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軒霖去而復返的原因看似很合理,他的車子壞了,錢包也丟了,所以身為最後一個把他的車開回來的人,沐瑤有責任繼續收留身無分文的他。
這個瓷碰得很無理取鬧,一點也不總裁,要不是看對方是她的老情人……咳,反正換做是別人,她早就教對方重新做人了。
無論如何,最後她還是心軟了,因為他那輛一旦開上路別人都會自行避讓的豪車,還真的是說壞就壞。
讓沐瑤更無語的是,昨晚她分明在他的車裡看到了一個黑色的錢包,她不會去動它,但現在車子表面完好無損,它卻不翼而飛了。
季軒霖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氣定神閒的一口咬定:「我沒找到。」
……她真想呼他一臉的鞋底。
當晚,沐瑤做了三菜一湯。
季軒霖看著桌上的椒鹽排骨、西湖醋魚、一小碟素炒蔬菜以及一碗三鮮湯,不動聲色的嚥了嚥口水。
方便麵他吃不慣,所以傍晚的那個紅燒牛肉味的泡麵他只吃了幾口,他又在家裡等了她幾個小時,現在已是飢腸轆轆。
沐瑤盛了一碗米飯,自己坐在桌邊,見他還站著,非常和氣的說:「坐下吧,不要客氣。」
她看起來很熱情好客,如果不是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的話。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她像是沒發覺似的,也不管他,面色如常的開始動筷。
最後,季總一臉怨念的坐到她對面,拿起塑料小叉子,捲著碗中的紅燒排骨味的方便麵。
對面誘人的菜香飄來,明明只是幾道家常菜,放到以往,他可能都不會多看第二眼,但現在,他垂涎欲滴。
兩相對比,口中的方便麵就更加難以下嚥了,但是他自小就有良好的素養,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他是不會亂動近在眼前的那幾碟菜的。
他心中默默地想:她能多次收留自己,就足以可見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所以她肯定會開口邀請自己的,嗯,一定會的,畢竟她和外面那些女人都不一樣。
她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嚥下香濃的肉絲,紙巾輕沾嘴角,笑盈盈的問:「要不要吃菜?」
季軒霖的雙眼瞬間發亮,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剛要滿意的點下頭,她又說話了。
「哦,對了,你說過你不挑食的,那你還是繼續吃泡麵吧。」
說完了還朝他純良無害的笑了下。
這個女人長著一副很好騙的樣子,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一切只是她披來迷惑任的羊皮!
季軒霖抑下心中更加強烈的熟悉感,鬱悶的放下叉子,直視她,沉聲開口:「我還可以吃下別的。」
沐瑤笑瞇瞇的堵回去,在說到某句話時,還別有深意的用了重音:「不久前某個人還說他吃得不多,既然胃口小,那就別硬、吃、下、去了吧,不然不僅撐壞了身體,還浪費了我辛辛苦苦泡出來的面。」
「……」她果然和外面那些單純良善的女孩子不一樣!
季軒霖沉著臉,儘管不情願,腹中的飢餓感卻無情的折磨著他,就著近在咫尺的菜香,他一根一根的挑著泡麵,艱難的吃下。
見他始終敢怒不敢言,沐瑤心中冷哼了一聲,讓你亂碰瓷!
吃完了飯,兩人相顧無言,她瞧了瞧碗,再看看他。
季軒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想讓他去洗碗!如果他吃到了飯菜那無所謂,反正以前母親還在時……他也是負責洗碗的,可問題是他這次連湯汁都沒沾到。
他拉長了俊臉,渾身散發著冷氣:「你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再熟悉不過了。她吃飽喝足時,是身心最放鬆的時候,右手支著下巴,慵懶的反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冷氣消散,他好奇的問:「誰?」
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看,這雙一模一樣的眼睛裡,偶然透露出了另一個人曾有過的神情,沐瑤沉浸在他的眼眸裡。
她很快就回過神,掩下心裡湧起的酸楚,沒有回應。
他見她沒有答話,眉頭緊皺:「怎麼?」
這樣就不像那個人了,即使到了老年期,他也從來沒有對她皺過一次眉。
沐瑤眼睛一瞇,看了一眼門口,眸裡含著威脅:「去,洗碗。」
「!」
不是季軒霖自戀,單憑他現在的身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上趕著往他這裡撲,全國各地也少有不認識他的人。
拿捏不準她是真的孤陋寡聞,還是說她在玩幼稚的欲擒故縱,但是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站在水槽前了,手上還拿著一塊洗碗布。
他抿了抿唇,內心裡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然後……乖乖的擠著洗潔精滴到空碟上。
沐瑤的房子不大,因為是獨居的關係,她家除了臥室就是書房,不久前還開闢了一間畫室,如今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拿來做臨時客房了。
所以今晚,堂堂季氏的總裁,仍然只能屈尊的窩在客廳裡小小的沙發上。
她見他老實,話也不多,心中的火氣也消下去了一大半,不過她也沒這麼輕易就放過他,打發他去把他昨晚睡過的沙髮套也拆洗了。
季軒霖哪裡肯,上一次幹家務活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想抗旨,但沙髮套是真的染上了他的酒氣,所以也只能理虧的照辦。
等他從陽台回來,沐瑤正在喝檸檬蜂蜜水消食。
……為了氣他讓他早點離開,她一個人把菜全吃光了,雖然每碟的份量都不多,但加起來也自作自受的被撐到了。
她本來沒打算理會他,可這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專注的盯著她手中玻璃杯裡漂亮的淺黃色液體,然後吐出了三個字:「楊桃酒。」
沐瑤準備飲下的動作一僵,猛然轉頭看他,失聲問道:「你說什麼?!」
季軒霖也很茫然,和眼神犀利的她對視後,他呆呆的搖頭,看似對自己突然吐出的三個字也很不理解。
不管她怎麼逼問,他也想不出緣由來,當時看著那清澄透亮的黃色液體時,只覺得內心裡充斥著這三個字,不吐不快。
這一晚,兩個人隔著一堵門,皆輾轉難眠。
一人在臥室裡,往事歷歷在目,心裡五味雜陳。
一人躺在沙發上,盯著手機裡搜出來的楊桃酒圖片,陷入了沉思,為今日脫口而出的陌生詞彙,也為自己對這個陌生女人詭異的依賴感。
第二日,季總讓人送了一堆生活用品過來,他望著這些東西若有所思,秘書的電話打斷了他的冥想。
公事談完,他想了想,忽然問道:「小趙,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女人太想得到一個男人了,就私自給他下咒,或者是降頭,讓這個男人倒霉的發生車禍,然後再伺機假裝相救……從而一步步的套住這個男人?」
小趙秘書有點驚慌,季總是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的人嗎?當然不是!以他的個性,他根本就不可能會關注這種無聊的事情!所以……
越想越可怕,秘書這回是真的受到驚嚇了,他明白自己知道了自家boss太多的隱私,一直擔心等boss哪一天反應過來時,自己就會有數不清的小鞋穿,因此連忙順著他的話道:「完全有可能!都有符咒能令人一命嗚呼,不過是讓人倒點黴而已,這種事情不是很小兒科嗎?」
季軒霖半信半疑,沉吟良久,再問:「那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咒語能讓一個男人忽然對一個女人產生一種……一種……」他遲疑,想來想去,決定說實話,「一種依賴的感覺?」
秘書已經腦補出了一部大長劇,沒想到英明神武的boss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他小心的不讓心中的同情洩露出來,肯定的說:「怎麼會沒有,要是這個女人找的女巫是個厲害的,別說是依賴,就是死心塌地都能辦得到!」
這就解釋得通他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女人有這種情感了,季軒霖滿意的掛斷了電話。
自己果然是被人下了降頭。
他這樣堅毅的人,能讓他中招的,只能是頂尖的女巫了,而要找人破解的話,肯定是比下咒的那位還要厲害的人才行,但是這種人肯定不出世,要找肯定很困難!他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他找好了理由,然後繼續心安理得的放任自己賴在她身邊。
接下來的日子裡,沐瑤沒有再逼迫他走了,而他也沒有主動提出離開二字,似乎對她家的小沙發情有獨鍾,就算每晚委屈的縮著睡都不在意。
兩人默契的對車庫裡,那輛被新送回來的黑色豪車視若無睹。
為了不被趕出去,季軒霖有努力的學習過技能,例如——做飯。
沐瑤從畫室裡出來的時候,就見他一個大男人站在廚房裡束手無策,他左手翻菜譜,右拿著菜刀,看著砧板上被砍成不規則塊狀的土豆,一臉的困惑不解。
這讓她想起了某些往事,在她首次學畫畫的時候,那個人也曾在她住的地方,想要為她學習廚藝。
季軒霖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很認真的在對付土豆,可能是太滑了,他拿刀又找不到手感,最後他惱了,乾脆雙手握住刀柄,匡匡匡的把土豆砍得很歡快。
——又砍廢了一個好好的土豆。
見他又拿出一個新的土豆來,再努力無數次的想固定它,最後失敗,不得不又開始亂砍後,沐瑤哭笑不得的上前制止。
她把他趕出去:「你是想把我冰箱裡的東西全都糟蹋完嗎?」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她臉上是帶著笑意的。很溫柔,與她以往的微笑都不一樣,季軒霖受寵若驚,還在犯賤的想,她是不是又想發大招了。
這次他想岔了,不僅如此,等她端菜上桌後,他終於能告別了泡麵,第一次被允吃她做的菜,雖然她吃的是根根細長的土豆絲,而他面前的則是大小不一的燜土豆塊。
真要習慣一個人的存在,不容易,也不算難。
她畫畫時,他也窩在家裡,每當此時他的電話就會響個不停,一天能有二三十個,那邊似乎在催,還是很急的那種,可他卻不慌不忙,沉穩的下達指令。
她去店裡時,他也神神秘秘的出門,他一出門就會很晚才回來,十次裡有六次是帶著酒氣進門的,但無論酒氣多濃,他眼裡始終清明依舊,可見那場博弈裡輸的都是別人。
沐瑤為了搞清楚他究竟是誰,就特意給他配了把鑰匙,有了這個通行證他就更囂張了,經常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
這次他久久沒回,她擔心得也一直沒睡,到了深夜一點多,他才被眾星捧月般的送到她樓下,西裝革履的本市企業家們皆對他討好的陪笑,有人還爭搶著想一路送他上樓,他笑了笑,搖搖晃晃的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不到五分鐘,門鈴就響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帶鑰匙。
她慢吞吞的走去開門,果然,他身上又沾了酒氣,混合了他的味道雖然不難聞,可是也不會好聞到哪裡去,她正嫌棄間,沒料到他會二話不說的倒向自己。
沐瑤的第一反應是想把他甩出去,卻被他的話給制止了動作。
「瑤瑤,我冷。」他說。
久違的稱呼,讓她淚盈於睫,她不想哭,只是淚水不爭氣的自己冒了出來。
曾有一次他被人灌醉了,他就是這麼回來的,那時他也醉的一塌糊塗,對她說的就是這四個字,要不是今日曆史重演,她也早就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沒有得到回應,他不滿的蹭了蹭她的肩窩。
不得已,她只好半拖半抱的把這只醉酒艱難的挪到他的窩上,好心給他洗手洗臉了,這位大爺卻拉著她的手不放,耍流氓般的把她的左手貼到自己的右頰,一臉的安心。
她試著抽了抽,沒成功,軟下聲音道:「鬆開,我給你泡點蜂蜜水。」
他閉著眼睛,好像睡了過去。
夜色漸深,被折騰得疲憊不已,沐瑤忍無可忍的用盡全力抽回手,成功是成功了,季軒霖卻也被打擾了沉睡,他不滿的嘟囔道:「媽說……南硯……回家。」
他的聲音太低,沐瑤只聽清了六個字,她瞬間淚流滿面,最後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麼多年來,她從未如此傷心過,因為有事可做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有系統的幫助,但現在,這兩樣屏障都消失了。
南硯,季南硯,是她和季軒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