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說謊者》是一部懸疑劇情片,江屹飾演的角色叫徐然,是個剛滿20歲的大學生。因此,他的造型也偏年輕,白襯衣和牛仔褲,黑髮垂在額前,看起來少年氣十足。

  與他相對的是電影的女主角,影后范思鈞。身穿白色職業套裝,裹一件大衣,長髮微卷,是職場麗人的打扮。她妝化得偏濃,烈焰紅唇,原本該和這水鄉古宅很不協調,可因為眉眼間那股自帶的冷淡,又彷彿她本來就該在這裡。

  作為走紅多年的影后,簡唯之前也看過范思鈞的電影,對她很有好感。沒想到,有一天能近距離看她拍戲,還是和江屹搭檔。

  由於見到了江屹之前的狀態,簡唯非常期待他的表現,同時又有點緊張,畢竟他這回的對手是范思鈞。她不想說周佩佩或殷如的壞話,但論演技,她們倆真的只能給范影后提鞋。

  之前江屹都是勝過搭檔女演員的,如果這次被范思鈞碾壓了該怎麼辦……

  伴隨著她的擔憂,下午的戲正式開拍。《說謊者》的故事圍繞一具神秘屍首展開,大學裡發生一樁兇殺案,三個主角都是嫌疑人。出於不同的原因,每個人都在說謊,而隨著他們命運的交叉,讓人震驚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范思鈞飾演的角色叫白月,這場戲是白月專程從上海趕過來,找到江屹飾演的徐然,與他談判。

  細雪紛飛的庭園,女人站在那裡,她妝容精緻,卻難掩神情裡的憔悴。這段時間她飽受折磨,昨夜又從噩夢中驚醒,房間裡暗影重重,彷彿藏著個巨大的怪獸,隨時等著將她吞噬。她驚懼惶恐,抱著被子坐到天亮,不敢閉眼,更不敢入睡。

  她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逼瘋,所以天亮之後,她來到了這裡。她是那樣高傲,即使到了這一步,依然記得給自己換身漂亮的衣服,細細化了妝。

  只是當她終於看到這個少年,那精心勾勒的美麗面龐還是露出絲裂痕。她凝視著他,輕輕道:「是你做的,對不對?」

  紅唇吐露話語,夾雜著怨毒和仇恨,彷彿蛇的信子。

  她說:「你想讓我死,對不對?」

  整個院子都被范思鈞的氣場鎮住了。只有兩句台詞,可她的眼神,她的微表情,她說話時的語氣,這一切彷彿一張大網,將大家籠罩其中,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濃烈的絕望感。

  簡唯看得驚嘆,忍不住為江屹捏把汗。范思鈞演得這麼好,就像一場網球比賽,她打過來一個漂亮的球,如果江屹接不住的話……

  不止她,在場所有人回過神來,都朝江屹看去。

  范思鈞對面,江屹白衣勝雪,安靜地站著。這樣冷的天,他卻只穿了件襯衣,高挑單薄,像一棵挺拔的樹。但這樹不是蒼翠的,而是籠罩著迷霧。少年眉眼低垂、臉色蒼白,他看著白月,神情平靜,彷彿沒有受到這樣嚴重的指責。

  一直都是這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古怪的,孤僻的,整個鎮都知道他是殺人犯的兒子,沒有人喜歡他,大家都討厭他。

  只有她,鄰居家的月姐姐,只有她會對他好。

  他終於開口,聲音無波無瀾,像在闡述一個事實,「我不想讓你死,我想讓你活著。」

  白月冷笑,「還想騙我?如果不是你,那些人怎麼會知道我的事?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

  他忽然走近,打斷她的話。右手抬起來,似乎想落到她臉上,最終卻只是拈起她一縷頭髮。濕潤的,光滑的,握在掌心像塊鵝卵石,讓他想起初二那年暑假,她帶著他在河邊,兩個人一起撿石頭玩。

  那天,真的是很開心啊。

  他忽然笑了,嘴唇湊到她耳畔,語氣溫柔如情人的呢喃,「月姐姐,是我想讓你死,還是你想讓我死?」

  白月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補充,「又或者,有人想要我們一起死……」

  冷風呼嘯而過,漫天碎瓊亂玉。少年和女人對望,兩人一樣面無表情,眼眸夜般漆黑。

  「good!」左家浩大喊,現場工作人員也開始鼓掌。

  真的是非常精彩的一場戲,范思鈞不用說,江屹也演得這麼出色。因為穿太少,他凍得臉發白,導演一喊卡工作人員就擁上去幫他披外套,還有人遞薑湯。江屹擺擺手,和范思鈞一起去監視器後看起了回放。

  簡唯也在鼓掌,激動得小臉通紅。不愧是連化妝時間都在找情緒,江屹真的下苦功了,自己剛才還怕他接不住,實在是太小瞧他!

  周圍人議論紛紛,副導演說:「網上老說江屹是小鮮肉裡最會演戲的,之前還不以為然,拍了這半個月才算信了。」

  「沒錯,而且人家還不是科班出身,歌手轉行的。不服不行。」

  「哎,你們覺不覺得,江屹和范老師還挺配的?」

  最後這句話來自場務,將簡唯從飄飄然中叫醒,統籌笑著接口,「是嗎?嗯,畫面是挺養眼的,可鈞姐比江屹大十來歲啊……」

  「就是大才好。我一直覺得,江屹和姐姐型搭檔都可帶感了!之前有次,他和韓夢一起出席活動,那個CP感,媽呀我差點當場轉粉!」

  帶感嗎?簡唯撇撇嘴,江屹拍過那麼多部戲,這還是第一次和比自己大那麼多的女演員有感情戲。他們當然都是很專業的演員,美豔御姐和孤僻少年的化學反應也很棒,但要說cp感……

  還是和妹妹型搭檔更帶感!

  簡唯堅定地點點頭,比如我!

  等終於收工,天已經黑透,江屹換上自己的衣服,戴著帽子往外走。林皓笑著說:「屹哥辛苦。方明哥已經走了,說是北京還有工作,過幾天再來看你。」

  江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保姆車停在宅子門口,車門半開,他看了一眼,問:「簡唯呢?」

  「對哦,怎麼不見了?半小時前我還看到她呢……」

  江屹眉頭微皺,林皓安慰道:「屹哥別急,我馬上打個電話。這鎮子就這麼大,她不會跑遠的,多半在附近轉悠呢。」

  說著撥下簡唯的號碼,意外的是竟無人接聽,連續打了三個後,林皓也擔心了,「呃,要不我去裡面找找……」

  不用進去找了,江屹抓過個工作人員一問,對方恰好知道,「哦,那個長得像周佩佩的女孩兒啊?我看到了,她好像有點事,二十分鐘前就走了。」

  「她一個人?」江屹問。

  「好像是一個人。」

  江屹眉頭皺得更緊,對方說:「屹哥您找她啊?我想起來了,白天還看到她和路宇銘老師在一塊兒,挺熟的樣子,興許路老師知道……」

  工作人員離開後,林皓說:「我覺得不靠譜,路老師一下午都沒露面,他怎麼會知道簡唯去哪兒了……」

  他是一下午沒露面,但江屹想到他和簡唯談笑風生的樣子,還是拿出手機,翻到了通訊錄。

  薄唇緊抿,他凝視那串號碼片刻,眼看就要按下去。

  「江屹!」

  女孩聲音清亮,穿破夜色而來。江屹抬頭一看,簡唯穿著白大衣,帽子裹在頭上,站在小河邊朝他揮手。背後是潺潺流水、點點燈光,她身姿活潑像一隻兔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笑顏如花,「你收工啦?太好了,我一路上都在擔心回來晚了,會跟你錯過!」

  他反應片刻,才說:「你去哪兒了?」

  簡唯抿嘴笑,「外面好冷哦,我們先上車吧,上車告訴你。」

  她拉著他躲進保姆車裡,黃澄澄、暖融融的燈光照下來,這才露出懷裡的東西。是個白色的保溫桶,揭開蓋子,白氣撲面而來,伴隨著誘人的香味。

  簡唯:「當噹噹噹,外賣小妹為您送上剛出鍋的海鮮餛飩!有沒有很貼心!」

  江屹:「……」

  簡唯見他不說話,眨眨眼睛,「怎麼了,你不是很喜歡這家的餛飩嗎?」

  江屹:「你去橋頭買的?」

  「嗯,他們說那家店下午就開門了,我想到你早上沒吃到,就跑去買了。」

  林皓插嘴,「買餛飩而已,幹嘛不接電話啊?」

  哎?簡唯一驚,「你給我打了電話?我……沒電了……」

  手機早已自動關機,林皓見狀搖搖頭,「原來是這樣。剛才我們都很擔心,怕你出了什麼事。」

  簡唯有點窘,因為自己鬧了個烏龍,不過她很快又開心了,「別管那個啦,這裡有餛飩啊!」美食當前,他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冷淡!

  江屹將她一縷頭髮撥到耳後,「下次別一個人去了,等我一起。」

  她仰著頭,有點為難的樣子,「可是,我想讓你一收工,就能吃到啊……」

  暖光裡,她的眼神那麼誠摯,連心意也不遮不擋,坦蕩而熱烈。他只覺心頭那點陰雲被吹散,唇畔浮現出笑影。

  簡唯去之前,機智地借了個保溫桶,所以餛飩還是熱騰騰的,倒在小碗裡,整個車內都是香味。江屹靠在椅子上看她忙活,問:「還疼嗎?」

  她知道他問的是白天摔倒的事,笑道:「不疼啦。」

  「為什麼沒去醫院?不聽話。」

  「因為沒必要啊,我才沒那麼嬌弱。而且,去醫院就看不到你拍戲了,我想看你拍戲。」

  他挑眉,「這樣啊,那我演得怎麼樣?」

  簡唯正色道:「很好,所以我才給你獎勵的。」

  說著,把小碗遞過來。江屹用勺子盛起一個,簡唯滿臉期待,想看他吃下去的反應,彷彿這餛飩是自己做的。他卻手一轉,把勺子湊到她唇邊,「嘗嘗。」

  簡唯臉紅了,「不要啦,我買給你的……你吃吧。」

  「你先吃,你吃了我再吃。」

  「你自己吃啦……」

  「要不你們都別吃了,給我吃吧。」前排林皓冷冷道,「正好我還沒吃晚飯。」

  「我也沒吃。」司機補充。

  簡唯被這麼一說,越發不好意思,只好低頭湊近,就著江屹的手吃了餛飩。不愧是他安利了那麼多次的東西,果然皮薄餡大、滋味鮮美,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哇塞,那個老闆很厲害啊!」

  江屹眸光一閃,「那,它好吃,還是我好吃?」

  簡唯以為江屹說他做的菜,立刻拍馬屁,「當然是你。」

  「真的?」

  「真的!老闆再牛,也不如你。誰都不如你好吃!」末了還點頭加重語氣,以示肯定。

  林皓沒憋住,一下噴出來,旁邊司機也滿臉壞笑。對不起對不起,真不是他們邪惡,只是這對話……很容易想歪好嗎?!

  簡唯聽到兩個男人的笑聲,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羞得臉都紅透了。

  她惱怒地瞪江屹。他把一個餛飩放到嘴裡,慢條斯理嚼了嚥下去,笑道:「嗯,我也覺得我比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