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國慶都是電影扎堆上映的時候,今年也不例外,從9月28號到國慶檔正式拉開,共有17部片子在爭搶票房,其中包括兩部好萊塢進口電影。《說謊者》選在10月1號當天登陸全國各大院線,無疑是壓力巨大的,好在杜文瀚和范思鈞咖位足夠,江屹正當爆紅話題十足,一開始就吸引了無數眼球。
另一方面,憑藉三年前的《絲路歌聲》,左家浩在大陸積累了一批忠實的擁躉,大家都對他的新作非常期待。《說謊者》預告片放出後,其優秀的質感、充滿懸念的情節設計還引發一輪微博轉發狂潮,許多人稱其為後半年最值得期待的電影。
也因此,當兩位男主演之間隱約的硝煙傳遞到吃瓜群眾中時,許多人感到詫異。杜文瀚在話裡貶低江屹在電影中的地位、貢獻,甚至有覺得他可有可無的意思,而預告片中,江屹的鏡頭也確實也不多。難道是表現太差所以被剪掉了?
不得不說,杜文瀚的挑釁又間接幫了電影一把,許多人都產生好奇,江屹的表現是否真如杜文瀚說的那麼差勁。他演電視劇可是眾口一詞的好演技,莫非換到電影就不靈光了?
他會是這部影片裡拖後腿的人嗎?
帶著種種疑問,許多人坐到了電影院中,甚至在開場前還有人在議論,引發了前排觀眾的不滿。
女孩大聲咳嗽,一本正經說:「要開始了,不要講話好嗎?」
討論的兩個人莫名其妙,卻還是閉嘴了。
賴曉霜無奈扶額,「你再這樣我要躲開你哦,不想被影院群眾打。」
剛用咳嗽橫行霸道了一把的簡唯撇撇嘴,「不喜歡聽他們講那些話。」
今天是《說謊者》上映第一天,她一大早就拖了賴曉霜來觀看,之前首映禮江屹本想叫她一起去,但簡唯有實驗要做,抽不開身,只好等今天再來。她當然也知道了這些紛爭,對杜文瀚的舉動非常惱火,也愈發擔心電影的情況。雖然就她現場觀摩那次來看,江屹的表現是很好的,但誰知杜文瀚有沒有使什麼小人手段?他那時候就想刪江屹的戲了!
簡唯問:「曉霜,你也沒看過電影嗎?」
「沒啊,首映那天我加班,上哪兒看去。你家男神不是看了嘛,具體怎樣他沒跟你說?」
簡唯扁嘴。這就是江屹氣人的地方了,明知道簡唯擔心,偏不肯跟她講片子到底怎麼樣,美其名曰:「我不能先憑主觀影響你的觀影感受。」
不說就算了,還非要加一句,「不過你做好心理準備,看完別太驚訝。」
驚訝,驚訝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啊!
賴曉霜幸災樂禍,簡唯忽然長舒口氣,握緊拳頭說:「不管了。演得好我就使勁吹,演得不好我就閉眼吹,誰還不是腦殘粉咋的!」
伴隨著這聲鏗鏘有力的宣言,影院黑下去又亮起來,《說謊者》揭開了它的神秘面紗。
第一個鏡頭便是審訊室。
狹窄的,光線有些昏暗的審訊室,一個三十來歲、氣質沉穩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看似鎮定,只是趁人不注意,伸手扯了下領帶。
這是杜文瀚飾演的高宏。
鏡頭輕微晃動,暗示人物內心的不安。
有畫外音問:「1月24號那天,你在哪兒?」
高宏想了想,「我在家。那天是週末,不用上班,我一整天都在家。」
畫面黑掉,再亮起來,還是那個審訊室,這次坐在椅子上的卻是烈焰紅唇、神情傲慢的范思鈞。
那個聲音問:「1月24號那天,你在哪兒?」
范思鈞眼睛都不眨一下,「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
「當天,你是否和死者見過面?」
「沒有。」
畫面第二次黑掉,這次亮起來時,出現了江屹。
簡唯早有準備,可猛地看到他放大幾十倍的臉,還是受到了衝擊。這是她第一次在大螢幕上看到江屹,一層樓高的螢幕上,他每一絲表情都纖毫畢現。
江屹穿一件白襯衣,坐在審訊椅上,不像前面兩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情緒,他很安靜地坐著,神情不冷淡也不熱情,彷彿事不關己。頭髮有些長,垂過額前,微微抬頭時,一雙眼睛漆黑如寒星,利劍般穿過巨大的屏幕。
簡唯一瞬間呼吸有點急促。
「那天,你是否和死者見過面?」
「沒有。」
「那你有沒有和白月見過面?」
「也沒有。」
那個聲音問杜文瀚,「1月24號,你和徐然見過面嗎?」
「沒有。」
那個聲音對范思鈞說:「可是,我們這裡有證據顯示,今年1月24號,也就是死者被殺那天,你們不僅見過面,並且,也都和死者見過面。就在他遇害的那幢大樓。」
「所以,到底誰在說謊?」
畫面第三次黑掉,屏幕浮現三個白色的大字——說謊者。
電影這才正式開始。
作為一部懸疑劇情片,其實《說謊者》在拍攝過程裡就曾受到質疑,因為這個類型一直是國產片的薄弱環節。現如今,各路大導演們越來越愛玩花樣玩技巧,卻往往講不好一個基本的故事,之前許多失敗的懸疑片也證明了這點。正如網友們的吐槽:「懸有了,疑也有了。懸疑?不好意思沒看到。」
但《說謊者》不是這樣,電影從一開始就緊抓人心,用一則兇殺案引出劇情。通過後面的交代,觀眾很快明白,之所以發生開頭的審訊,是因為在本市某化工大學裡,發生了一具神秘屍首。經過調查,警方鎖定了三名犯罪嫌疑人,家世顯赫、事業有成的化學教授高宏,他出身貧寒卻美麗動人的未婚妻白月,以及化學系二年級學生徐然。
而故事,就圍繞這三個人展開。
簡唯一開始還會想東想西,不知不覺已經完全沉浸在劇情裡。有那麼一瞬,她甚至忘掉了對幾位演員的私人感情,只記得他們的角色。
杜文瀚飾演的教授高宏出身名門,人生本來一帆風順,誰料妻子卻意外去世。他無法接受愛人的離去,遲遲走不出曾經的感情,直到遇見白月。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彷彿一個太過美好的夢,撫慰了他寂寞而痛苦的心。像溺水的人終於得到喘息,他不願再被拖回無邊黑暗,所以即使他並不愛她,也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不用再在半夜從噩夢中驚醒。
他以為自己能夠掌控她,可漸漸的,卻發現自己這個看似清白無辜的未婚妻,竟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電影之所以叫「說謊者」,還有部分原因,是它有三分之一的內容發生在審訊室。以審訊為框架,過程中穿插敘述案件發生前後的事,抽絲剝繭、尋找真相。這個模式在國產電影裡還是比較少見的,訊問戲也拍得非常精彩,無論是問話方,還是三名嫌犯不同的回答,都運用了大量心理學知識,不動聲色便過了招。
也就是這個過招的過程裡,實現了鎖定真兇的兩次反轉。一開始的重點在杜文瀚,通過許多信息讓觀眾以為殺人的是他,可很快,新的信息推翻了這一論斷,故事重點落到了江屹和范思鈞身上。
或者說,徐然和白月身上。
殺人犯的兒子,孤苦伶仃,在小鎮備受欺凌長大。成長過程中,唯一感受到的溫暖,來自鄰居家的姐姐。
她是他的潔白月光,高高掛在空中,他近乎虔誠地愛著她,就連那月光照拂到自己身上,都害怕會玷污了她。
江屹將徐然的兩種狀態詮釋得淋漓盡致,古怪孤僻的少年,眼中藏著狠戾和殺機,因為別人一句羞辱的話,就沖上去和人性命相搏,打人時拳拳見血,是亡命徒的凶狠決絕。可當他面對白月,卻變成了乖順的小狼狗。他會因為不小心看到她換內衣而滿臉通紅,會笨拙地為她做她喜歡吃的糯米藕,會在她看不見時偷偷伸出手,卻怎麼也不敢碰觸她的頭髮。
他想要守護她,讓她永遠純潔無暇,可她卻離開了他們長大的小鎮,變成了另一個人。
為了擺脫貧寒的出身,她惹上一個又一個的麻煩,她太任性了,美麗的女人總容易任性,可她索取得太多,最終把自己弄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於是,她只好找到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故事到這裡,好像一切都水落石出,是徐然為了保護白月,所以殺了握有她把柄的男人。簡唯也這樣認為,卻又覺得如果只是這樣,故事未免有些不夠驚喜。
幾乎就在這個想法冒出來的同時,畫風急轉直下,一陣急促的警笛聲,報警人說化工大學有學生墜樓,死前還被注射了致命的化學物。
那個人,名叫徐然。
簡唯目瞪口呆,不明白什麼情況,卻見畫面變成黑白,像在放一段過去的錄像,螢幕右下角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事發時間:1月24日。
所以,影片一開始提到的,1月24號死的那個人,是徐然。
那些審訊鏡頭,其實來自兩樁不同的案子。這個電影一共死了兩個人,那具被發現的神秘屍首是威脅白月的男人,1月24號遇害的,卻是徐然。
徐然是作為第一樁命案的嫌疑人被審訊,白月和高宏卻是殺害他的嫌疑人。導演通過剪輯以及信息的混合,誤導觀眾這是在審理同一樁案子,其實從一開頭就在按不同的時間線敘事,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匯聚到一起。
徐然,早在故事開始前就死了。
簡唯看到警察發現了他的屍體,在實驗大樓的外面,他從天台跌落,血流了一地。警戒線圍得嚴嚴實實,依然擋不住圍觀的人群,滿世界的喧嘩,他仰躺在地上,雙眼大睜,彷彿死不瞑目,又好像只是在遙望大樓頂端。
審訊室裡。
高宏和白月被突如其來的證據打得措手不及,監控表明,徐然墜樓前後,兩人曾出入那幢大樓,徐然所注射的有毒化學物也來自高宏的實驗室。警察越來越疾言厲色,逼問是否殺人滅口,兩人的情緒瀕臨崩潰,無法證明自己一開始說謊,只是不想引火燒身,更不明白徐然為什麼會有高宏的實驗藥品。
最絕望的那刻,白月想起自己去求徐然時,他曾說過的話。
「月姐姐,我是殺人犯的兒子,我比誰都明白,做錯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
年輕英俊的男孩輕撫她的臉,眼神似憐惜,似悲憫。
他幫她殺了人。他死了。
現在,輪到她付出代價了嗎?
白月閉上眼睛,認了命。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背上殺人的罪名,在牢獄中度過下半生時,案件卻再次發生轉機。
警方收到了徐然生前寄出的遺書,證明他是自殺,藥物也是自己給自己注射的,同時,他承認犯下之前那樁殺人案,提供了全部證據,並聲稱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遺書經過專家鑑定,絕無造假,白月和高宏的罪名就此洗刷。
兩人無罪釋放,高宏想起這幾個月,只覺得恍如隔世。他想再去找白月,卻在接到一通電話後,臉色大變。
高宏趕到天台時,白月已經站在上面,衣衫單薄,長髮被風吹得凌亂。
她說:「我做錯了。」
高宏面色蒼白,「你下來。無論你想做什麼,先下來!」
白月搖頭,「我做錯了。徐然說過,做錯了事,要付出代價的。」
她無法忘記那封信。
她以為他恨她,在被她欺騙、為她送命後,她以為他恨死了她。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在保護她。
像是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她驚覺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她看向高宏。
這一刻,他不再是她拚命想要抓住的豪門貴子,她也不再是他用以擺脫亡妻的救命稻草。
他們從未相愛,其實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
她輕輕一笑,「你也做了錯事,不是嗎?」
高宏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畫面猛地暗下來。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哭聲,警笛聲,還有雨聲。那樣喧囂,那樣嘈雜。
再然後,這些都消失了,一切歸於安靜。
螢幕再亮起來時,是蔚藍的天,白雲大團大團,少年站在天台上。
風很大。
整部片子基調嚴肅,畫面也偏暗,天總是陰沉沉的,一如人物的心情。唯有這一幕,徐然站在他曾殺人的天台,朝聞訊趕來的白月和高宏緩緩一笑,陽光透過雲層,照耀在他身上。這一刻,曾經的罪孽彷彿都被洗淨,他站在一團柔光中,白衣清俊,不染塵埃。
畫面裡沒有白月,但觀眾很快明白,這個鏡頭是白月的主觀視角。是她曾看到的畫面。
徐然凝視著她,那樣溫柔,就好像小時候,她也是這樣溫柔地對待他,「18歲那年,你問我有什麼願望。現在我告訴你,我的願望只有一個,就是永遠和你在一起。從頭到尾,只有這一個。」
白月沒有回答。
「我答應過,永遠不對你說謊。」
他最後看她一眼,張開雙臂,一點點朝後倒去。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他跌下去時,襯衣翻飛,像一隻白色的大鳥,被風鼓動的是他的翅膀。
鏡頭猛地前移,是白月衝到了欄杆邊。
畫面不斷抖動,有壓抑的哭聲傳來。
徐然躺在血泊裡,摔得支離破碎,卻還執拗地遙望天空,遙望著她。
似乎猜到她也在看他,他彎起嘴角。
很輕,卻詭異地笑了。
臨死前他說,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他做到了。
電影結束,片尾曲響起,燈光亮起來,簡唯還久久回不過神。
臉上有些濕潤,她抹了一把發現自己流淚了,忙抽出紙巾。江屹從天台跌落的畫面不斷在腦中浮現,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故事會是這樣的,和一開始想的完全不一樣。
最後徐然那個笑,有太多深層次的含義,讓她忍不住去想,他為白月做了那麼多,到底是想要保護她,還是用另一種方式,得到她?
就像他說的,讓她永遠屬於他……
她越想越毛骨悚然,忙拍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下。但無論如何,這是個很精彩的故事。
轉過頭想和賴曉霜討論,卻發現她眉頭微蹙,神情有些嚴肅。簡唯心裡咯登一下,「怎麼了?你覺得……不好嗎?」
不應該啊,雖然以她的立場,很難完全客觀地看待這部影片,但0分和100分的差距正常人都能品出來。這部片子就算沒她感覺的那麼好,至少不會差吧!
賴曉霜搖頭,「片子很好,但你沒發覺,江屹的戲份,有點多嗎?」
是的,江屹的戲份不是有點多,而是比預期中多很多。
簡唯雖然沒看過劇本,也知道按照原本的構思,應該是杜文瀚的戲份最多。但最終出來的版本,卻變成了江屹和杜文瀚戲份均等,范思鈞稍遜於兩人。又由於情節和角色的關係,江屹那條線反而比杜文瀚更加核心、更吸引人。
這麼一弄,這更像是一部雙男主的電影。一定要選個男主的話,也不是杜文瀚,而是江屹。
簡唯愣了片刻,「對哦,怎麼回事?」
「剪輯,剪輯的問題。我好像聽說過,這次的剪輯是左家浩導演親自做的,沒有請剪輯師。好像他在看到兩個人的戲後,冒出了許多新想法,方明哥一開始還為此擔心過……」
後期剪輯相當於一次再創作,有時候,它甚至可以改變整部電影的結構。這樣的例子雖然不多,但一直就有,所以賀方明會擔心。
賴曉霜怔怔道:「我以為被剪的會是江屹,結果……」
簡唯:「結果,江屹沒被剪,杜文瀚反而被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