑長直,你在幹什麼呀?」
「在逛街。」周婧問:「幹嘛突然給我打電話?」
「你在外面嗎?」周小宇的聲音精神好了點,他說:「你來找我玩吧!」
「憑什麼找你玩兒啊。」周婧道:「你閒的沒事是不是?你在幹嘛呢?」
「母老虎考試,我在旁邊房間裡看電視。」
「母老虎」指的是陶曼,周婧心道什麼鬼,她問:「什麼考試,你媽呢?」
「媽媽出門去了,讓母老虎帶著我。母老虎今天考試呀,」周小宇道:「你不考嗎?」
周婧心想莫非是藝考?但藝考早就過了呀?提前招生?不過她對陶曼的事情自來不怎麼上心,隨口就道:「不考。」
「哦。」周小宇道:「母老虎的考官叔叔頭髮好長好長還扎尾巴,鬍子也好長,母老虎肯定考不好吧。」
周婧:「……」
她正想讓周小宇看自己的電視去,突然覺得周小宇這話有點耳熟,什麼頭髮長扎馬尾留鬍子,怎麼好像在哪見過?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了,高考完下午出校門的時候,白茉莉給她指了與柴晶晶一同走路的個男人,還問周婧是不是柴晶晶男朋友。那男人可不就是留鬍子扎馬尾?
雖然留鬍子扎馬尾的人一抓一大把,但不知道為什麼,周婧就是覺得這兩個是同一個人。
她心中一動,當時那男的和柴晶晶貌似十分親密,所以才會讓白茉莉有錯覺他們是情侶。
周婧的立刻湧出不好的預感,她馬上問周小宇:「你現在在哪兒?陶曼在什麼地方考試?」
「不知道。」周小宇打了個呵欠:「在一個大房子裡,他們讓我吃點心看電視,母老虎考試去了。不過,」他問:「為什麼只有母老虎一個人去考試呀?聽說還不許帶手機。」
周婧「噌」的一下站起身來,睡意全無。
賀勳注意到她的異樣,走過來問:「怎麼了?」
周婧定了定神,一切都是她的猜想,不一定……她問袁康棋和賀勳:「你們有沒有陶曼的電話?現在給她打電話。」
袁康棋道:「我有。」他打了一遍,對著周婧搖了搖頭,道:「無人接聽。」
周婧問周小宇:「你記得你們去考試的地方叫什麼名字嗎?」
周小宇道:「不知道,要不我問問母老虎吧。我去旁邊房間問問。」
「別去!」周婧厲聲制止他。
周小宇很委屈:「黑長直,你怎麼了……」
「那你記不記得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物?」周婧問:「比如大商場之類的?」
「好像……在上次媽媽帶我去過的……主題公園旁邊……」周小宇像是被周婧的語氣嚇住了,老老實實的答。
賀勳皺眉問:「出什麼事了?」
周婧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末了道:「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太好。」她曾見過被誘/奸的女孩子,一生都被毀了,別說是自己身心遭受巨大傷害,就連社會上的流言蜚語都能讓人痛不欲生。比如之前在「薇涼一夏」那個打來熱線要自殺的姑娘。
平心而論,周婧不喜歡陶曼,陶曼驕傲自負完全不友好,活像誰欠了她錢似的,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該遇到不好的事。要周婧袖手旁觀她也做不到,真這樣,那和殺人放火的人也沒什麼兩樣了。
袁康棋聽完,二話不說就掏出手機,道:「報警吧。」
「你不覺得我是亂猜?」周婧問。
「沒什麼好懷疑的。」賀勳道:「如果你說的可能是真的,陶曼出事後,髒水也許還會往你身上潑。」他目光沉沉:「柴晶晶討厭的人不止陶曼一個。」
「沒錯。」袁康棋也道:「而且現在也沒其他辦法,陶曼也是我們同班同學,沒出事無非就是虛假報案,出事的話……」
周婧心驚,雖然她已經無限放大了柴晶晶的惡意,然而還是低估了。她說:「報警,我再過去看看。」
周小宇說的地方離他們現在的位置也不遠,打車不到十分鐘。
袁康棋果然報了警,周小宇雖然話說的含含糊糊,不過到底能記住幾個關鍵建築物標誌,範圍縮小一下,也基本就確定了,是一棟在老式小區的樓裡。
周婧三人打車往周小宇說的地方趕,周婧囑咐周小宇不要亂跑,以免被對方發現了什麼。
一路上,周婧沉默不語,袁康棋安慰她,道:「說不定是多想了,別緊張,馬上就到了。警/察也快來了。」
周婧除了對柴晶晶惡意的驚詫和厭惡之外,此刻心臟跳得飛快。
那是很陌生的,彷彿並不屬於她的情緒的跳動,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裡無端的發慌。
等到了目的地,警車卻還沒到。賀勳道:「我上樓敲門,你在下面不要上來。」
周婧遲疑的點頭讓他們注意安全,周小宇的電話突然又進來了。
他很害怕的帶著哭腔道:「黑長直,我聽到母老虎在哭,叫的好大聲,我、我進不去門,怎麼辦啊?怎麼辦?我害怕,爸爸媽媽,哇!」他放聲大哭起來。
周婧被周小宇哭的心慌意亂,就道:「別怕別怕,你離門遠一點,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出來!」
老式小區裡住房大多出租給一些孤寡老人了,大白天的人都沒幾個。周小宇說的人在三樓,她心裡一急,看見地上的大石頭,心中一動,撿起一塊,奮力往三樓陽台的窗戶砸去。
「啪」的一聲,窗戶被砸了個洞,登是時,女孩子淒厲的哭叫聲也一同傳了出來,間或還有踹門的聲音和小孩兒的哭聲。
周小宇哭的撕心裂肺,小區外頭開始有警笛的聲音。
她再也忍不住,往樓上跑去。才到三樓,便見三樓大門敞開,一進屋,便見賀勳正和一男人扭打在一起,大開的臥室門裡,袁康棋蹲著在低聲說著什麼,陶曼捂著臉在哭。
周婧還沒來得及走進去,那男人卻突然掏出懷中的小刀,周婧嚇了一跳,賀勳側身避開了,胳膊被劃開一條口子,頓時血流如注。周小宇見了周婧,哭著就往周婧這邊跑來,那馬尾男人一腳踢開周小宇往門外跑,周小宇被踢倒在地,哭的更凶,周婧想要拉他,正與馬尾男子撞上。這男子的力氣非常大,把周婧撞了個踉蹌,門口與樓梯本就近,周婧腳下一空,直直的就往樓梯下面摔去。
樓梯是過去時候修的,又高又陡又長,周婧只覺得眼前一花,仰頭栽倒下去。
「姐姐!」周小宇驚恐的大喊。
她費力的想要回應,緊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