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第一次體會到「有錢沒地方花」是什麼感覺,伴著窗外的木魚聲,她把銀票一張張平鋪在木頭桌子上,然後在鋪滿銀票的桌子上疊銀錠子玩。有時候外面的木魚敲著敲著會突然沒聲了,不用擔心,那是禪空方丈敲著敲著自己無聊地睡著了。
薛晴發現呼吸吐納跟禪空方丈的木魚聲一致的時候呼吸會變得特別順暢,甚至有種很爽的感覺。正午陽光最燦爛的時候,木門在陽光直射下閃閃發亮,門縫裡的小芽為了光合作用慢慢爬了出來,橢圓形的小葉片輕微的顫抖,葉片的抖動也和禪空方丈的木魚聲同樣節奏,這不會是巧合吧?植物是最單純會執著於有利於自己生長的環境,它們不會被自己的思想影響做無用功,這麼做,一定有它的原因。
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獨創的內功心法,但歸根結底有些門派的內功甚至是同一本書演化出來的,不過是對內息的調用做了調整,而調用內息的辦法最直接的便是改變吐納方式,吸氣,屏氣,多重的氣息,在哪一部分用力,都會造成不同的內功效果,薛晴晚上睡覺的時候便是將內力調運到耳部才能減弱禪空方丈呼嚕聲的音量,當然,她那微薄的內力和禪空方丈深厚的內力有雲泥之別,想要睡個好覺還要多多努力才行。
薛晴心中冒出個想法,這老和尚莫非是在……,薛晴告訴自己先拋開自己的個人情緒,壓抑住自己想在禿驢頭頂再點六個點的衝動,靜下心後薛晴發現更多古怪,那個木門上的紋路在陽光下清晰起來時怎麼看起來像個人形,還記得以前看的恐怖故事裡提過牆上有人影的現象是因為牆裡埋著屍體,這門裡該不會也有奇怪的東西吧!
薛晴不想靠近那門了,離得遠遠的坐在床上看著,看著人形的樹紋又覺得眼熟,急忙跳下床翻出峨嵋派的醫術,翻到人體經絡圖那一頁,及閘上的樹紋對照著,竟是吻合的,難道說禪空方丈故意把她關在這裡讓她能排除雜念地對著這扇門?這扇門會不會跟易筋經有關係。
就在薛晴被關在少林寺的小黑屋的時候,外面的中原武林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峒籌在江湖上發起號召,峨嵋派、武當派、少林寺、靈禹派和麒麟閣率先回應成立武林盟,崑崙宮有意加入武林盟,但是對峒籌的領導能力提出質疑,雖然支持峒籌的人佔絕大多數,崑崙宮怎麼說也是在十五年前征戰漠荒時犧牲最大的門派,只它一派不同意,峒籌就不能名正言順登上盟主之位,峒籌很慶倖自己的病情沒被發現,不然崑崙宮更有理由將他換下臺。
「二伯父,信我已經送出去了。」繭蝶進屋彙報說。
峒籌正坐在視窗喝酒,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二伯父,我有個問題。」繭蝶眨巴著眼睛說道。
「問吧。」
「既然那位高人是你的朋友,為什麼不直接引見給姑媽?娘說你的朋友都很怪,姑媽要是想見他一定很難。」繭蝶說道。
峒籌沉吟片刻,嘆息地說:「師妹她是個很偏激的人,而且……」懷疑薛晴跟冥域有勾結這句話峒籌沒在繭蝶面前說出口,只說:「若是她不願捲入武林盟的爭鬥,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是她有心出力,這點事一定難不倒她。」
「二伯父,禪空方丈真的會傳易筋經給姑媽嗎?娘說禪空方丈是個比你還討人厭的老禿驢。」
「……你娘有墓麼?」峒籌期待地問。
「娘說她生平樹敵太多,未免死後被人鞭屍,讓我把她和爹一起燒成骨灰撒進漠荒的風沙裡,這樣她就能和爹再一起笑傲江湖。」
峒籌露出笑容:「我挺羨慕你爹的,雖然命不長,想做的都做到了,等我死後,師姐一定會氣得連我的墳都不想看見。」
繭蝶握住峒籌乾枯的手:「有的人空活百年也只是行尸走肉,在漠荒有一種葩草,一年只長一天,就那一天會從一顆種子突然爬滿半山腰,就算只有一天,也是無法抹滅的一天。」
峒籌笑了笑,摸摸繭蝶的頭:「沒想到最理解我的人是這麼個小丫頭。」
說起曾經活躍在江湖的「玉面劍客」,俠士們讚他武功高強,俠女們讚他風流倜儻,桀驁不羈,心比天高。
「去漠荒吧,反正我會將中原和漠荒統一起來,到時你就帶著那惡婆娘搬回靈禹來。」這是十五年前峒籌在柳肆書臨走之前對他說的話。
「久病之軀安能與天鬥?」這是峒籌的師父也就是前任靈禹掌門病終前的悲嘆。
久病之軀亦要與天鬥,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少女的手傳來這樣的信念。
還被困在屋中的薛晴按照自己的猜想進行著實踐,隨著嫩芽一起呼吸吐納,果然有一小股力量在體內湧動,像植物輸送養分一樣,可以在體內催動它,閻溟最擅長的爪功便是以極快的速度用內力壓迫手部關節的各個穴位實現力量的突變,流螢傳自峒籌的劍法則是將內力的運用散發到體外,光是在腦海中構想起來是容易的,真正用起來,體內的那丁點內力卻不會按著自己的想法走,內功的修煉晦澀難懂,所以才讓內力顯得如此珍貴,這扇門就像把一個人劈開了,可以直觀地看到體內脈絡的運行。
「禿驢,你連做點好事都要做得如此討人厭麼?」薛晴隔著門問門外還執著地敲木魚的禪空方丈。
「阿彌陀佛,佛法求緣,妖星施主與佛有緣既是有緣,無緣既是無緣,老衲未曾做過什麼。」禪空方丈伴著木魚聲回答。
「隨你怎麼說吧老禿驢,反正我謝謝你。」薛晴說道。
禪空方丈繼續敲著木魚沉默不語,讓薛晴來少林寺並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受人之託,把薛晴和流螢都送到少林寺來,這樣有點像託孤吧,峒籌老弟,你還真把佛門淨地當成看孩子的地方了。
薛晴一直在屋中呆著,對外界的時間都已模糊,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抑鬱,又欣喜於對內力的掌控,但願禪空方丈會遵守自己的承諾放自己出去,以這樣的勢頭,有朝一日自己破門而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一直沒有流螢的消息讓她感到不安,從開始擔心他過得好不好,到後來越來越覺得自己被合夥賣了。雖然對自己不是壞事,心中還是有被欺瞞的感覺,流螢對她應該是絕對順從的,流螢怎麼會騙他?難道因為劇情的改變,人與人的關係也變了嗎?薛晴對流螢的改變很不安,一直以來她的目標就是跳出原著的劇情,等她打亂了劇情的步調,又對無法預期的未來感到徬徨,已經都不在原著劇情的掌控中了,也不在她的中控中了,未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能掌控了。
一扇門隔絕了薛晴與外面的世界,也隔開了兩個季節,深秋過後,便是初冬,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溫順,飄飄零零鋪了一地薄薄的雪花,整個少室山一片素白。入冬之後禪空方丈就不怎麼來了,他嫌冷敲木魚凍手,貓在屋子裡要冬眠,接連幾天沒見到禪空方丈的人影,聽不到他惱人的木魚聲,薛晴有點寂寞地想他了。將門上的人形樹紋當成閻溟,半分慵懶地練著劍,門外響起嘎吱嘎吱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
「禿驢,捨得從被窩裡鑽出來了?」薛晴嘲諷地說。
「師叔。」傳來的是流螢乾淨的聲音。
萬萬沒想到是流螢,薛晴呆住了:「你……該給我個解釋吧。」
「我不能見師叔,怕你分心。」隔著門,流螢回答。
「放我出去。」薛晴命令道。
「還不行。」流螢回答。
薛晴在門裡面,臉色已經蒼白,他拒絕了,他竟然會拒絕自己的要求,木偶有了自己的思想,操偶師當然會緊張,心中有著涼意,有種很不吉利的直覺。
「怎麼,我的話也不聽了?」薛晴嘴唇顫抖著問。
「我的命是師叔救的,所以才聽命於她,你既然不是她,便沒救過我的命,我又何須聽你的?」流螢冷淡地說。
心徹底地寒了,薛晴從不相信以古人連地球是圓的都不相信的想像力會想到穿越這檔子事兒,薛晴猛掐自己一下,很疼,不是在做夢,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是身處於夢中,流螢為什麼這樣說?他發現了什麼?薛晴心中亂成一團,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是穿越來的?如何知道的,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怎麼辦,薛晴貼著門站著,手中緊緊握著青雲劍,劍是劍客的化身,青雲劍是流螢的化身,這一刻握在手中卻是陌生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