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勤華問於醒春,「這個時候能看出是男孩女孩了吧。」於醒春白她一眼,「再等三四個月就知道了,急什麼。」又笑她,「看不出來你還有封建思想啊,重男輕女。」
孟勤華說:「你認識我這麼久,我什麼時候成這種人了。就是想早點準備給孩子的東西,不是要挑顏色麼。」於醒春一點不留情面,「那就都買黃色的,男孩女孩都能穿。或者再等幾個月孩子就出生了,到時候再買也來得及啊。你還別狡辯,就是重男輕女。」
孟勤華推她一把,笑道:「畢竟是第一個孩子,好奇啊。」說著又嘆嘆氣,「開始還和他們說放手不管呢,可臨了臨了又過不去。哪能真放手不管吶。東躍那麼忙,小蘇又年輕,都是不省心的。」
於醒春說:「我說你啊還真別管太多。我看東躍也沒準備把孩子交給你帶,頂多給你看看過個眼癮。」把這幾次小夫妻倆陪同前來的情景一說,直搖頭,「你是沒看見,東躍那小心的模樣,就怕沒含在嘴裡了。你別說生男生女,東躍自己都說一定是個女兒。我看他那美得,都快找不著北了。」
孟勤華回去就和丈夫說了,抱怨兒子狠心。陸雲德說你之前還說怕小的當甩手掌櫃讓你受累,現在又埋怨兒子不讓你帶孫子。說一套做一套,改來改去的不嫌累啊。你這個女同志是怎麼回事?
陸南嘉在一旁聽了直樂,幫腔說孟勤華同志從來就是這樣表裡不一,口是心非。
孟勤華確實也只是嘴上抱怨抱怨,她生了三個孩子,沒一個是手把手帶大的。陸東躍不到一週歲就送到爺爺奶奶身邊,西瑤出生的時候因為條件的限制,也是讓娘家的姨婆帶到五六歲才送回來,等到小兒子出生時她倒有心要帶,可那時精力已經跟不上了,只能請保姆。
說起來,陸家有許多年沒聽到孩子的哭笑聲了。去年羅家得了孫子,她還和丈夫抱怨說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享兒孫福,丈夫還說她封建思想濃重,兒女的事他們自己會把握,讓她少嘮叨。可等他看到羅家大孫子的時候,也是喜歡得和什麼似地。
終歸是到了年紀,人之常情吶。
這天孟勤華拜訪老友回來,途中經過市區時記起蘇若童的公司就在附近,便順道拐過去。
對於婆婆的突然襲擊蘇若童沒有一點準備。彼時她正提著兩個大袋子準備上電梯,未料到孟勤華居然與她同乘一部。上班期間電梯裡並不擁擠,蘇若童見到婆婆一臉驚異地看著自己,臉上就有些不自在,正要開口叫人時一旁的同事突然大聲抱怨著行政採購得太多,來回搬了幾趟才搬完。
孟勤華的臉色微變,但到底是沉得住氣,一聲不吭。等電梯到了,同事走出去後蘇若童才低低地叫了一聲:「媽媽。」孟勤華看她一眼,輕嘆口氣,「東西給我。」
她怎麼肯,「不重的,我能拎得動。」孟勤華跟著她出去,掃了一眼前台後面的銘板,微微蹙眉。
蘇若童匆匆出來,略有些侷促不安:「媽媽,您怎麼來了?」孟勤華這時臉上帶了點笑容,說:「正好路過,就順道來看看你,給你送點東西。」拿來的是一小罐醃製的青梅,「我按你於阿姨的方子醃製的,試過了味道還行。你嘗嘗看,要是喜歡家裡還有。」
蘇若童接過罐子,吶吶地道謝。她幼年喪母,父親雖然疼愛她但父愛總不及母愛來得細膩溫柔。對於這個婆婆,她心裡抱著敬之遠之的態度,禮節上做得周全但總是少了幾分真心。
然而青春期時母愛的缺失讓她抱有遺憾,於是在潛意識裡她很容易被一些細節上的關懷所打動。雖然心裡明白孟勤華對她的關愛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陸東躍和孩子的關係,但她仍心存感激。
孟勤華一到家就給陸東躍電話,直接發作:「你怎麼回事?在家裡把媳婦看得和眼珠子似地,放出去就不管了?」陸東躍那邊正忙,回答便有些敷衍。孟勤華這時正惱火,提高了嗓音:「天天給人搬東西上上下下的,你也不怕出事。」陸東躍這時才分神過來,回應道:「她做的文職,又不是搬運工。」那頭的人更是惱火,「我問過了,她現在在後勤。每天上上下下要跑幾趟。你忍心,我還看不下去。」陸東躍嘴巴還挺硬的:「一天也就那麼兩三趟,有電梯又不用走路。媽,你別神神叨叨,若童她能應付得來。您要實在不放心,再過個把月我就讓她休產假回來,天天在家裡你就放心了吧。」
陸南嘉在邊上看著母親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摔了電話。他湊過去,說:「媽,這多大的事啊,您和我哥生這麼大的氣。」他摟著母親的肩膀說:「回頭我找人打個招呼,把嫂子調回原職就好了。」見母親仍是面色不豫,又說道:「我哥這是想使力呢,但現在他這身份出面不方便,他心裡也急啊。」孟勤華仍是餘怒未消,「他那樣子也叫急?他還嫌我多管閒事呢。你別管,省得他到時候知道了也閒你多事。」
陸南嘉嘻皮笑臉地說:「哪能啊。這事就交給我,您甭操心了。」
蘇若童知道婆婆本來就對自己工作有意見,今天看到她那樣肯定心裡不痛快。她覺得有必要和丈夫談一談,沒想到陸東躍倒是先提起:「媽媽和我說過了,她是看你上上下下的辛苦,想讓你休息一陣子。」
「我知道。」她咬咬唇,說:「可是我不想辭職。」
「媽媽沒有這個意思,她只是怕你吃不消,想說能不能讓你提前休產假。」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現在的話也太早了,而且還沒這個先例。」婚前孟勤華就透出口風,想為她換一份工作。她知道陸家有能力為她安排清閒穩定的工作,但是她不想接受。她固執地認為一旦接受那樣的安排,那自己在經濟上的獨立便無從談起。
陸東躍用指腹沿著她腳趾甲邊沿磨了磨,確定修剪整齊了,這才說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原來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媽媽這邊由我來應付。」他摸摸她的肚子,笑道:「小傢伙最近變懶了,都不怎麼動。」她說:「時不時都在動,只是你正好沒碰上。」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肚皮上,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她看他微皺著眉頭,神情很專注,突然就有些忍俊不禁。
他問:「你笑什麼?」她拉了拉衣角,說:「我看你這樣子,就像是釣魚的人在等著魚上鉤。」
這比喻倒是新鮮。他索性將耳朵貼在她肚皮上,嘀咕道:「不是說晚上胎動最頻繁嗎?小傢伙是不是故意躲著我?」聽了一會兒仍沒動靜,他不太甘心地摸了摸,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寶寶,爸爸在這裡。寶寶。」
寶寶沒理他。大公子悻悻地自我安慰,「今晚睡得這麼早。也好,早睡早起身體好。」
蘇若童打了個呵欠,就勢拉過薄被躺下。他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九點。她最近很容易犯困,睡得也早。陸東躍靜坐在床邊待她熟睡,大手在她腹上輕輕撫摸。隨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他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旋即起身推門出去。
書房裡,電腦屏幕上的視頻閃了兩閃,陸南嘉的腦袋就冒出來了,「哥。」陸東躍問他,「辦妥了嗎?」
陸南嘉點點頭。說起來要給蘇若童調個崗位是件很輕鬆的事,但是事到臨頭才知道縣官不如現管。何況陸東躍現在的身份,有多少人想要搭關係走路子。少不了有人想從這件事上討人情,這也是為什麼孟勤華不願意兒媳婦在外面工作的緣故。相對單純的環境能很大程度上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防範於未然。
陸南嘉這回是費了不小的心思,託了七拐八彎的關係給公司主管人事的副總傳了話,這才把事辦圓了。
「大哥,你真的打算讓大嫂生完再去上班?」陸南嘉問道:「孩子誰來照顧啊?你別說要送回家裡來,媽今天都說了,再不管你的事。」
陸東躍笑笑:「你這是替媽來探我的話吧。」沒等弟弟辯解就說:「還是看你嫂子的意思,到時候到再說。」
陸南嘉早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覆,又摸了摸鼻子說道:「哥,你真不打算換房子啊。現在住是沒感覺,等添了孩子這兩室一廳肯定不夠住的。大舅都急了,問你明泉公園的房子是不是打算留著養灰,一輩子不住呢。」
孟家在恢復名譽後返還不少的祖產,其中一幢舊宅就位於如今的灸手可熱的金融商圈內,後來在城市規劃改造時孟家承攬下其拆遷改造工程,就勢將那一片打造成高端住宅。那時孟老太太就點了名,內孫外孫人人有份分一套,就當是給他們的結婚禮物。
陸雲德深知官商不可交往過密,所以更注意避嫌。然而岳母的理由合情合理,他無權阻止。不過陸東躍覺得那房子太大,不如他這小窩住得自在。既然不想搬過去,自然不會去裝修。
到了現在覺得房子可能不夠住了,大公子不免鬱悶:「不是沒裝修麼,再說就算現在趕著裝修好了,沒晾個一年半載的怎麼敢住。」
陸南嘉奸笑兩聲,「你的房子不能住,可我的能啊。」陸家兄弟分的房子就在同一幢同一層的對面,「早兩年大舅裝修房子的時候我圖省事,把他家的施工隊拉過來順手把我的那套給裝修好了。你要不嫌棄就先拿去住,對面那套慢慢裝修就好。」
陸東躍沒有立刻答應,換房子畢竟是件大事,還是得和妻子商量完才能做決定。
次日送她去上班的時候陸東躍提起這事,蘇若童先是一愣,爾後說:「你拿主意吧。」陸東躍看著她,輕聲說道:「若童,這是得一家人商量的事,我不能獨自決定。」
他握著她的手,鼓勵似地,「就算給我個建議也好。」她遲疑片刻後,說:「那地方雖然好,但交通卻不太方便。」因為地處市中心金融商圈,早晚高峰期時常堵得水洩不通,「如果一定要換房子,不如等孩子出生之後再考慮搬過去,雖然我覺得不是很有這個必要。」
陸東躍笑起來,說:「每個人都想住大房子,你倒不願意。是不是怕房子大了不好收拾?不是還有我這個免費勞動力麼。」
她沒有說話,只是望向窗外。
陸東躍最怕她這樣的沉默,不知此時她的心思又飄忽去了哪裡。他試探道:「等有時間我帶你過去看看,那裡環境真挺好的。」
她『嗯』了一聲。
他不氣餒,「說不定你看過了就會喜歡上。那裡的配套設施很齊全,有兒童中心、健身房,還有游泳池。不過你要是真不習慣,就這麼繼續住下去也蠻好。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