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這才收斂了心神,掩飾的說道:「臣妾只是在想……」
原本要隨便說個想您的衣服帶沒帶妥這樣的話。
可在抬頭間,猛的看到放在幾案上的燭台,她靈光一閃,忽然福至心靈,立刻想到自己能做什麼了。
她不由的左右看了看,很快的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那個燭台前。
軍中用的燭台跟王府裡的不一樣,沒那麼華麗也沒什麼講究的。
她現在房內用的是蓮瓣紋四管燭燈,一旦點起來亮的不得了,更別提她在蘇府的時候,雖然沒王府富裕,可也是個白釉蓮瓣燭燈。
他這裡卻是簡單的一個底座,上面插著一根看著很粗的蠟燭。
那蠟燭設計這麼粗,估計是怕營帳打開時會有氣流湧入,所以額外加大了蠟燭的抗風強度。
在他幾案旁還有個火盆呢。
那火盆裡面乾乾淨淨的,不過到了晚上便會放上松油火蕊子,一則用來照明,另一方面用來御寒。
按理說在軍營中有這樣的照明設施已經很足夠了。
可是一想起他看地圖的樣子,蘇嬋便覺著他這人多半到了夜間也會細細研究地圖,想著排兵布陣的。
到那時候這些照明亮是亮,可卻少不了受影子的影響。
她努力的回憶著在醫院看到過的無影燈,等回憶完了,她便用手比劃了個無影燈的樣子,說道:「王爺,臣妾剛才想起件事兒,您這裡雖然有蠟燭火盆,可是到了夜裡,少不了還會有影子擋著視線,若是王爺用燈籠的話……」
說著她用手指了幾個位置,示意道:「在這幾個地方懸著,那些燈籠互相照應,取長補短便可以減少影子,不光對眼睛好,看地圖的話也少了很多遮掩,會清楚很多。」
她光顧著說了,等說完她才看向他。
便見他也跟她一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她說話的間歇,他負手站在她身邊,淺笑著望著她。
在她看過去的瞬間,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他口吻清淺,已不似之前那般嚴肅,反倒如同她一樣的抬頭看了看帳頂,笑道:「王妃所言極是,等晚些便可以試試。」
這個時候內侍已經過來收拾碗筷了。
那些人悄不聲息的收走東西,又有機靈的內侍端了瓜果點心茶水過來,小心的擺放著。
蘇嬋知道他在軍營中哪裡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趣,那些內侍多半是為她準備的。
等弄妥後,那些便小心的退了出去,就連她帶在身邊的香寒也跟著退了出去,在帳外候著。
軍帳一靜下來,蘇嬋也意識到,那些伺候的人多半以為她大老遠的過來,是有些夫妻間的私密話要對他講。
此時倆個人面對著面的站著,軍帳中又沒有別的人。
而且恐怕有這個想法的不光是那些伺候的人,此時他的樣子也像是在等著什麼,不然怎麼那些點心茶水都備上了呢。
蘇嬋卻是有些尷尬,她對這個人的感情其實是很微妙的,是有好感,可是那好感還到不了張口便能說情話的地步。
她不好再跟他對視,便移開視線,往周圍看了看。
很快的她便看到牆角擺放的武器架子。
其實進到帳內的時候,她便看到了那個武器架。
她父兄都是武將,這種東西她早見怪不怪了。
這個時候,她卻裝著好奇的樣子走了過去,低頭隨意的看了看,隨手拿起一把重重的彎月刀來。
這種彎刀若是別的女人拿未必能拿穩,蘇嬋拿起來卻沒什麼負擔。
她把刀平舉著,仔細看了看,那刀柄雖算不得精美,可刀刃卻隱著寒氣呢。
她是跟著蘇寒洲認過些兵器的,看到這把刀,她便由衷的贊了一聲:「這刀刃好利!」
只是剛拿了一下,大概是怕她會握不好刀具傷到自己,齊王便走了過來,從她手中接過彎刀,重新擺放在武器架上,淡淡問道:「你在蘇家拿過這個?」
蘇嬋知道瞞不住他,再說自己是武將家的女兒,拿過刀劍也算正常,也便笑道:「我父兄都有的,我小時候不懂事,時常過去玩,父親怕砸到我,特意按了一把鎖防我,只是防不住,我總覺著那上面的東西奇奇怪怪的,我個子又小,最後嚇的父親把架子搬了開,才防住我。」
他聽著也沒說什麼。
蘇嬋卻是忽然想起這些天倫之樂他是沒享受過的。
而且他這一走戰事緊張,諸多辛苦艱難,她在王府內卻是好吃好喝的。
再不好意思,也沒他辛苦吧?
再說他們是夫妻,有什麼話又是夫妻間不好張嘴的呢。
她便想對他說點含情脈脈的話。
可在對上他眼睛時,她卻是有點不知所措似的,總覺著嘴巴乾乾的,腦袋更是空蕩蕩的。
而且他這個人不管怎麼笑,眼睛裡的感覺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她見過不少人的眼睛,蘇父的忠義,哥哥蘇寒洲的堅毅,便是陸言她都能讀出一二來。
偏偏這個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她卻是讀不出來。
總覺著他目光深遠,深不可測似的。
她正呆呆看著他呢,外面忽然傳來通報聲,有與庸關的消息過來。
蘇嬋趕緊收回目光,既然他有正經事兒要做,她便不好在這裡耽擱他的時間了。
她忙福了下,柔聲道:「王爺保重,軍務要緊,臣妾告退。」
偏偏剛走出軍帳,蘇嬋又有點後悔了。
她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麼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總有點白跑了一趟的感覺。
她正往馬車那走呢,倒是之前那個試毒的內侍追了出來。
蘇嬋身後的香寒看到了,忙提醒了蘇嬋一句。
蘇嬋知道這多半是齊王有事兒找她,她忙停下腳步等著那內侍過來。
等那內侍過來的時候,蘇嬋便見那人手中捧著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內侍小心的把匕首舉過頭頂,躬身回道:「王妃萬福,王爺說剛才的刀太大了,王妃若是喜歡,可以留下這個把玩。」
蘇嬋便有些意外,沒料到齊王會給她這個。
便是她父親那麼寵她,看到她想拿刀都會訓斥她不像個女兒家,知道她哥哥偷偷教了她使劍,還罰她哥哥跪了一晚上。
此時他倒是很大方的給了她一把匕首。
她忙接過那把匕首,那匕首看著便覺著小巧精致,拿到手裡沉沉的。
果然打開看,那刃更是利的不得了,一看便是把好匕首。
蘇嬋看著喜歡,這匕首便是不當做兵器使,做工如此漂亮,當個小玩意也是夠了。
倒是那名內侍見王妃心情好,忙笑著討好道:「奴才多句嘴,今兒個幸好王妃過來了,王爺從昨夜起一心鋪在軍務上,早膳都沒有進,若不是王妃來,只怕午膳也不會進呢,這都多虧了王妃。」
蘇嬋原本都要上馬車了,聽了這話她便頓了住。
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她很快的轉過身,又邁步往軍帳走去。
這下她身後的香寒都吃了一驚,趕緊重新跟在她身後。
等到了營帳的時候,知道裡面還有軍務,蘇嬋先是在外面等了片刻,待裡面匯報軍情的人退出來後,她才掀起帳簾走進去。
倒是齊王原本正要打開地圖,忽然聽到有人不宣而入,忙抬起頭看。
很快的便見蘇嬋臉色繃得緊緊的走了進來。
他不由的微楞了下。
蘇嬋這次走的比以往都要快,她原本便不是什麼瘦弱的閨秀,此時心情急迫,腳下的步子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等到了他的幾案前,雖然按著規矩的福了一福,她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緊繃著的,口吻更是沉沉的:「王爺,剛才臣妾想到件事兒,臣妾還有話沒跟王爺說完呢,這才折返了回來。」
她頓了一頓,很鄭重的說道:「您剛才痛快的答應臣妾用了午膳,只是日後兩軍對峙的時候,只怕軍情比現在還要緊迫一些,到時候王爺離得臣妾那麼遠,臣妾很是擔憂王爺的飲食起居,您身負重擔,多少百姓人馬在指望著您,您答應臣妾好不好,一定要保重身體,便是有個延誤的,過後也要補上。」
蘇嬋說完後便閉上了嘴巴,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回應。
看他表情柔和,知道自己說的話沒有惹他不快。
果然他很快的回道:「本王答應你,倒是王妃也要答應本王才是。」
這下蘇嬋便有些不明白了,她有什麼需要答應他的,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事兒?
她趕緊全神貫注的聽著他的吩咐。
他卻是笑了一笑,以前如同深湖一樣的雙眸,都跟著起了一絲漣漪。
蘇嬋覺著他的笑有那麼點不大一樣,就連他扯起嘴角的樣子,都有點不同似的。
很少見他只扯著一邊嘴角的笑,因為那麼笑的話,會顯得人不夠莊重。
可此時的他的確是這樣笑的!!
明明沒有笑的露出八顆牙齒,可卻覺著他臉上如同春暖花開一般,笑意盎然,充滿生機。
她緊緊的望著他的面孔,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他這樣笑。
他的聲音和緩的說道,「王妃也需好好休息才是。」
蘇嬋雖然不懂什麼是心有靈犀,可一聽這個,立刻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自己昨夜擔心了一晚上,多半是熬出黑眼圈了。
他多半是一早便發現了,只是一直沒說罷了。
此時自己這麼嚴肅的說到他的飲食起居,他才會隨上一句。
原本緊繃著的表情,終於是鬆了下來,蘇嬋低頭想了想的,才說:「臣妾恐怖沒辦法答應王爺,臣妾是很想安枕無憂的,可是您在外面阻擊外敵,臣妾便是再想酣睡,也無法心安理得,臣妾反倒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來幫著您,可惜臣妾只是個女兒身,既不能上陣殺敵,也無法出外為王爺護送補給,臣妾只能為王爺憂心著,便是知道您會安然無恙的得勝歸來,可我還是無法在您真的回來前做到每日好眠,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