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禮數周全,看不出什麼古怪,沈雁回便也不多言,抬手喚了弟子隨行。
青風觀本是名觀,老觀主周凜又與中鎮山前掌門交好,縱是不曾親來拜會過青風觀,對此地氣派,陸潛等人也是早有耳聞;可現下一入殿門,且不說那傳聞裡頭斗拱椽檁上的仙家圖畫,就是殿前三尊天尊金身都似沾染了污穢,顯出幾分猙獰來。
小道士翻出火折子,將三清像案前油燈一一點亮。殿內無風,那燈火卻猶自搖擺不定,將大殿映照得鬼氣森森。
「那天,我大師兄就是死在了這裡。」小道士指著殿中一根石柱:柱礎顏色髒污,原本的蓮花圖案幾乎分辨不出。「其他門派的道友不叫我們清理這裡。這石頭上的黑斑……」小道士眼含水光,嘴唇直打哆嗦,「這石頭上的黑斑,都是大師兄的血……大師兄叫我們幾個年紀小的躲起來,他自己卻……」
他言語哀戚,聽得中鎮山眾弟子也面露不忍。
小饕躲在陸潛身後。他原本還在為陸潛早前的迴避悶悶不樂,對這些道士的官司並不上心;可聽著那小道士哭自己師兄,小饕不期然就想起靈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們,想到起他們故意放他下山自己對付沈雁回的事。
要是小花他們也像這樣出了事……念頭方起,小饕鼻子一酸,頓時紅了眼眶。
青風觀的小道士啞著嗓子講自己被害的師兄弟,小饕就抽著鼻子想山裡的妖怪。小道士越講越傷心,他也越想越難過,不多時,眼裡淚水就打起轉來。小饕不願在外人面前哭,就咬著牙強忍,忍到極處,整個身子都止不住地顫。
他本就是貼著陸潛站著,現在異樣也逃不過陸潛的眼。
陸潛隱約猜到他是為什麼難過,心下歎息,見小饕身上抖得厲害,便也顧不得週遭道士們眼光,側身把他擁在懷中,一手輕拍他後背。
小饕先是一愣,等這怔愣過去,眼中的淚水卻是再也壓抑不住。
他把臉埋在陸潛胸前,低聲嗚咽,對妖怪們的思慮也好,被陸潛冷落的委屈也罷,都在這一擁一拍間隨著眼淚傾瀉而去。
「嗚……」
小饕低泣不止,青風觀的小道士也跟著哭號起來,整座大殿一時間只剩起伏的哭聲。
中鎮山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沈雁回也冷了臉色望向陸潛;陸潛只作不見,仍是安撫小饕。
等那兩人哭得差不多了,沈雁回終於緩聲道:「人死不能復生。現下最緊要的還是捉拿兇手,還各位枉死的道友一個公道。」
小道士聞言匆忙擦乾眼淚,連聲稱是。他快走幾步,引沈雁回等人繞出正殿,往山房而去。
小饕也不再哭,只是懊惱被人瞧了笑話,悶在陸潛懷中不願見人。
陸潛低聲勸他:「他們都走了。」
小饕偷眼望去,見確實不見了中鎮山的道士,才紅著臉自陸潛身前退開,跟著他往殿後走。
他二人服飾與中鎮山一行人不同,又綴在最末,青風觀的小道士便是在前方引路,也能一眼找出他們來。
他遠遠沖小饕行了一禮——小饕眼力好,還能瞧見他滿臉感激神情。
小饕明白了:這小道士怕是誤會自己是為他的師兄弟而哭了。
小饕臉上一熱,趕忙學著他的姿勢回了一禮。
小道士笑笑,繼續在前面引路。
小饕遠遠瞧著他,心想:「這個道士倒是跟其他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