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樣活物是什麼感覺,小饕並不明白。
它只知道自己喜歡吃的是肉,喜歡做的是睡,花豹說它喜歡陸潛,小饕自己卻是雲裡霧裡。
白日裡聽到的東西太多,到了夜深人靜小饕才一絲一絲慢慢理清。它不記得自己有個爹,也不記得自己吞下過什麼,三百多年的時間它就這麼懵懵懂懂得過且過。
小饕也曾想給自己找些玩伴,但新生的幼崽們都被母獸看牢,誰都不和小饕一起玩耍——後來,它們都長大了,有些死了,有些修煉成妖怪,只有小饕一直是幼年模樣。小饕一直以為它們是畏懼自己山大王的威嚴,現在想來,卻是自己被拋在了靈山年年歲歲的光陰裡。
它長不大,山裡的妖怪便不在它面前展露人形,普通鳥獸求偶也往往被趕離它的山洞,所有的妖怪都不希望它長大。
身下的草墊還有陸潛的味道。小饕把鼻頭拱進茅草之間,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把那氣味吹散。
陸潛和大家都不一樣:不怕它,會幫它洗澡,給它燒菜。
小饕想把陸潛留在洞裡,就算養不肥吃不掉,有這麼一個人陪在它身邊也是好的。
「這是喜歡嗎?」小饕很茫然。
沒有人教過它這個。
天亮的時候,小饕腳步蹣跚地走出洞。它一夜沒睡,腦袋昏沉得厲害,腳下東倒西歪地走,直到耳邊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才發覺自己走到了河岸邊。
陸潛砌出的灶上還架著大黑鍋,鍋鏟歪斜地露出柄,不遠處草棚裡還停著那輛板車,上面堆著不知哪個妖怪送來的野蘑菇。
小饕走到鍋邊,伸長脖子嗅:那煙火味沒變,燒菜的人卻不再。
小饕垂下頭,又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到窩裡,臥下睡覺。
它這一覺便睡了一天,再睜眼時,洞裡已經點了火把,花豹蹲在它面前擔心地看。
「醒了麼?起來吃點東西。」花豹推過一隻海碗,裡面的炒雞蛋略帶著糊味。
小饕舔了舔嘴唇,搖頭:「不餓。」
「說什麼傻話,你睡了一天,怎麼會不餓。」花豹把碗推到它跟前,琥珀眼裡略帶期待,「你嘗嘗看,我可是一下午都在河邊……」
「不餓。」小饕還是搖頭。
花豹眼裡的期待便成了灰燼,黯淡下來。
它站起身,想要到小饕身邊,前爪抬起,最後卻還是落在原處。「小饕,你是在生我氣麼?」它啞著嗓子問,「你怪我把陸潛趕走?」
小饕不答。
花豹低下頭,又把那碗雞蛋向前推了推:「你生氣可以,別餓著自己……我,我先走了。」
它爪子上有被燙出的泡,被碗碰到便不自覺地瑟縮。小饕看著它若無其事地收回前掌,腳步輕巧地轉身要走,終於忍不住叫它:「小花……」
花豹立刻回頭:「什麼?」
小饕黑色的眼睛被火光照得明亮。它的嗓子有些發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我想長大的。」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