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與庸關鏖戰一夜,等天光放亮的時候,城牆下早已滿布屍體。

到了此時,不管是攻城的還是守城的都已筋疲力竭。

一直在城牆上指揮的齊王雖未顯出倦意,可目光已經從最初的清冷,變成了如今隱含著陣陣殺意的冷凝。

隨侍在旁的陸言,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齊王的臉色,從昨夜起便一直在旁小心的伺候著。

等太陽升起的時候,蠻人見與庸關久攻不下,天色又亮了起來,便暫退了下去,紛紛在遠處的坡地上撘營建寨。

一時間與庸關上的人也漸漸的放下□□刀劍。

一片靜寂中,只有兩軍中間陳列的屍體在默默的傾訴著昨夜的凶險。

待到這時,兩邊都派了些年老的兵士過去,推著車子把空地中的死屍陸續的拉回本營。

到了這一步,便是看到屍山血海,人也都木了。

城牆上的眾人知道這一夜算是熬了過去,只是見識過這一夜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下一次進攻只怕不會比這一次輕鬆。

一直跟在齊王身後的副總兵柳雲,是個能逢迎獻媚的,見齊王這城守的老辣漂亮,便趁機奉承道:「齊王運籌帷幄,那些蠻人哪裡是王爺的對手。」

齊王知道他是柳家的人,淡淡回道:「柳大人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柳雲早聽聞著這齊王為人冷清,一向不與朝中官員結交,見他如此說便訕笑著躬身讓著齊王先行。

等齊王從關上下來,這裡也無所謂軍營不軍營的,早晚議事都在總兵府內。

此時齊王便騎著馬向總兵府走去,只是臨到總兵府府門時,齊王遲疑了下,他雖未下場廝殺,只是剛從關上過來,難免沾了血氣,他便想著先換身乾淨衣服再去見她。

未料到人還未開口吩咐身後的隨從呢,府門處一個小太監匆匆的跑了出來。

那小太監原本是陸言撥給王妃用的,此時見王爺回來了,小太監一溜煙的跑了過來,跪在地上回稟道:「王爺,王妃吩咐奴才在這裡候著您,現如今她已搬到了前書房內,請王爺移步。」

一向八風不動的齊王,聽到這話少有的楞了下。

等從馬上下來,隨著那名小太監往前書房去的時候,便見總兵府內的燈籠少了一些。

那小太監是個機靈的,平日少有能在主子面前伺候的時候,這次得了這麼個好差事,恨不得把畢生的機靈都抖出來,見王爺留意到了廊下的燈籠,便回著:「王爺,這燈籠是昨夜的時候王妃讓人撤換下的,說如今關外開戰了,咱們總兵府內要做長久的打算,切不可再行浪費。」

前書房離得總兵府門很近,走不了幾步也便到了。

因有女眷在內,他的那些親隨大部分都留在了外面。

這處書房有些特別的地方,總兵府內地廣人稀,前任總兵是個附庸風雅的人,雖然肚子裡沒多少墨水,可還是著人大動土木的建了這個梅花屋。

裡面是個四合院似的地方,因梅花兩字還應景的種了幾柱梅樹。

經過昨夜的收拾,小四合院內乾乾淨淨的。

只是還不到梅花開的季節呢,院前的那些梅花便顯得有些乾巴巴的。

書房內的蘇嬋沒料到齊王會這麼快回來,她從昨夜起便一直在擔心著,知道這仗一旦打起來,城內處處都要吃緊,便想著與其閒著擔憂,還不如給自己找些事兒做。

所以在齊王進到院內的時候,她正領著香寒幾人在做針線活呢。

只是香寒哪裡捨得王妃一直這樣勞累,在那忍不住的勸道:「王妃,便是打完了仗,只怕前面還有許多的事兒要做呢,若是王爺一直忙到晚上,或者是今天都不會過來了,您這樣一天一夜的不睡,累跨的還不是自己的身子,您若是真想當著王爺,不如便小歇一會兒,奴婢給您看著,等王爺過來,奴婢立刻喚醒您如何?」

蘇嬋不會做太復雜的女紅,這些女紅都是她找了總兵府內的人,讓那些人取了一些將士還未做成的棉衣過來試著做的。

做了好一會兒了,樣子雖然不大好看,縫制的卻很結實。,

聽了香寒的話,蘇嬋便道:「我這裡坐著有什麼累的,不礙事。」

倒是話音剛落,她便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她心裡一喜,趕緊起身向院外走去。

等出去的時候,蘇嬋便看到穿著軟甲披著披風的王爺。

齊王進到這處院落後,反倒不急著去見她了。

而是駐足打量著院內植著的那幾株梅樹。

聽見有人從房內出來,他轉過臉去,清淺的目光由上而下的打量著出來迎接自己的蘇嬋。

雖然是一夜未睡,蘇嬋臉上卻不見什麼倦態。

等見了他,蘇嬋先是上下打量了打量他。

見他安然無恙的,她一直懸著的心裡終於是放了下去。

再見他像是看那些梅樹的樣子,蘇嬋便猜著他一准是喜歡梅花的。

梅花這種東西,在京內還不算不得稀奇,可在賀北卻是少有的。

估計等開花的時候,比在京內還要開的好。

尤其是這書房院內的梅樹,都是花匠千挑百選的選出來的,造型很有崢嶸不屈之感。

他雖然在院內未動,蘇嬋卻是主動走了過去,少有的主動拉著他的手道:「王爺昨夜辛苦了,快進屋休息吧。」

說完便帶著他往書房內走。

原本擺放了書架多寶閣的書房,此時收了一些東西,又臨時擺了張羅漢床進去。

進到房內,蘇嬋便伸手為他解身上的軟甲,只是解的不太熟練,中間有個結不大好解。

她正在著急呢,齊王倒是很快接了過去,親自解了開。

等軟甲解了,蘇嬋也不耽擱,親自用早備出來的帕子為他擦了擦頭臉,知道他一准是餓了。

便又扯著他坐到餐桌旁。

以前還能將就些,現在仗都打起來了,分秒必爭寸土不讓的,她哪裡還有時間理那些規矩。

等坐下後,蘇嬋便張羅著說道:「王爺,快吃吧,不然飯菜涼了會傷胃的,來多吃。」

齊王往餐桌上看了看,便見餐桌上擺了倆個盤子倆個碗,兩雙筷子。

一盤大約是昨夜留著的轎子,一盤沒有油星的青菜。

不是蘇嬋不想準備的豐盛點,早先為冬至準備的飯菜,在昨天打起仗後,她便只留了一盤餃子,剩下的都送給了那些守城將士的家眷們以作慰問去了。

關內這一開仗,雖然不至於現在便要節衣縮食,可是什麼都要有個準備打算。

雖然再怎麼嚴苛也嚴苛不到她同齊王的身上,可別人都在浴血奮戰的時候,自己又怎麼好吃吃喝喝的。

蘇嬋拿起賀北常見的乾饃饃遞給齊王。

怕他熬了一夜吃這種乾饃饃胃會不舒服,她在要了這些飯菜後,又特意著膳房的人他熬了些小米粥。

而且這些菜都是她親自嘗過的,按說該有試毒的人,可戰事情況緊張,沒必要吃個飯都要那麼折騰。

就連她身上的衣服她也都換過了,頭上梳的是最簡單的髮髻,衣服也都是素色的,就連頭上的步搖簪子耳環也都除了去,只留了一朵不顯眼的絹花做個裝飾。

見齊王已經在用餐了,蘇嬋又跟閒不住一般,在房內如同蝴蝶一樣,趁著他用膳的功夫,她走到一邊的架子處,把他的盔甲披風擺了上去。

那些軟甲看著不厚,其實都是用純銀打造的,拿到手裡沉甸甸的。

可架不住她力氣本來便大,不光是能拿著那套盔甲,還能騰出一只手把他的披風掛在衣架上呢。

齊王都有些失神了。

蘇嬋剛順好了他的披風,便見他好像在看著自己,她趕緊側頭看著他道:「王爺,是乾饃饃不好吃嗎?還是那東西咯牙?」

她剛吃的時候也覺著怪怪的,可這種東西非常適合這個時候吃,既方便保存,又適合隨身帶著。

所以她讓膳房從今天起便開始做這個,做出很多來,萬一總兵府外有個斷糧的,隨時都可以把這些乾饃饃拿出去接濟。

而且戰事中也沒什麼時間精雕細琢的做膳食,只能是有什麼吃什麼,盡量的吃舒服點罷了。

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睛很亮,沒有修飾的頭髮黑黑亮亮的,簡單的髮髻,反倒趁著她肌膚賽雪。

便是未施脂粉,也沒覺著她有什麼不好,反倒覺著她更加清秀可人了。

在對上她的視線後,齊王都不知道為何的,匆忙的回收了視線,頓了頓道:「不礙事,你也一起用吧。」

「我早用過了。」見他喝了半碗粥,蘇嬋忙又走過去,拿起碗重新盛滿,然後把碗放到他面前的說:「王爺,在外面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肚子別灌冷風,現在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灌了冷風可是會傷到胃的。」

說完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喝粥喝的像是出了汗,臉上微紅不說,額頭上還有些薄汗。

她心裡便有些稀罕。

早先她不知道人間疾苦,以為賀北有的是碳木頭,直到昨天聽說自己想錯了後,她便把地龍都停了一些。

此時屋內哪裡會熱的人都出汗呢。

她也便取了帕子,輕輕的沾了沾他額頭的汗道:「王爺,出了汗一定要多在屋裡歇歇,千萬別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