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陸祺然番外·那彎月牙(2)

  溫家小夫妻度蜜月回來時,陸祺然受邀,下班後趕去溫家吃晚飯。

  在溫遠洲還是條老光棍的時候,他們四個宅男就經常聚會,在一起吃吃飯、吹吹水、談談人生理想什麼的,這也是個很好的放鬆途徑。

  他和溫遠洲廚藝最好,剩下的那兩隻五穀不分,所以聚餐地點不是在外面,就是在他家和溫家,故而陸祺然進了溫家門後熟門熟路,剛放下水果籃,他就意外的發現除了熟面孔,還見到了一個不算生人的生人。

  「陸叔叔好!」

  葉吟悠正在和溫明銳逗粥粥,見小傢伙望向她的後方打招呼,她也跟著側頭,然後就對上了一道清涼的視線。

  她朝他笑了下,舉起小爪子輕輕揮了揮。

  「陸先生,好久不見。」

  葉吟悠的相貌屬於甜美俏麗的類型,有著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配上一彎月牙儿般的笑眼,彷彿她一展笑顏就是明媚的晴天。

  陸祺然卻沒心思欣賞她的美顏,思緒回到了半個月前,他失態的那一晚……當時車子的速度是不慢,但他又吐又腿軟的,有點丟人。

  心中百轉千迴,他面上卻神色自若,淡淡的點頭回應。

  溫小朋友給他倒了杯涼白開,乖巧的說:「陸叔叔,我舅舅在廚房,舅媽下樓買東西了。」

  「嗯。」

  清湛的眼眸裡劃過笑意,陸祺然揉了下他的髮頂,端著水杯走向廚房,然後,他停在了門口。

  主人家正在裡面通電話。

  「怎麼了?嗯……用郫縣的,帶有郫縣兩個字的豆瓣醬都可以,芝士粉?買咱家以前用過的那個牌子就好。」

  「對了,別忘了買榴蓮,昨晚你不是饞得睡不著嗎?多買幾個,一會讓祺然下去幫你提。」

  他沒發現門口多了個人,嘴角噙著淺笑,聲音溫柔得差點讓人起雞皮疙瘩。

  這樣的溫遠洲,是他們這些朋友見所未見的。

  直到現在,陸祺然還是沒能完全習慣好友已經有家庭了,就像當初林城剛脫單沒多久,就宣布了婚訊之時一樣,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幸好,他們兩個人現在都過得很美滿。

  他抵著木門,想起了當年那個誤會,心裡有些苦悶。

  溫遠洲剛掛上電話,就听到了一個極冷的聲音。

  「你自己去。」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

  「沒打算真讓你去,只是我今天忙的腳不沾地,她提不了太重的東西,又捨不得讓我去接,不抬出你的話她就只肯買一個了。」

  溫遠洲指了指客廳,輕笑:「外面那兩個也跟她一樣愛吃,兩個榴蓮也不夠分的。」

  「……」

  二十分鐘後,陸祺然主動下樓去了,跟著上來的不僅是沐瑤,還有形單影隻的周良和帶著兒子的林城,據說林夫人加班,抽不出時間過來。

  有兩個大廚坐鎮,晚餐自然很豐盛,只是他們時不時就被人餵進一嘴的狗糧,儘管那夫妻倆沒有故意秀,可無形的狗糧才是最毒的。

  周良日行嘴賤,朝葉吟悠笑嘻嘻的道:「師妹你也別羨慕啦,要是咱倆一塊兒搭伙過日子,也能這麼恩愛的。」

  她正式的看了眼他的五官,想也不想的拒絕:「謝謝,不過我理想中的人,是像我姐夫那樣廚藝超群的。」

  生活不能自理的周良很失落,只能懨懨的攪著碗裡的湯水。

  溫明銳坐在她身旁,見沒人說話就扯了下她裙子上的花邊,撅著小油嘴說:「姐姐,陸叔叔做的菜也和我舅舅做的一樣好吃哦!」

  陸祺然夾菜的動作停了一瞬,再目不斜視的夾起,修長的十指穩如山,簡短的答道:「謝謝。」

  葉吟悠用余光掃了他一眼,沒出聲。

  雖是童言無忌,尷尬的氣氛卻在緩緩蔓延。

  溫遠洲給兩位小朋友都夾了塊孜然豬排,含笑的看向他外甥:「那小銳覺得舅舅和陸叔叔誰做的更好吃?」

  溫明銳側頭,裝作認真的想了想,笑嘻嘻的道:「舅媽做的燜面最好吃!」

  桌上笑聲四起,沐瑤笑瞇瞇的給他盛了碗榴蓮雞湯作為獎勵。

  酒足飯飽,略坐休息片刻,周良提議打斯諾克。

  他們幾個以前常玩,溫家和陸家都有一應的設備。

  溫明銳帶著林小朋友看動畫片,沐瑤則和葉吟悠在一旁圍觀。

  她看了一眼戰局,微笑道:「悠悠,去玩兩局?」

  葉吟悠雙眸晶亮,卻搖頭:「不了,我不會。」

  沐瑤眼一瞇,喚道:「祺然,收不收徒弟?」

  陸祺然和葉吟悠都微怔,兩人對視了一眼,皆讀不懂對方眼中的含義。

  溫遠洲意外的看向沐瑤,他知道她會打,而且還打得很好,自己的師妹不帶,卻讓祺然來教,她是身有不適還是……正沉思間,就見她朝自己調皮的眨了下右眼,這下他哪裡還不明白。

  看破不說破,他和林城皆笑而不語。

  周良不服了,嚷道:「弟妹偏心,我教得明明比小陸好!」

  沒人接話,因為所有人都被一聲聲重球落袋的響動吸引去了注意力。

  將最後一個紅球擊入洞,陸祺然直起身,斜眼看他,慢悠悠的吐出四個字。

  「不自量力。」

  鄙視完渣渣,隨後看向眼含驚嘆的葉吟悠,淡淡的道:「過來。」

  話語寡淡,但語氣裡的力道卻剛強有力,令人無法出言拒絕,她沒多猶豫,就走到他的身邊站定。

  兩台桌子,一台溫遠洲三人激戰,一台被新認的師徒倆佔用。

  「先學會握桿。」

  陸祺然俯身給她示範,身著白裙的葉吟悠與他並列而站,彎腰試做他的動作時,女性優美的曲線顯露無疑。

  「是這樣嗎?」她是第一次拿球桿,還沒有握出手感,總覺得不趁手。

  「手指放鬆。」

  陸祺然放下自己的球桿面向她,轉身之際,清雅的暗香飄浮入鼻,清冽的眸光一頓,便若無其事的開始諄諄教導,途中盡量不觸碰到她的身體,卻免不了輕觸一兩下。

  一個在盡職的教,另一個認真傾聽,可他們之間到底不怎麼熟悉,兩個不同的體溫通過交觸的肌膚相融時,難言的尷尬在悄悄擴散。

  葉吟悠聰慧,因職業的關係令她對線條很敏感,所以上手很快,沒多久就開始和陸祺然打上了,後者一邊放水一邊傾囊相授。

  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他們漸漸培養出了一種默契,全程極少交談,但只一個眼神,他們就大概猜到了對方的意思。

  那兩人都相貌不俗,這副畫面在局外人眼裡是很賞心悅目的,溫家夫婦和林城笑得別有深意,唯有周良心塞不已。

  莊馥雅傾心於他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弟妹的師妹也對他另眼相看?!哼,不行,不能讓這小子太過得意!

  周良向陸祺然叫囂的挑釁:「教人的水準這麼次,你還是別耽誤人家了,來來來,與我一戰,我贏了你就乖乖的靠邊。」

  懶得理渣渣,陸祺然手上動作不停地給球桿抹巧粉,看著葉吟悠,下巴朝周良的方向一揚:「你去。」

  「啊?」她驚訝。

  「他是個手殘。」

  「!!!」周良瞪大眼。

  剩下的三人輕笑出聲,葉吟悠被他的話給安撫到了,聽話的走到周良跟前,眼睛一彎:「周大哥,請指教。」

  她聲音清甜,周良被她口中嬌嬌的稱呼給治癒了,還高興的讓了她三個球。

  陸祺然在一旁指導,葉吟悠的個人領悟能力也很高,只不過她進步再快也贏不過周良這個老手。

  周良跟陸祺然對比是很渣,但和新手比的話,他還是領先了一大截,理所當然的,她又輸了兩局。

  葉吟悠看了眼抱胸的陸祺然,對周良沉聲道:「再來。」

  ……

  「再來。」

  ……

  「再來。」

  ……

  溫遠洲他們去客廳吃水果了,在場只剩陸祺然和他們倆。

  她站起身,面帶可惜,最後一個彩球被對方拿到了。

  陸祺然把球桿橫在她面前,趁她還沒開始逮周良,篤定的道:「夠了,你及格了。」實戰讓她進步飛快,其實後幾局她已經快能追上對手了,只是她還差在經驗上。

  他的安慰猶如一股冰涼的清泉,澆滅了她內心深處的躁意,葉吟悠的眼眸朝他彎了彎,再度看向周良,執著的道:「再來!」

  周良捶了捶老腰:「啊?」

  「……」陸祺然抿著下唇,把目光移回她臉上。

  夜色漸濃,一行人陸續離開溫家。

  葉吟悠在走之前,朝陸祺然莞爾一笑:「謝謝陸……師傅,還好後來沒損你的威名。」

  是沒損,對方輸得都快哭了。

  陸祺然輕微的點了下頭,側頭看了眼一臉委屈的周良,眼裡蓄著笑意。

  怪不得她後面這麼努力,原來是不想讓別人有機會取笑他。

  此後,他一個月裡總能在溫家見到葉吟悠四五次,他忙,最近也有一些私事要處理,能抽出這麼多時間過去吃飯已經很難得了。

  令他欣慰的是,葉吟悠的球技突飛猛進,偶爾也能贏上溫遠洲一兩回。

  這日,葉吟悠連她師傅都贏了,喜得她兩顆小虎牙都得意的露了出來。

  沐瑤剛拌了碗水果沙拉出來,見此有些驚奇,他們四人中,陸祺然玩斯諾克玩得最好,她師妹剛學沒多久就能連贏他兩局了,難不成她還有這等天賦?

  溫遠洲看懂了她的疑惑,垂首在她耳邊低聲道:「祺然讓的。」

  哦……怪不得。

  沐瑤看了眼笑容燦爛的小師妹,再看看面色如常的陸祺然,決定日後再告訴她真相。

  這晚陸祺然被林城和周良灌得半醉,最後再被溫遠洲塞進了葉吟悠的車子裡。

  這是他第二次坐她的車。

  葉吟悠見他一臉肅穆,心下暗笑,佯裝不知:「陸先生,雖然我是女司機,但是你不必這麼緊張。」

  他還沒答,她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別擔心,業餘時我做過四年的賽車手,就這麼一點路程幾分鐘就搞定了,我會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

  「這麼一點路程」正常行駛至少需要半個小時,真相永遠都是那麼殘酷,她還不如不安慰。

  還好這次葉吟悠眼裡終於容得下紅綠燈的存在了,真的是安安穩穩的把他送達目的地。

  陸祺然腳踏實地時,才真正放下心來,他一向不喜歡刺激的遊戲,包括飆車。

  隨即他又鬱結在心,他不喜歡,可她卻好像很愛。

  葉吟悠不知他所想,她心下正在惋惜,這回莊馥雅怎麼不出現糾纏他了呢,帶他兜風可是個很美好的體驗啊,特別是在停車後,他終於肯褪去不動如山的神色,那一臉慘白的樣子,還真是怪讓人懷念的。

  笑眼半瞇,她俏皮的朝他揮手:「多謝了,陸師傅。」

  陸祺然知道她在說球桌上他放水一事,本以為不著痕跡,沒想到都被她看出來了,薄唇微啟,他卻面色一變,轉身扶著上回的樹幹狂嘔。

  ——這回是純醉酒。

  溫家小夫妻婚後三個月時,他們決定要搬回溫宅,走之前還請了朋友們吃頓飯,這回依然還是溫大廚和陸大廚掌勺。

  葉吟悠表示依依不捨,在溫宅有長輩在,以後蹭飯就不方便了,也很少能像現在這樣大家聚在一起,她很喜歡這種熱鬧的氛圍。

  她非常傷心的又添了一碗飯……自己做菜不好吃,所以要珍惜現在的每一口。

  林城幾個現在和她也很熟了,見她低頭在蘸料裡舀出蔥花,笑道:「小葉和小陸還挺像的,都有潔癖,也不愛吃蔥。」

  被點名的二人都下意識的看向對方挑出來的蔥花香菜,再看看自己面前舀出的那一小坨,一個眸光閃爍一個囧。

  沐瑤臉上掛著狼外婆的微笑:「還真是,你們穿衣的風格也差不多。」

  今日陸祺然的衣著以淺藍色為主,葉吟悠一襲淺藍色的及膝收腰淑女裙,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約好的,可不就是風格差不多嗎。

  溫遠洲笑得無害,溫潤的道:「挺搭的。」

  聞言,陸祺然忽然微微一笑,縱使只是曇花一現,也依然成為了焦點。

  

  ——————

 

  當年的烏龍事件很簡單。

  大部分年輕的男孩子本性都有些自戀,少年時期的陸祺然也不例外,無意中和一個女生對視的次數多了,他也就自以為是的認為別人喜歡他了。

  這不怪他,他長得好,又有酷酷的性格(那些女生以為的),因此在異性中極受歡迎,那個女生每次被發現偷看後,都羞紅了臉的低下頭去,沒過一會兒,又偷偷抬眼往這邊瞧,臉上紅雲未散。

  當時早戀會被人嘲笑,甚至鬧得人盡皆知,被家長知道了罰面壁思過都是輕的,女孩沒敢表白。

  直到有一天她消失了,隔了一周,陸祺然收到了別人轉交到他手上的一封情書,署名是那女孩的名字。

  送信人之前忘了還有這一回事,所以被洗過的信紙有點模糊不清。

  開頭和後半段被水蘊開了藍墨,根本辨認不出內容,他只能從中間和結尾倖存的幾個字中,勉強抓住了幾個點:一,含蓄的表明心意;二,她父母的工作突然有調動,她也被迫緊急轉了學;三,她會為了他變得更優秀,幾年後她回來時,如果他還是孤身一人,她就要親口向他表白了。

  少年時期的陸祺然把這件事情深埋於心。

  等到再次重逢時,他發現當初那個害羞的女生,和他的同桌李皓——也是他當時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學校裡有好幾個李皓,他們班裡的李昊和李皓就容易混淆,但,陸祺然的好朋友卻只有那一個李皓,他大名鼎鼎,李皓卻默默無聞。

  陸祺然這才頓悟,原來她一直悄悄偷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坐在他身旁的那一位,至於那封情書……也是送信人記錯了名字。

  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