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溫柔淺笑,齊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蘇嬋走過去的時候,李姑姑已經喚著幾個端著點心的丫鬟進來了。
軟糯的小點心擺好,蘇嬋被香寒幾個伺候著淨過手後嘗了一塊。
這點心都要心做出來的好吃,此時吃到嘴裡軟軟的帶著點心特有的香甜,相比是膳房早起的時候便在做了。
她不由往齊王面上看去。
心情原本很低落,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坐在他身邊,便跟有主心骨一樣。
她也顧不上李姑姑香寒都在呢,忍不住的便輕扯著他的袖子,輕輕的靠了過去。
靠在他的肩上。
他伸手環住她,撿起一塊她最愛吃的點心喂給她。
蘇嬋都沒料到他會這樣,她忽然便不好意思了,趕緊從他肩上抬起頭來,伸手接過他手裡的點心,臉紅紅的說:「殿下,臣妾自己來。」
他語氣輕緩平和:「昨夜辛苦了,等吃一些墊了肚子便去休息。」
蘇嬋乖乖的點了點頭。
在路上趕路趕的急,她頭上插的鳳釵都有些鬆。
他看到了伸手為她重新插了上,隨後想起什麼一般的:「昨夜不該讓你辛苦,原本你我都在守陵中,我身上又有傷,若是宮裡再有什麼,你便回他們,我這離不開人伺候。」
蘇嬋原本還有些擔心那位蕭璟之不依不饒呢,聽見這個心裡很是鬆了口氣,趕緊笑著回道:「臣妾知道了,王爺也要保重身體。」
她說完低頭去看他腿上的傷,「我昨夜不在,王爺的傷怎麼樣?」
「還好。」他輕撫了下她的頭髮,淡淡道:「我先去書房處理些事兒,晚些你醒了咱們再一起用膳。」
蘇嬋聽見他要去做正事,也不再說什麼,忙低頭喝了一口湯。
那湯估計是煲了許久的,喝起來很暖。
雖然是初夏時節,可晚上趕路還是會覺著涼涼的,幾口暖湯喝到肚子裡,人都緩了不少。
蘇嬋等墊夠了肚子,便去西暖閣休息了。
這一覺睡的迷迷糊糊的,等醒過來的時候,倒是也未太晚,正好是用午膳的時候。
她重新換過衣服,換了件梅紅茜□□撒花洋縐折裙,又讓香寒為她重新梳了凌虛髻。
待收拾妥當過去的時候,齊王也早在用膳的地方等著她了。
蘇嬋睡了這一覺,又重新換過衣服,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很多。
耳垂上戴著飛燕重珠耳墜。
她淺笑著福了一福的,才入座。
親王用的器皿都是特別燒制的,此時用來盛放佳餚的便是綠地粉彩花卉盤。
那盤子鮮氣的很。
此時正是初夏,膳房合著四季做了蓮心薄荷湯、燕窩薏米甜湯。
知道她喜歡吃甜的,還另端了幾件小小的點心甜品,茯苓糕、玫瑰香梨糕、五香芋頭糕。
蘇嬋便有些納悶,雖然王府吃的一向不差,可是齊王其實是個不喜奢侈的人,膳食只走精,不走多。
可此時還沒端正菜呢,已經洋洋灑灑的擺出了這麼多。
況且這種絕對是膳房昨夜便在準備的,怎麼看有些東西也不是一上午便能做得出來的。
而且這還沒完呢,很快的上膳的小太監排著隊的往裡進。
走起路來腳步輕輕的,單有個上菜的太監在旁伺候著上菜。
另有試膳的來一盤試一盤。
轉眼間八珍糕、棗泥山藥糕、南爐燒鴨白鯗凍蹄衛水銀魚江南冬筍五花八門的都斷了上來,滿滿的放著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蘇嬋都覺著奇怪,王府裡便是過年都沒這樣過?
今天齊王是怎麼的了?
覺著她昨夜辛苦了,還是他今天一時興起,可是他不是的人啊。
她也便扭頭看向齊王。
只是齊王太淡定了,蘇嬋也不好因為多了十幾道菜幾個點心顯得太大驚小怪的。
畢竟做親王的便是天天這樣吃,翻著花樣的吃也是應該的。
她也便隨著用銀筷夾了一點紫雲參雪雞,不過菜樣子多了的確能多吃一些,便是每樣都夾一點都能吃的很飽。
齊王倒是一直沒說什麼,席上蘇嬋也沒問他剛才忙什麼去了。
倒是用過膳,以往這個時間他都會抽出時間教她習幾個字的。
蘇嬋也便從紫檀鑲理石靠背椅子上起身問道:「王爺,一會兒還要帶著臣妾習字嘛?」
「先不急,今天新到了一些茶,我帶著你品茶。」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柔的很,因為天氣熱了,用膳的地方門窗都是敞著的。
他背後有大片大片的綠蔭花草,整個背景都跟一副畫似的。
他又是穿的月牙白的常服,蘇嬋險些都要看呆了。
雖有些意外,可她還是很快點頭,一臉高興的隨著他。
還以為他會待她去書房,沒想到這次他卻是帶著她到了花廳。
花廳原本是在花園中間的,夏天花園裡開的花朵,蘇嬋也不知道是什麼花香透了進來。
整個花廳裡都是淡淡的幽香。
為了應景,花廳內擺了個從王府帶來的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
旁邊小廳擺著羅漢榻的地方,又按了嵌貝流光閣簾,影影綽綽的很是幽靜漂亮。
茶具都是早擺好的,原本有伺茶的人在旁,只是齊王進去後便把人打發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花廳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了。
蘇嬋安靜的坐在羅漢榻上,她身後的圓格窗是半敞著的。
花園的匠人特意在外面植了一棵海棠。
映的窗子都是粉粉的。
桌上的茶具有些特別,蘇嬋外婆家是皇商,常年的為宮廷進奉碧銀茶。
她自然耳濡目染的知道了很多茶的講究。
可此時的這副茶杯卻是綠綠的,好像碧玉做的一般。
她外婆呂家泡茶最愛用的都是白瓷的杯子,為的便是承托茶湯的碧綠。
此時看見這款綠色特質的茶具,蘇嬋便好奇起來。
榻邊單有煮茶的東西。
蘇嬋看見那個便有些明白了,南方的茶綠,葉子嫩一般都是八成的水溫便好了,如果需要煮茶的話,多半是那些發酵過的茶葉,只是這個節氣怎麼喝起那個了?
她一面想著,一面配合著齊王拿起那個木桶樣的茶葉罐,嘴裡說著:「王爺,臣妾為您取茶。」
取茶可是很講究的,她當年去外婆家,她娘怕她不懂事兒丟臉,特意教了她好久。
這茶葉肯定不能用手去抓,也不能直接從茶盒內倒,需要用木質的小竹板似的東西,小心的讓茶葉順著木板進到茶杯內。
雖然她覺著這事兒既麻煩又沒效率,而且很多余,可是沒辦法,世家大族都是如此閒的蛋疼的風雅著,她也不好免俗,值得拿出當年訓練的勁頭練了一天。
然後便被她媽驚為天人了,還誇她說沒想到她女紅那麼爛,竟然手也有這麼巧的時候。
等去了外婆家的時候,她媽更是讓她好好的顯擺了幾次。
記得她表哥呂煙柳就因為這個注意到了她,還非要拉著她去竹林品茶,自認她也是風雅一族。
雖然很久不做了,可她的手一點都沒生,拿了特質的竹板,很快的便引了兩杯茶葉出來。
這倒茶難便難在,不能斗抖掉下茶葉,二來用木板引的茶要不多不少,杯杯一樣,更主要的是茶葉千萬不能壞了。
只此三項都做到了,才能給人取茶。
按她娘的說法,沒上把月是壓根練不出來。
蘇嬋低眉斂目,顏如渥丹,此時安靜的取著茶,很有些小窗凝坐獨幽情的意味。
等她取好了茶才抬起頭來,語帶笑意的點評著:「王爺,這茶色很好,大小勻稱,臣妾雖不知這是什麼茶樹結的,可是關其形便知道這茶煮起來必定是好的。」
她說話的時候雙目澄澈,語氣溫軟。
齊王一直在看她,聽了這話便把煮好的水注到了茶杯內。
果然一股茶香溢了出來。
蘇嬋先是拿著茶杯聞了茶香,隨後在輕抿了一口。
只是一面品著茶,她一面好奇,齊王特意把自己叫來,只是為了跟自己飲茶的嘛?
她不由探身過去,望著他的眼睛的問他:「王爺是有話要對臣妾說嗎?」
她從早上起便一直有種怪怪的感覺,總覺著齊王像是有什麼話要同自己說一樣。
他目光清淺,那表情原本該是笑著的,可是蘇嬋卻覺著他的表情很不對似的,就是嘴角的翹起的弧度有些不對頭。
他平時對自己笑的時候,那笑已經能看到眼底了。
可此時他的眼睛裡哪裡還有笑意,她是被他一直溫柔的對待,所以不覺,此時細細看去,蘇嬋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總覺著他的笑冷惻惻的。
可是很快的她再看的時候,他的表情又好像恢復了以往的樣子,他伸手握著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握起她的手時卻是溫柔輕緩的。
「你多陪陪我。」他頓了一頓的:「你要一直陪著我。」
蘇嬋不明白他好好的怎麼說起了這個,不過她很快笑著回道:「殿下,我是您的妻子,是要同您白頭偕老的,自然要一直陪著您。」
齊王也未再說什麼,只握著她的手,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蘇嬋在這裡陪著齊王飲茶,倒是宮裡的馮賢妃遇到了勁敵。
原本以為姜貴人同以前的那些女人一樣,不過是聖上換換口味的,卻沒想到如今姜貴人還真被寵上了。
昨夜太後壽宴後,竟然隨著隆錦帝回到乾明宮內,還留宿了!!
她便是寵妃也不敢做出那樣的事兒,那可是只有皇后才有的尊榮,能在乾明宮留宿的只有中宮。
偏偏那位皇后又是個死的,知道聖上是個隨性不聽勸的人,便是知道姜貴人越矩了,中宮皇后也是不會管的。
只是這樣一來,闔宮上下誰不知道如今的姜貴人最得寵,儼然風頭都要蓋過她去了。
馮賢妃氣的咬牙切齒卻是無可奈何,也是病急亂投醫,便讓娘家宮裡的心腹到外面去探聽,有沒有什麼可以讓男人回心轉意的法子。
倒是蕭璟之昨夜從慈寧宮回來,便把那姜貴人按在龍榻上折騰了一宿。
此時姜貴人腮暈潮紅,人更是嬌滴滴的,身體軟的跟棉花一樣,倒在龍榻上,頭髮披散著,極盡媚態。
蕭璟之卻是過了昨天的那個勁了,此時看著軟癱癱的一個美人,忽然覺著無味起來。
偏偏姜貴人以為聖上愛極了自己,不由的湊過來,身子半攀著他的,嬌喘著:「聖上……」
蕭璟之回頭一把推開她,毫不憐香惜的對外面的太監宮娥擺了擺手:「把人抬出去。」
也不管身上的衣服穿沒穿好,他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那些伺候的宮娥們忙追了過去,為他披著衣服系著扣子。
更有個小太監手裡提了兩只龍靴追過去,跪在地上為他穿著。
他都不知道為什麼的便坐在了宮椅上,心口悶悶的。
昨夜他當那姜貴人是齊王妃的一頓糟踐,本以為可以舒緩胸口的這股悶氣,卻發現完全舒緩不了。
總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在胸口彌漫。
他對著一旁的琺琅彩嬰戲雙連瓶出了會神,才終於找到了一些力氣,他很快的站起身道:「把宮裡的畫師都叫過來。」
傳旨的太監雖然習慣了這位陛下的天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可是乍一聽見這股還是愣了下,忙小心翼翼的問道:「奴才這就去,只是不知道陛下對那些畫師有什麼吩咐?」
蕭璟之隨便一指正要被抬出去的姜貴人道:「讓那些畫師給她畫幅畫。」
這話一出口,那些原本要駕著失寵的姜貴人出去的小太監們都傻眼了。
之前還是無所顧忌的大手大腳,現在一聽見這個臉都皺成一團了。
這聖上有准沒准啊?
這是姜貴人失寵了,還是繼續被寵著呢。
君心難測,那些小太監們趕緊都小心翼翼的,跟抬一樣的輕手輕腳的抬著姜貴人出了去。
等畫師帶著東西過來的時候,便見大殿內,姜貴人面如土色的坐在美人榻上呢。
宮裡召畫師作畫也不是沒有過。
尤其是那些受寵的妃子最喜歡畫師把自己畫的一貌傾城。
此時見宮裡受寵的姜貴人連姿勢都擺好了,那些畫師不敢耽擱,忙放下東西,小太監也忙著幫著布置。
很快的便畫了起來。
姜貴人小臉刷白的,完全摸不著這位聖上的意思,在畫師畫了幾筆後,終於是大著膽子的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蕭璟之理都未理她,他正挨個的在看那些畫師的畫呢。
畫的時候還短,而且眾畫師都知道這位聖上最是喜怒無常的,做起畫來各個都小心翼翼的。
其他人畫都不錯,各個都是有模有樣的。
只是那裡都缺不了倒霉的,有個上了歲數的畫師,眼睛不大好,偏偏過來的時候還被排在了最後,離的那美人遠,自然看到的美人眼睛鼻子模模糊糊的。
可人都到這了,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這位聖上矯情,一時間老畫師只能大著膽子的畫美人。
老畫師都不知道自己畫的是誰,只是覺著怎麼美怎麼畫罷了。
倒是那位隆錦帝挨個的看過去,眉頭皺的越來越厲害,直到走到老畫師面前,面色才稍好了些。
原本還不悅的表情,漸漸的和緩了起來,甚至在旁不時的指點老畫師幾句。
前面的畫師便聽著這位聖上說著:「要更嫻靜端莊些……恩,眼睛更傳神……」
眾人聽著忍不住的比對著美人榻上半躺著的那位,是怎麼瞧怎麼對不上。
忍不住的腹誹著,這位要命的爺哦,這是把他們叫過來畫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