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緣續

  沐瑤沒有抬頭,在他出聲的那一剎那,腦海中彷彿被滴進了一滴涼水,冰涼的舒適感瞬間漫向四肢脈絡,心中也突然湧進了諸多情緒。

  有甜,也有酸。

  她緩緩站起身,水汽在眼中騰起,朦朧了視線,只依稀感覺到眼前站著一個男人,他雙手撐在車頭上,似乎也是勉強的維持著站姿。

  男人紅著眼眶,酒精侵蝕了他的身體,讓他全身軟綿,他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對方,醉意令他總是看不清她的臉,只能辨認出是個苗條的女孩子。

  見她沒有回應,男人忍著不適,又沉著的問了一遍:「你需要去醫院嗎?」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儘管他盡力的表現出很清醒的樣子,可是配上他時不時搖頭晃腦的動作,他此時應該是有些神智不清的。

  沐瑤抬起眼皮,目光釘在這個人的臉上,夜色濃重,偶有車輛和行人從旁邊路過,她卻沒有心情去理會那些投來好奇目光的人。

  雖然心有準備,但再次看見那張熟悉的臉,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她脫口而出道:「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看起來還很傷心。

  男人一愣,這個聲音很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他瞇起眼想看清她的五官,可過量的酒精和幾天不眠不休的睏倦疲憊,最後沒能讓他如願。

  他晃了晃腦子,想甩掉眼前擾人的重影,身體卻負荷過度的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季軒霖!」

  獨自安穩平靜的生活了兩年多,沐瑤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重遇季軒霖。

  她家隔壁的女主人是位老中醫,她深夜請那位老大嬸過來看看後,得知他只是暈睡了過去,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等補足了他這段時日所缺失的睡眠,他就會自己清醒過來了。

  因此沐瑤思量再三,沒有把他往醫院裡送。

  她坐在沙發邊,看著這張成熟男人的臉,心情很是微妙。

  當初她查遍了全國各地,滿意的發現這裡沒有她曾在那五個世界裡到過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省份,以及陌生的家族企業,所以她就天真的以為,她不會再碰到這些人了。

  思及此,沐瑤心中一動,拿起桌上的筆記本敲敲打打,然後詭異的事情出現了,網上搜出了兩年前她搜索不到的科普資料,沒有其他人的,只獨獨有這個一身酒氣的人的資料。

  季軒霖——B省的首富,今年27歲,季氏集團的現任掌舵人,在位已9年,前幾天剛剛榮登富豪榜的首位。

  看到這些不陌生的信息,她心中有了那麼點不好的預感,食指一動,鼠標繼續往下滑,仔仔細細的瀏覽了有關於他的所有資料。果然,這個季軒霖不是她家傻二傻二的那個季軒霖,而是……原劇情裡那個冷血的季總裁。

  只是奇怪的是,原來與他相戀的晏佳琳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她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只是她早早就出國了。除了這一點,他的身世還是和原劇情裡差不多,而晏父沒了晏佳琳相助,也有了別的辦法搞死了季父,逼瘋了季母,再把她偽裝成自殺的推下樓。

  所以現在這位季軒霖他不僅是母胎單身,他還已經成功黑化了。

  這下沐瑤的心情就更複雜了,她一直覺得原劇情裡的男主和她所遇到的那個人不是相同的個體,儘管他們有著同樣的背景和名字。不可否認,遇到她前他們是一體的,但在遇到她之後,現人物和原男主就像是一條粗線在某個點岔開了,他們兩個人就像是粗線那端均分出來的兩條直線,同根,卻不同體,也毫不相交。

  ——沒遇到現在躺在她家的男人之前,沐瑤一直都是這麼理直氣壯的自以為的。

  可現在,她動搖了,她不可能像對待她家的二傻那樣的對待他,也不可能狠心的放任他自生自滅。

  想起她家的傻白甜,沐瑤心中一窒,彷彿被無形的細針刺了幾下,心房一縮一縮的疼。

  她盯著這個男人的睡顏許久,默默站起身,離開了這個房子。

  日漸西沉。

  季軒霖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還沒完全張開雙眼,他就發覺腦仁疼得厲害,等緩過了宿醉後的痛感,才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地方。

  他一驚,倒下去前的記憶慢慢浮上腦海。

  那天他首次去酒吧買醉,獨自待到深夜,然後出門,言語輕浮的女代駕惹火了他,然後他自己驅車離開,最後……好像撞到了人!

  他立刻翻身坐起,打量著這間陌生的房子。

  暖金色的牆紙、淺紫的紗窗簾、桌上花瓶裡插著的幾枝粉玫瑰,以及沙發下襬著的一雙粉色的女性拖鞋,都在顯示著這座房子的主人是位女性,而且她還很年輕。

  似乎,暈過去之前,他撞到的人就是一位女孩,而她的聲音還在腦中迴響,但話裡的內容季軒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那個聲音很熟悉,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好像在她開口說話的那一刻,他心裡如釋負重,內心深處響起一個聲音:找到了。

  至於到底是找到了什麼,季總自己也想不通,既然如此,他沒有再逼著自己深想。

  換做是平常,此時在陌生人家中的自己該是警惕的,但不知為何,他很平靜,彷彿這裡就是他的另一處住址。

  底下的鞋子正對他而擺,似乎是為他所準備的,季軒霖決定忽略它……他是不會穿女生的鞋子的,而且一看就小了好幾個碼。

  讓他的心情更糟糕的是,他面前的桌上還疊著兩桶泡麵,一個紅燒排骨口味,一個紅燒牛肉,最上面的那桶還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面有四個娟秀的字體:你的午餐。

  顯然房屋的主人也沒有料到他會睡那麼久。

  季軒霖的臉拉下來,非常嫌棄的看著那花花綠綠的兩桶東西,想他堂堂的季氏CEO,普通的山珍海味都未必看得上眼,怎麼可能會吃這種垃圾食品!

  不悅的情緒維持不到兩秒,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看了一眼來電人,按了免提就把手機扔到沙發上,薄唇輕啟:「何事?」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被他的冷氣給隔空煞到了,停頓了幾秒,年輕的男聲才開始匯報工作。

  季軒霖放鬆身子的背靠著沙發,時不時低沉的「嗯」兩聲,視線卻落在房中的佈局上,大到裝著各色小魚的魚缸,小到工藝品上的精緻小擺件。

  末了,秘書斟酌許久,似是在猶豫。

  他收回視線,提高音量的施壓:「說。」

  秘書跟了他許久,他的私密事也深知□□,得他允許才勇敢的道:「季總,祝先生最近一直在逼問我您的歸期,似乎他今天還會再來,您看……」

  聽到這個消息,季軒霖沉默了下來。

  昨天是母親的祭日,他沒有回去,所以小舅舅是生氣了吧。

  他疲憊的揉了揉山根,嘆息道:「如實說吧。」

  「好的。」屏幕另一端的人明顯鬆了一口氣,然後慣例問候一個人在外的boss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

  季總神色冷峻,淡淡的道:「當然,睡得下,吃得好……」

  他話音未落,腹中突然「咕嚕」的響了一聲。

  季總:「……」

  秘書:「……」

  空氣忽然凝住了,然後又一聲「咕嚕」清晰的穿透了手機屏幕。

  掛斷電話,季軒霖冷著臉搜了下身子,這才反應過來錢包放在了車上,他半點也不擔心被他遺忘的車和錢包,盯著泡麵沉思了兩分鐘,才趿著不合腳的粉色拖鞋,歪歪扭扭的走向廚房……去燒開水。

  不一會兒,房子裡瀰漫著一股泡麵的香氣。

  沐瑤從店裡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

  思索了一路,當她打開門,意外的發現那個男人不僅沒離開,還端正的坐在沙發上專注的看著電視機,上面正播放著財經新聞。

  聽到聲響,他立刻轉頭,視線相撞。

  對視了幾瞬,沐瑤面無表情的說:「怎麼,還打算留下來吃晚飯?」

  季軒霖瞇起眼,就是這個聲音,聽到後渾身很舒暢,彷彿久旱的涸地被甘霖無私的滋潤,暢快又滿足。

  他冷硬慣了,此刻表情卻柔和了幾分,不假思索的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了。

  季總的柔和收了回去,光著腳起身,肅著臉道:「抱歉,失禮了,我的車鑰匙不知是否在你那裡。」

  ……還真是自己忘了給他。

  沐瑤換了鞋,從昨天的包裡翻出鑰匙拋過去,他看也未看的利落接住,卻還紋絲不動,反而肆意的上下打量她。

  「昨晚,我撞了你?」

  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況且他真的沒有關於她的記憶。沐瑤深呼一口氣,再次提醒自己,這個人不是她家的傻白甜。

  她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水,平靜的道:「是如此,不過我沒有大礙,還順便救了你。」

  見他要開口,沐瑤不想再糾纏下去,率先堵住他的話:「謝意心領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換做是別人我也會救,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建議你最好再上醫院去檢查一下,畢竟醉到暈倒也不是小事情。」

  見對方送客的姿態如此堅決,季軒霖的黑眸沉了沉,朗聲道:「多謝收留,打擾了。」

  他走前,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確認自己是真的從沒見過她,只能把對她強烈的熟悉感,歸到了自己酒沒醒身上。

  「卡嚓」一聲,屋門被關緊。

  沐瑤此時才真正的鬆下一口氣,心中卻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坐在沙發上,隨手關了吵鬧的電視,豈料還沒有想清楚系統到底搞了什麼鬼,門鈴再次響起了。

  從貓眼處看清門外人,她打算置之不理,但那人鍥而不捨的按鈴按得賊歡,最後不得已,她板著臉開了門。

  「落下東西了?」

  「不。」男人見她開門,面上的寒霜被破開,微微一笑:「你說的請吃晚飯,還做不做數?」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了?!

  「我會洗菜和洗碗。」季總面帶驕傲,見她一臉無語,頓了下,再接再厲的道:「我不挑食,吃得還不多。」

  回應他的是「彭」的一聲關門聲。

  季軒霖並不氣餒,繼續面色如常的按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