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垣說的事,陸潛並無印象,但推算過時間之後卻是記起另一件事來。
有一年道門各派約定切磋,選了中鎮山的地方當做比試場地。那切磋也不多認真,只是各家道觀互相探看小輩修習成績,或是帶自己得意的弟子出來見見世面。陸潛自幼就在中鎮山上,知道這比試做不得真,也就沒有上心。倒是其他師兄弟們不知從哪裡聽來謠傳,說是只要能代表中鎮山贏了比試,就能被掌門收作入室弟子。
那時候沈雁回也信以為真,報了名去參加,結果真被他奪了第一。陸潛不忍他失望,便去求了師父收沈雁回入室。
可等沈雁回真當上了師父的入室弟子,卻是對他日漸疏離,後來更是一腳踏進權勢爭奪,一心去搶那掌門位置……
「你不記得?」九垣見他皺眉沉思,便出言提點,「就是他贏了那勞什子比試之後。」
陸潛不解:他該是沒做過什麼會惹沈雁回傷心的事才對,反倒是沈雁回……
「你可知道他為了贏那比試,私下裡苦練了多久?你又知不知道,他拼了命也要得那第一是為了什麼?」九垣長歎,「他自小長在那樣的家裡,到了這中鎮山又被人輕視,贏那比試無非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比旁的人差。可他得了這第一,興高采烈跑去找你,卻偏偏趕上你在與你師父在屋裡說話!」
陸潛一震,記起那天細節來。
師父本不肯收沈雁回,說他「小小年紀心思太重,並非修道良材,難有大作為」。
當時他是如何回的話?
「師父身邊已經收了那麼多良材,現在只當收個伶俐的,陪著解悶逗趣吧。」
解悶逗趣。
陸潛啞然,半晌才找回聲音:「他聽到了?」
九垣點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時候只顧著勸師父收人,我……」陸潛想要解釋,中途卻頹然停下。
現在才去解釋,早就無甚意義,何況該聽他解釋的人,現下也不在這屋中。
他神色黯淡,九垣神情也不好看。
這些事陸潛不知,他一直在旁邊看著,卻是被那個倔強又要強的小道士哭得心都要化了。
「在丹房第一次聽你自報家門的時候,我是真想揍你的。」說到這裡,九垣苦笑起來,「只是那時候,我自己也做得太錯,比起你來,倒是我更該被人打上一頓。」
他笑得太過艱澀,陸潛便是想追問,看到九垣慘笑,也再問不下去。
燭火一跳,映得牆上影子亂顫。
蠟燭已是燒了一半有餘,斑駁的燭淚堆在燭台,只剩冷寂。
九垣看了眼屋外天色,站起身來:「離天明還早,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九垣要走,陸潛卻還有件重要的事問他。
陸潛帶小饕下山,一路奔波,涉險受傷,所為的都只是這一件事。
「九垣,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法子能讓小饕不至發狂?」
九垣頓住腳步,卻不回頭。
「明日,」他說,「等明日沈雁回來探望你時,我再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