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陸祺然番外·那彎月牙(1)

  辦公室裡,陸祺然在看昨天由他主刀的手術視頻,正陶醉於自己精湛的技術間,路過的一位護士長敲了敲門。

  等他抬頭,護士長笑嘻嘻的說:「陸醫生,那位莊小姐又來『簽到』了,今天依然指定要見你,現在她人正在前台鬧著呢。」

  陸祺然沉下了臉,他最近對「莊小姐」三個字有點反胃。

  如果早知道去給好友慶生會給自己招來一個女羅剎的話,那天說什麼他也不會去溫家,可惜,已經發生的事實再無法改變。

  好友生日那晚他受人所託,任務是把莊馥雅安全送到她家,路上她是又吐又鬧騰,還愛對他動手動腳,他忍了很久才沒有把她扔下車,惹得本才四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花了雙倍的時間。

  到她家時已是凌晨,困倦疲憊、又有潔癖的他二話不說就把她甩到沙發上。

  他一秒也不想多留,可走之前,醫者的仁善心卻忽然冒了出來,覺得她這樣在冬夜裡躺一晚會生病,思忖幾下,還是不計前嫌的給躺在沙發的女人蓋上了毯子……就是這個手賤的舉動!害得那個瘋女人突然酒瘋發作。

  她口中哭嚎著「遠洲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邊狂性大發的對他欲行不軌,事發突然,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憐他沒對醉鬼設防,就這麼被她撲倒在地的給壓制住了。

  ……天知道這世上為什麼會有力氣這麼大的女人,最後他狼狽的逃離那個魔窟之時,險些貞潔不保。

  從那以後這位莊小姐就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對溫遠洲是半點也不上心了,轉而盯上了他。

  莊馥雅追人的手段沒別的,一黏二纏三不講理。

  她一有空就到他們醫院裡來堵人,起初只是為了遠遠瞧他一眼,走時還遮遮掩掩的花大價錢買了一堆補氣血的藥品回去;後來她不再滿足於此,一來知道見不到他了就在前台鬧,別人勸不走也哄不消停,現在她已經成為了院里人閒談的樂子。

  憶起往事,陸祺然眉頭緊鎖,活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胡攪蠻纏的女人!

  護士長見他沒有及時應答,臉色卻黑沉得可怕,她笑著輕喚:「陸醫生?」

  「嗯?」他回過神。

  「你要是有空的話,也體諒一下我們前台被她折騰的同志們,盡快把她給處理掉唄。」

  這裡是高等私立醫院,**保密措施非常的良好,故而很多明星大咖都愛往這裡跑,這種人最惜命,也最捨得花錢,而莊馥雅就在這類人裡,所以她折騰起來有恃無恐。

  現在陸祺然還不是院長,沒有權利把她這種砸錢很爽快的「顧客」往外趕。

  他的眉頭擰得更深,吐出含著冷氣的兩個字:「不見!」

  護士長也料到了這個回答,現在院裡誰不知道當紅的女明星在對陸醫生死纏爛打?她此舉也只是半打趣半提醒而已,知道他依舊不想見就笑著下樓了。

  這天下班後,陸祺然躲躲閃閃的走出醫院,等到家了才肯真正放鬆下來。

  那位女羅剎明明很忙,卻總能抽空從國外飛回來給他添堵,他能躲則躲,躲不掉時也只能見招拆招。那個女人彷彿聽不懂人話,似乎也沒有女性的羞恥心,明說暗示他都用上了,可越不給她好臉色她就越黏著不放。

  真是……被折磨得煩不勝煩。

  他難得的跟朋友們訴苦: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周良氣哼哼的說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城和溫遠洲則表示:脫單可解。

  陸祺然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一個人沒什麼不好,更何況他工作又忙,脫單……哪有那麼容易。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晴,溫遠洲的大喜之日。

  婚禮的舉辦地在溫宅,走的是懷舊的古風婚禮流程,除了新郎的婚服、伴郎的特製服裝外,跟轎的其他男人都是身著一模一樣的近現代復古裝扮,他們一群人往花轎的左邊一站,別提多拉風了,而且右邊伴娘團的姑娘們也是身著統一的古裝裙,接親的路上吸睛無數。

  陸祺然身為伴郎,他的服飾比起別人的要更加精緻,一身偏紅色的伴郎服襯得他身姿更挺拔。挺鼻薄唇,他面皮又白淨,顯得人比平時要清雋上一兩分。

  他和溫遠洲在花轎的左側打頭,一清冷一溫潤,非常的惹眼。

  周良本來打著在這場婚禮中快速脫單的主意,見個個美貌如花的伴娘團沒搭理他暗送的秋波,甚至連路邊圍觀的妹子都沒有一個人注意過自己,越瞅心裡越不是滋味。

  他撞了下身邊人的胳膊,朝走在前面的陸祺然努了下嘴,語氣微酸:「你說,老溫是不是覺得他的面皮子比我們的好看,所以他才不讓我當伴郎的啊?」

  伴郎事兒多,哪裡有現在自在?林城早已妻兒雙全,性子比母胎單身的周良要更沉穩,聞言只瞄了焦點之一的陸祺然一眼,笑道:「反正小陸站在老溫身邊,比起你我二人來都搭,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沒習慣。」

  陸祺然腦子好使,小時候連跳了好幾級,所以成為了他們四人中年齡最小的那一個,他這一聲「小陸」叫得也合情合理。

  他們離得近,耳邊震響的奏樂也沒能遮住他們的談話聲,小陸先生聽見了,低聲道:「人醜就要多低調。」

  周良差點上前給他一腳。

  他們四個當年在醫學院裡同住一個寢室,多年來關係依然很要好,互損已成為常態,林城見怪不怪的笑而不語。

  從新娘居住的小區到溫宅有一定的距離,有專門的抬轎人員,也很多有看熱鬧的群眾,但焦點都不在自己身上,無聊之下,周良忍了沒有幾分鐘,他的話癆病又犯了。

  「你說小陸咋想的?人家莊馥雅這麼上等的一個美女,要名有名!要錢有錢!多少男人夢寐以求啊,現在這個美女都主動追求他了,他竟然還推三阻四!」

  他掰著手指頭細數人家的優點,一臉的不可思議。

  林城:「因為你長得不好看,所以他的思維你是不會懂的。」

  「……我這不是在問你嗎。」

  「我長得也不好看,我哪裡知道?」

  「… …」

  安靜了一小會,周良又小小聲的嘀咕:「哼,要不是老溫生日那天我有事沒去,這樣的美女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他!」

  林城扭頭,裝作沒聽見。

  喜慶的嗩吶聲一路吹到了溫宅,周良也成功的在迫不及待出來迎接新人的賓客中,見到了盛裝出席的莊馥雅真人。

  妖冶的妝容、價值不菲的全套鑽飾、孔雀藍的禮服長裙,人靠衣裝,她單是往那兒一站就禦姐氣場十足,加上她的氣勢又比一般人的盛,竟碾壓了在場的美女,當然,新娘除外。

  人是真的美,周良看得痴迷無比,差點挪不開眼,在莊馥雅犀利的視線掃過來時,他覺得她就像是住在城堡裡的女王,高高在上,他則是匍匐在她鞋邊的一粒塵埃。

  美豔的佳人沒有在意周良這顆灰塵,她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前方的伴郎。

  陸祺然自然也發覺了她能燙熟人的視線,在她跟著想近距離圍觀新人的客人們圍過來時,悄悄後退一步,薄唇微動。

  「你不是說,有你在她就不會看上我了嗎?現在就是你表現的機會。」

  在周良耳邊快速說完,陸祺然就一手把還在呆愣中的他,推向了來勢洶洶的莊馥雅。

  毫無防備的周良一臉驚恐,媽呀,那個女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想想可以,真上他可吃不消!

  陸祺然怕被人發現,因此用的力氣不大,使得周良沒有真的撞上人,他在怒目而視的莊馥雅身前堪堪停下,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左右前三面都有人擋住去路,莊馥雅瞪他:「讓開!」

  周良連忙想辯解,陸祺然見此,飛快的給林城使了個眼色,林城會意,笑瞇瞇的又踹了周良一腳… …讓本就靠得極近的那兩人瞬間貼合成一團。

  現場人擠人,他們的動作又在很多人的盲區裡,莊馥雅沒有發現始作俑者,只得把怒火噴向了懵逼中的周良。

  陸祺然和林城對視一眼,二人眼中都含著默契的笑意,那邊的新郎還在哄新娘出轎,見溫遠洲幾次三番都沒能躲過沐瑤和伴娘團的刁難,看熱鬧的圍觀黨發出了一聲歡快的哄笑聲。

  這大概是他們新創的玩法吧。

  他收回了視線,準備盡職的回到溫元洲的身邊去,不經意的抬眸間,卻意外的發現一雙水眸正幽幽的注視著他們,也不知道把他們剛才的動作看去了多少。

  水眸的主人見他轉身,似乎一驚,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了。

  「陸先生,我們該準備跟進去了。」

  陸祺然面色如常的點頭,他知道這個人,她是今天的伴娘、新娘以前多次提起的小師妹。

  葉吟悠把手中還沒捂熱的托盤轉手塞給他,笑彎了一雙大眼:「按照這邊的習俗,進門後新人先給二老敬茶,隨後我師姐也得跟著姐夫去給溫家嫡親一脈的長輩敬茶,那麼,到時候就有勞陸先生斟茶倒酒了。」

  「客氣了。」他順從的接過,托盤上有茶杯和滿滿的酒水,還挺沉的,這種活確實應該由男人來幹。

  交談完畢,溫遠洲也成功背上了新娘,他們二人緊隨在後。

  在新人過跨火盆的時候,葉吟悠忽然小聲的道:「要想她今天不纏著你,無視可破。 」

  女人最了解女人,葉吟悠從師姐那裡聽說過一些莊馥雅的為人,要是她知曉剛才的事情他是罪魁禍首,她必定會揪住這個話題不放的。

  葉吟悠只想師姐的婚禮順利落幕,至於他們二人有什麼淵源,她沒有興趣知曉。

  陸祺然驚訝於她的提醒,側頭再看,她已經把心神都放到了前面那兩人身上。

  不用她說,他的性格就是對外人漠不關心的那種人。

  慶幸的是,莊馥雅也知曉今天的場合由不得她胡鬧,直到鬧完了洞房,她都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不過也沒有和別的客人一樣默默的散場。

  酒過三巡,時至深夜。

  現在還留在溫家沒走的,就只剩下他們這幾個年輕人了,一番祝福過後,大家都不想浪費人家新婚夫妻**一刻的時間,趕忙紛紛告辭。

  溫遠洲的伴郎團裡,除了林城和周良外,其餘都是c大里玩得好的同事,從職業上來說,他們倒也比其他人更安全可靠,伴娘團裡沒車的姑娘,都被他們這一群單身狗給愉快的分割完了。

  周良沒搶到送姑娘回家的好事,傷心的載著喝醉林城走了。

  他們很省心,半點也不用主人家操心,只除了三個人:陸祺然、莊馥雅,和葉吟悠。

  溫遠洲不會喝酒,葉吟悠也不大會,陸祺然全替他倆給擋了今天的敬酒,縱使神誌清醒,現在這個狀態也不適駕車。

  「祺然,我送你回去。」莊馥雅走到他身邊,目光灼灼,唇邊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不說陸祺然不可能願意,溫遠洲和沐瑤也決不會讓她得逞,萬一她途中把車往小樹林裡一開……這種事情她可是做得出來的。

  陸祺然遠離她幾步,看向溫遠洲:「借客房住一晚。」

  溫遠洲也忽略了她的提議,面上略有難色的搖頭:「滿人了。」

  他唯一的姑媽嫁去千里之外,他們一家難得回來一趟,路途遙遠,他爹娘就熱情的留下了他們。

  附近也有五星酒店,但潔癖陸估計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住進去的。

  沐瑤看了一眼安靜乖巧的葉吟悠,靈機一動,含笑的道:「吟悠,不如你送祺然一程?我記得你們兩個是順路的。」

  莊馥雅的臉色更難看了,立即脫出而出:「不行!」

  「你沒有權利替我做決定。」陸祺然冷冷的看著她。

  「馥雅,你別胡鬧。」溫遠洲也沉下了臉,不理會她委屈的模樣,接著道:「我送你回去。」

  這是目前最皆大歡喜的結果了。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誰也不想再勞煩新郎官,一直沒機會出聲的葉吟悠笑盈盈的看向陸祺然,慢悠悠的開口了。

  「陸先生今天一直在幫我擋酒,我還沒有機會好好謝謝你呢,要是陸先生不嫌棄的話,就讓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有勞了。」

  「不行!絕對不可以! 」

  兩個聲音同時疊合在一起。

  沒有人理會那尖銳高亢的女聲,溫家夫婦親自把陸祺然送上了葉吟悠的車,兩人目送那一抹紅駛向遠處。

  溫遠洲望向尾隨他們的一輛銀色跑車,深呼出一口氣,無奈的道:「她越來越偏執了,也不知道祺然他們會不會順利。」

  沐瑤並不擔心:「你以為,我是隨意讓我師妹送他回去的麼?換做是別人我不知道,但只要駕駛室上坐著的是吟悠,我就敢保證陸祺然會毫髮無損。」

  她從不說沒把握的話,溫遠洲也就放下了心。

  葉吟悠瞧了眼後視鏡,覺得有些好笑,這麼窮追不捨,還怕她吞了她的心上人嗎。

  「陸先生,看來這位莊小姐對你很是死心塌地呢。」

  正閉目養神中的男人張開了眼,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太陽穴上移開,他也瞧了鏡子一眼,目中泛寒光。

  看來,該做些什麼讓她明白人不可越度了。

  「前面右轉,帶你甩開她。」

  葉吟悠心下詫異,不管莊馥雅的性格如何難搞,那是個大美人無疑了,這個美人還對他一往情深,換做是別的的男人,可能早就把這塊唾手可得的肥肉半推半就的吃下了。

  「抄小路是個好辦法,不過以她的執著,這個方法不一定能甩得開。」

  言之有理,陸祺然擰眉。

  她問:「陸先生,上了女司機的車後不後悔?」

  這話問得奇怪,他答道:「我對女性沒有偏見。」

  葉吟悠微微一笑:「那你可要抓緊了。 」

  話音剛落,車子如脫弦的利箭般向前疾馳飛去,陸祺然眼前一花,身子隨著車子飛速的左閃右避而搖晃,烈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帶走了他七成的醉意。

  在她眼裡好像沒有紅綠燈這種東西,一路暢通而去,如光速般的車子時不時上拋下落,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只清楚不會太久,車子驟然停下。

  「叱——」

  他這顆快要破喉而出的心臟驀然一緊,猶如被一雙手倏然捏住。

  她往後瞧了一眼,笑眼彎彎:「放心,我已經甩掉她啦,如果導航沒出錯的話,現在已經在你的小區外了。」

  陸祺然雙頰慘白,薄唇輕啟,謝意還未來得及吐出,面上強裝的鎮定卻突然全部消失了,他急切的解開安全帶,下車後踉蹌的走向綠化帶,扶住樹乾嘔出聲。

  車內的葉吟悠一怔,喃道:「遭了,忘了他本來就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