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婆婆電話的時候,蘇若童剛餵完女兒。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在接起電話時心還是跳快了一拍。
要說她對陸雲德是發自心底的尊敬敬重,那麼對孟勤華的感情就比較複雜了。當初還是葉行楚女友的時候,孟勤華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歡,表現得十分和善可親。
直到後來她和陸東躍糾纏在一起。她心裡很清楚自己絕不是孟勤華心中理想的兒媳婦,更何況她曾經與葉行楚的關係。不要說孟勤華,但凡是個正常的母親都不會對她有好感。
只是形勢比人強。就連陸雲德都在兒子面前鎩羽而歸,孟女士怎麼可能翻盤?既然已經是事實了也只能接受,不是勉強接受而是不得不接受。
這挺無奈的。
可是,雖然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接受的,但並沒有像小說或是電視劇裡惡婆婆欺負碾壓小媳婦的戲碼發生。憑心而論,孟勤華對她很好。適當的關懷、適度的問候。從不干涉夫妻倆的私人空間,也從不為他們做任何規劃。就是在孩子的問題上,孟女士的小動作有些多。不過這是人之常情,她非常地理解。蘇家爸爸也是這樣的,都一樣。
因為母親很早就去世。對於年長的女性她一直抱著種隱晦的、不足外道的小小幻想。雖然孟勤華與她的母親無論在外貌或是氣質上都有天壤之別,但她確實有心將她當作母親一樣敬愛。
電話裡孟女士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她的語速不快,於是聲調就顯得有力。她先是向蘇父問好,再來就關心兒媳婦和小孫女在娘家的情況。
蘇若童原本是做好了被責問,甚至是被斥罵的準備了,可沒料到對方是這樣的態度,心裡不免有些忐忑。她心想是不是陸東躍另編一套說辭騙陸家人,孟女士還不明就裡。
然而這個時候,孟女士話鋒一轉,說起陸東躍生病住院的事,「……他都多少年沒進醫院了,都燒得說胡話了,還想扛著呢。你和絮絮不在家裡,家裡太冷清了。」
蘇若童吃了一驚。
之前她打給陸東躍的電話總是說不了兩句就掛線,他極力挽回、拚命解釋。而她只是想要他給個痛快,答應離婚。
雙方的訴求在根本上存在差距,所以沒能保持順暢溝通。
她不知道他病成這樣。然而就算他現在病得胡言亂語,她也絕不會改變主意。
陸東躍想掩著這件事,就像掩著一塊潰爛的膿腫。她不願意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哪怕是要割肉刮骨,這次都要一刀切個乾乾淨淨。
她說:「媽媽,我和他正在協議離婚。我暫時不會回家,等手續辦好,我會帶絮絮去看您和爸爸。」說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等待對方的反應。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不過片刻以後孟女士的聲音響起,「小蘇,絮絮才剛剛滿月,你們這個時候談離婚……」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語氣間責備意味十分明顯。
蘇若童很想問她說您知道不知道陸東躍做了些什麼?他對她的父親做了那麼可怕的事,她怎麼還能和他繼續生活下去?但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嚥下去。電話裡三言兩語解釋不清,而且就算解釋清楚了,對方會不會相信?就算相信了,陸東躍仍然是她的兒子,為人母親自然而然會袒護他。
「我們過不下去了。」
「人只要活著,沒有過不下去的日子。不過,我相信你這麼說一定是有理由的,因為你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孟女士搭在扶手上的手手指曲起,輕輕地叩擊著,「但是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突然。小蘇,你和你爸爸也提過了?」
蘇若童頹然地垂下頭。
她還沒敢和父親提這件事,蘇父一直以為陸東躍是出差,所以女兒才臨時回家小住。就在昨天他還在問陸東躍什麼時候回來,想和他下兩盤棋過過癮。這時就覺得自己做事仍是太衝動,對於後續事宜的處理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很容易就陷入被動的境地。
她的沉默已然讓孟女士瞭然於心,這時語氣也軟了許多:「小蘇,我知道東躍身上的小毛病不少,你肯定是受了委屈。但是你們之間的矛盾真的尖銳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
別的不說,就自己兒子那老婆奴的德性,孟女士是實打實看在眼裡的。陸東躍絕不可能動她一根手指頭,就算是吵架,孟女士也堅定地認為自己兒子絕對會是妥協的一方。
的確,她和陸東躍之間的問題並不是出在哪一方的性格或是生活瑣事上。所以對於孟女士的問題,蘇若童只能是搖頭苦笑。
孟勤華深知兒媳婦少言寡言的脾性,也不繼續刨根問底,只是叮囑說天冷,讓母女倆注意保暖,等陸東躍病稍好一些,她會來看望小孫女。
蘇若童一一應允,等那頭掛線後才放下電話。
她看著女兒。小傢伙吃飽奶正躺要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小小的嘴巴撅成O型,很好奇的模樣。
她俯身親了親女兒的臉蛋。閉上眼睛卻是男人近乎扭曲的臉,他失控著衝自己咆哮:你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
他吃定她絕不會丟下孩子。之前是她的父親,現在是她的女兒。他一直在用親情綁架、囚困她。
她身心俱疲,不知前世燒錯了哪柱香為今生惹來這段惡緣。是不是要逼死她才肯善罷甘休?她這樣問他,他居然倉惶失色。
最後他退開來。
她想,他或許還有那一絲絲的良心。
離婚是勢在必行,但是她頭疼這一切要怎麼和父親解釋。如果和他坦白一切,得知真相後他能不能受得住衝擊?如果不坦白,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讓他比較容易接受?
與孟勤華的通話勾起了蘇若童的煩惱,整個晚上都在輾轉反側,差不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次日蘇父約了鄰居去市郊買有機蔬菜和禽蛋,臨走前不忘叮囑女兒:「今天去的人多,買得多價錢會更便宜些。我搭小李的順風車,中午趕不及回來吃飯。冰箱裡有煲好的花生排骨湯,你中午就湊和吃點面條,等晚上回來爸爸給你做好吃的。」
她一一應下。
蘇父前腳剛走,後腳她就接到方薇電話。方薇已經在姚子瀾老公的公司裡工作一陣子了,雖然是新手但她肯吃苦學東西也快。現在她和公司裡的另外兩個小姑娘合租,擺脫了家累人比以往精神,連氣色都變好了。
方薇在電話裡說:「絮絮滿月的時候我和籃子都忙,沒能過去看你們。今天方便不?我和籃子去看你。」
蘇若童想了想,說:「我在家也悶得慌,不如約個地方吧。離你們公司近點的地方。」方薇很快就說了個地址,又問:「要不要吃飯完來公司逛一圈?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哦。」蘇若童接話說:「如果有發展潛力的話我還考慮跳槽呢。」方薇哈哈大笑,又咬牙切齒,「那我們豈不都要叫籃子老闆娘了?」
敲定好時間地點後,蘇若童將女兒用背帶縛在胸前,提了個黑色的媽咪包就出門了。
到了地點還未站定就聽到姚子瀾的歡呼,她循聲望去,姚子瀾正和跳豆一樣蹦個不停,「童童,這邊這邊!」
她們坐在餐廳的角落。姚子瀾和方薇輪流抱過小絮絮,目不轉睛之餘不忘埋汰好友:「這孩子眼睛真不像你,比你漂亮。鼻子也不像你,比你的挺!哎喲喂,這耳朵好,耳垂厚厚的多有福氣。不像你跟片菜葉似地……」
埋汰完了才依依不捨地將孩子還給她,姚子瀾咂著嘴說:「小孩子真香,又白又軟真好玩。」方薇立刻跟進:「你也趕緊地生一個,馬上就有得玩了。」姚子瀾不上當:「生小孩多疼啊,再說也就玩個幾年,再長大就不好玩了。我還是玩別人家的比較好,玩過癮了讓人爹媽帶回去該幹嘛幹嘛。」
蘇若童和方薇笑作一團。
聚在一起不過吃吃喝喝,閒聊談天。蘇若童這陣子過得鬱悶,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紓解情緒。不過相聚的時間總是短暫,很快姚子瀾就接到老公電話說有個急單要趕,讓她們趕緊回去。
蘇若童十分理解:「工作要緊,聚會什麼時候都可以的。」姚子瀾看著大咧咧地可心卻細,走前不忘把賬結了。
因為帶著女兒,蘇若童也不準備逛商場給孩子添置什麼東西了。她仍舊將女兒用背帶綁在胸前,提了包就走。
下樓是乘坐手扶梯,就要到底部時突然有人從後面用力推搡了她一把。她甚至來不及驚叫,腳下一絆人就往前摔去。這一刻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抱緊女兒。
然而最終迎接她的並不是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卻是一個溫暖的懷抱,「沒事吧。」
她在驚魂未定間胡亂地點頭,正欲開口道謝。但是在抬眼看清面前的人時,她卻當場呆住。
竟然是葉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