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庸關早在齊王到來之際,便在加固城牆,中間關內也曾迎擊過幾次蠻人的進攻,可這一次與任何一次都不同。
從傍晚開始,當夕陽在西方慢慢落下之際,一些黑色的影子蠕動著,好像一只巨大的怪獸,在慢慢的向與庸關內靠近。
起先是一聲並不怎麼明顯的號角聲,當與庸關上的將領登上城牆向西方望去的時候,眼前看到的便是黑壓壓的一片移動的戰陣,在落日的余暉下有節奏的前進著。
鴉雀無聲中,只有風在沙沙作響。
城牆上無數的人屏住了呼吸,敵人正在移動著,與之前的進攻不同,以前會用騎兵快速沖殺的敵軍,這一次的行進速度卻是意外的緩慢。
蕭殺籠罩著整個與庸關,落日的余暉照在守城將士的臉上,許多人都明白,他們中有許多人講熬不過去這一夜。
這是戰場上非常罕見的一幕,沒有罵戰沒有進攻,所有的軍士都在按部就班的做著準備。
握著弓箭的弓箭手沉默的望著黑壓壓的行進而來的步兵,不遠的地方還有騎兵同樣遠距離攻擊的弓箭手,那些蠻人握著長矛、刀劍,他們長途跋涉而來,為的便是攻入與庸關內燒傷搶掠。
旌旗在風中烈烈作響,先遣隊、重騎兵,督軍,陣列分明。
剛剛吃過冬至餃子的士兵們,沿著與庸關內的官道疾馳而來,在登上城牆之際邁著有條不紊的步子,在城牆上的甬道中移動著,按部就班的按照口令尋找著最合適的位置。
城外原本該有一些樹木的,可守城的將士為了視野寬闊,早在很久前便讓把那些樹都砍掉了,此時往城牆下看去,一無遮掩視野極佳。
齊王身上披著軟甲,眼中映射著城牆上星星點點的光亮,無數個火把點燃著,火光照得城牆上恍如白晝。
與此同時城外大片的空地上,越來越多的火把出現。
星星點點的到了最後宛如燎原之勢。
每一個火把下都是一個士兵,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火把所召示的乃是這一場戰事的殘酷。
對方的人馬已經要逼近到□□的射程范圍了,城牆上的眾人屏息凝氣,緊緊的望著齊王,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他。
這是數年來與庸關最大的一次決戰!
齊王的表情卻是沒有任何變化,任是再多的人望著他,任蠻人泰山壓頂一般的邁步而來,他穩穩的站在此處,臉上的表情始終未曾有絲毫變化。
這個時候負責全程巡防事務的陸言匆忙趕了過來,因身著重甲不便下跪,陸言在見到齊王後,只得單膝跪在地上回稟道:「王爺,奴才巡視發現南城牆有些薄弱,已命人去加固了,只是王爺您是軍中統帥,萬不可親涉險地,請王爺移步。」
守城的時候刀劍無眼,萬一有個失察傷到王爺,可是天大的罪過,更何況之前王爺守城的時候便被流箭所傷,這個時候萬萬是不能讓王爺再冒險了!!
齊王聽罷,卻是淡淡的回道:「無妨。」
隨後齊王望了身後諸人一樣,身後除了他的那些親隨心腹外,總兵陶如舒副總兵柳雲兩個廢物也還在呢,他特意把這倆個廢物安排到了自己身邊,防著便是一旦戰事吃緊,這兩個廢物臨陣脫逃會亂了軍心。
此時總兵陶如舒果然不斷的用眼睛望著他,顯然是不願意還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齊王看在眼裡不易察覺的淺淺一笑,他很快調轉視線,目光往城下望去。
對面要與自己一較高下的乃是阿卡那族的大帥阿達卡汗。
在沉吟片刻後,齊王的一向低緩的聲音,稍有的微微揚起一些,「諸位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望諸位以進死為榮,退生為辱,今我在此處與兒等同在,臨陣脫逃著殺無赦!」
眾人聽了紛紛跪下,一時間慷慨激昂道:「誓死追隨王爺。」
與此同時趁著夜色,蠻人特有的沖鋒號角響起,隨著山洪海嘯般的沖殺聲,不出所料,負責第一批攻城隊伍的,乃是蠻人最常使用的騎兵。
那些騎著彪騎的騎兵不怕死般的往城內的方向沖來。
在進入射程的瞬間,城上□□齊發,無數騎兵應聲落地,戰馬橫在空闊的戰場中央,發出陣陣的嘶鳴。
讓人心生寒意的是在,在這樣的反擊下,那些蠻人竟然一批接著一批的沖了過來,仿佛不知道兩軍之間的那個空隙是死亡之地一般,不斷的沖擊著,不多會兒數百人都成為了屍體,還有些沒死透的戰馬在試圖站起來,只是很快的那些戰馬因支撐不住,重又倒了下去,有些沒有受傷的戰馬,此時背上空蕩蕩的,它們的主人已經成為了城下的屍體。
沒有主人的戰馬猶豫著徘徊著,終於也被□□射倒。
一時間兩軍之間,陳列了數百具屍體。
城牆上蕭殺之氣彌漫,所有的人今夜都將大開殺戒。
血氣充滿著每個人的面孔,齊王卻是面沉如水,目光清冷。
他從十五歲便被派到了這種地方,大大小小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惡戰,以下犯上的下屬,包藏禍心的侍從,還有與京城截然不同的氣候,狂風嚴寒,一如他腳下的與庸關一般,他從出生起的那一刻,他便退無可退。
在一次又一次的沖鋒,不斷湧來的騎兵中終於出現了漏網之魚,在躲過了最初的攻擊後,那些僥幸脫逃的騎兵,乘著戰馬飛快的奔馳到黑色的城門下。
他們將手中有黑色桐油,向城牆上潑灑著,在點燃後,火瞬時順著那些桐油開始燃燒起來。
久經考驗的與庸關城門,是由厚重的木材建造而成,外面包裹了沉沉的銅皮。
此時厚重的城門正被火勢吞噬著。
桐油只燒了一會兒,便被城牆上潑灑下來的水澆滅了。
只是再厚的木門,遭此一燒也要朽了。
一直看著的總兵陶如舒冷汗都要下來了,副總兵柳雲也是一副嚇破膽的樣子,尤其是副總兵柳雲,他原來有著大好的前程,不過是過來歷練的,想來靠著柳皇后的提攜,也是不會差的,這個時候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可便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又不能走,這位齊王爺看著像是個白面書生一般,可殺起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每次只要對上齊王的眼睛,柳雲都覺著自己汗毛直立。
戰況一時間有些焦灼,更主要的是這麼一燒,壯了那些蠻人的血性,此時喊殺聲震天撼地。
陸言不由往齊王面上看去。
這位城府極深的齊王到了此時面色也沒有一絲變化,只抽調兵馬去南北側駐守。
就在陸言不明所以的時候,便見黑壓壓的的步兵戰陣過來了。
那些戰陣第一排具是些拿著盾牌的士兵,後面的則手握長矛。
這樣的陣仗一旦擺好,便會變得刀槍不入。
原本還想憑借著那些戰馬騎兵的屍體能夠打亂下戰陣中的步兵,卻沒料到那些人在面對同伴的屍體時,絲毫不見動容,整齊劃一的踩過那些戰馬騎兵。
在戰陣的掩護下,弓箭手的准頭大失,很快的步兵依次來到了城牆下。
數百個工兵在努力的搭建著雲梯。
守城的士兵很開取來對抗雲梯滾石檑木等物,紛紛往下投擲著,還有一些桐油更是兜頭往下便澆,很快木質的雲梯便被燒了起來。
被火燒到的士兵痛苦的喊叫著,在地上打滾。
那慘叫聲讓人不寒而栗,明明在城牆正中呢,陸言還是能聽到下面淒厲的喊叫聲。
城牆下明明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可是絲毫沒有阻止敵人的進攻。
下一波進攻很快又來了。
不同於以往的沖鋒號角,如同雷鳴聲一般的戰鼓被人敲響。
更多的戰陣邁著整齊的步子向與庸關進發。
這才是這次攻城的大部隊,齊王至此時才把手放在佩劍上,手扶著劍柄居高臨下的望著數十個戰陣。
「趙燕、劉子恆聽令。」他很少把聲音抬這麼高,這一聲響亮的讓人為之一震。
寒夜中,賀北特有的狂風刮了起來。
把旌旗卷在一起,很快的又抖開,如同撕裂般的,發出嘶拉嘶拉的聲音。
城牆上的火把被吹的忽明忽暗,便是下面那些連成片的火把也在寒風中跳動著,好像無數個閃動著催命的鬼火。
所有的人都在仰望著齊王,等待著齊王的調兵遣將。
而在此時的總兵府內,蘇嬋也正在仰望著不遠處的與庸關。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黑黑的雄壯的影子,所有的人都在沉默著,沒有一個人能發出聲音。
漫天星光下,蘇嬋沉默著望著與庸關的方向,她的心一點點的揪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