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等到了賀北邊界,再往裡走,便有了到家的意思。

雖然風沙也跟著大了起來,可蘇嬋發現,明明自己在這裡住的時間也不久,可如今回來卻覺著這裡分外的親切,簡直就跟她第二個家鄉似的,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覺著熟悉親近。

而且越往裡走視野極好,站在平地上,便能看到好遠。

落日的余暉下,能感覺到烈日在焦烤著大地,那些長的半人高的草,很多都在陸續的變黃。

這裡要找到合適的落腳地點並不容易,蘇嬋隨著齊王住了幾日帳篷。

她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只是身體瞌睡的有些厲害,明明很想早些起來,可等到了賀北後,便總覺著身上懶懶的。

起初香寒還以為她是有了,忙找了盧大夫過來看,只是盧大夫在號脈後,忍不住的歎息一聲說道:「王妃,老朽早便說過,賀北對王妃的身體不利,如今您才剛到賀北,身體便有了這樣的變化,只怕不是祥召,還請王妃多加留心,到了這邊的府上,千萬不要斷藥了。」

蘇嬋聽的也有些怕了,比照著上一世還以為怎麼也要三年身體才會壞呢,沒想到賀北的風沙天氣會把這病催的如此的快。

而且上一世自己這個時候還天真爛漫的在蘇府花園內玩耍呢,這一世倒是諸多辛苦,病情早發也不能說是沒有緣由。

她也便點頭應道:「我明白了,等到了府裡,還要勞煩盧大夫給我好好調理調理。」

車馬越走越順,過了沒四五日,終於是到了新城。

有陣子沒見了,這新城越發的繁華起來,往來商隊不絕,城內的店鋪也都是開著的。

他們的到來,讓城內靜了一條街,不過還是能看出來,這裡的熱鬧,而且能聽到不遠的地方有喧嘩的聲音,像是商隊的駝鈴在響。

蘇嬋心裡高興,趕路總歸是辛苦些,而且等到了地方,她便可以調理下身體了。

只是等到了王府門前的時候,蘇嬋還以為王爺會同著自己一起下車的,卻沒料到齊王在馬車內,淡淡說道:「你先去歇息吧,我那裡還有些事兒要去做。」

蘇嬋沒想到他一路上都沒提公務,到了這裡倒是在意起來了。

不過他這陣子沒在賀北,想必也是堆積了太多的事兒,她也便輕輕回道:「王爺也別太累著自己,把要緊的處理下,晚上記得晚些回來。」

齊王淡淡點了點頭,他最近總是含情脈脈,此時卻多少的有些冷清似的。

蘇嬋有一瞬都有些失神,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倒是他忽然伸出手來,蘇嬋便有些納悶,忙習慣的伸手握著他的手,問他:「王爺,是有什麼事兒要吩咐臣妾嗎?」

他面色平靜,聲音低緩的:「我沒什麼要吩咐你的,你在府裡要保重身體。」

蘇嬋聽著古怪,很納悶他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琢磨呢,他已經把手又縮了回去。

她原本已經下車了,等他的手縮回去後,旁邊伺候的人便把車簾掛了上,蘇嬋說不出的古怪,若有所思的往王府走去。

倒是王府門口李姑姑早等了多時了,見她過去,便福了福的說:「王妃吉祥,今兒天氣不錯,王妃先回暖閣休息,快到晌午了,不知道王妃想用什麼,只管吩咐奴婢。」

蘇嬋笑著說:「也沒什麼累的,只是這裡天乾,你選幾樣水汽大的水果過來,我潤潤喉嚨。」

李姑姑忙應著退了下去。

王府裡還是老樣子,就連房內的布局都沒有變,擺放衣服的衣架子,床鋪,榻,只是多了幾個花瓶而已。

這個時候賀北花開的好,李姑姑也是有心了,特意找人往花瓶內插了一些好看的花。

蘇嬋最近很瞌睡,她進到寢室內,先是在床上歇息了會兒,當起來的時候,又用了一些午膳。

也是連日趕路真累到了,等用了午膳後,她又睡了一會,本想著差不多便起來的,可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

而且外面也都點上了蠟燭,她不由的問了外面一聲:「香寒?」

很快的香寒從外面走了過來,笑吟吟的說道:「王妃醒了,王妃有什麼吩咐?」

蘇嬋好奇的看了看外面,問她:「齊王呢,天都這麼黑了,齊王還沒回來?」

香寒忙回道:「沒有呢,而且也沒人過來傳信,想必是王爺要晚些回來,若是王妃餓了,奴婢先去給王妃端點點心如何?」

知道王妃往日都是這樣的,若是齊王沒用晚膳呢,王妃一般都要等著,很少會有自己先用膳,香寒也是怕王妃餓了,這才特意說的。

蘇嬋卻是不覺著餓,只擺手道:「不用,天這麼黑了,想必王爺很快便會回來。」

她從床上起身,香寒又端了水進來,和幾個房裡伺候的小丫鬟為她重新更衣梳頭。

待一切都妥當後,齊王那還是沒有消息。

蘇嬋覺著有些奇怪,香寒忙問她:「王妃,要不要派個人去問問?」

不然總一味等著,也不知道王爺那要等多久。

蘇嬋卻是搖頭道:「不用了,王爺剛回來,事情一定很多,這個時候過去打聽,好像我在催他一樣,先等著吧,反正也沒什麼。」

香寒見王妃如此,也不便說什麼,等出去的時候,便找了個機靈點的小丫鬟先去前面看看情況。

那小丫鬟倒是機靈,很快的便去了。

等了好一會兒,香寒才見那小丫鬟一臉驚恐的跑了回來。

等回來的時候那小丫鬟牙關嚇的都在打顫,在那哆哆嗦嗦的說道:「香寒姐姐,了不得了,血,外面有很多血……聽說左長史一家都被殺了,如今前面很多人都被捆了起來,人頭一顆挨著一顆的在掉呢!!」

香寒一聽這話險些沒暈過去,只是又有些不信,忙隨著那丫鬟一起過去再探過究竟。

這次那丫鬟熟門熟路的,而且那砍頭的地方便在獅子院。

香寒同小丫鬟跑到藏書閣內,小丫鬟可不敢向上一次冒然過去了,此時從藏書閣往獅子院那看,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可是香寒看的清楚,只見一片猩紅血水中,一人立在當中,那人哪裡還是當年的那個憨厚的老好人!!

只見他手起刀落便砍落一顆人頭!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香寒嚇的手腳發軟,原本以為是王府出了叛賊,此時才發現那些人都是府裡的親兵,很多都是王爺的親隨!!

香寒哪裡見過這個陣仗,嚇的瑟瑟發抖,從藏書閣呢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原本是要跑回王妃身邊的。

卻沒想到還是被前面的人發現了。

待她們下去的時候,便被那些守在藏書閣門口的人擋了住,那些人不由分說,扯著香寒同那小丫鬟的胳膊便往獅子院走。

香寒嚇的人險些暈過去,嘴裡不斷哭喊著:「我是伺候王妃的大丫鬟,你們要做什麼,你們放開我……」

等拽著她過去的時候,那邊顏青雲剛砍落十多顆人頭,這些都是追隨左長史在王府內伺候的。

王爺那裡一舉事兒,他這裡便開始了捕殺。

這些朝廷的爪牙鷹犬,平時看似伺候的好,可哪一個不是朝廷的耳目!

他正要休息下,便聽到手下的人回稟著:「顏將軍,剛抓到兩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鬟,請將軍定奪。」

顏青雲聽了這話便覺著不妙,忙看過去,便見香寒早已經哭的梨花帶雨的被拖了過來。

顏青雲沒料到上一次兩人是在溪邊相會,如今再見面卻是這樣的情形。

有些剛被砍了頭的屍體,雖然人已經死了,可是血還在流著。

香寒被帶過來的時候,被人往他面前一推,她一個沒站穩,整個人都撲到了血水中,瞬時她便覺著滿天滿地的都是血。

她早已經嚇破了膽子,聲音嘶啞的哭求著:「我是伺候王妃的大丫鬟,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要殺我……」

顏青雲大步上前,半跪在地上,大手一揮的:「香寒,你別怕,你和王妃都是好人,都對我好過,我顏青雲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絕對不會對你們不好!而且這一次顏某是得了王爺口諭的,讓顏某在此保護王妃,您先回去把這裡的事兒對王妃稍許說說,顏某一會便去詳說。」

有了這話香寒才算緩了過來。

到時蘇嬋在暖閣內正閒的無聊呢,她便找了針線婁,正準備編如意結。

忽然她便聽見外面切切嘈嘈的,像是有人在議論著什麼。

而且隱隱還有哭聲。

蘇嬋正在納悶,便見外面簾子一掀,很快等進來一個人。

那人身上紅了好大的一塊,顯然是燃了血跡。

蘇嬋被這一幕驚了下,等再看清楚那人的臉後。

她更是趕緊丟掉手中的如意扣,一臉緊張的問道:「香寒,你這是怎麼了?你身上哪來的血?」

香寒早忍不住了,等見了王妃,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幾步跑過去抱著蘇禪的說道:「王妃奴婢好怕,奴婢從未見過那麼多的人頭滾在地上……奴婢……奴婢看到顏青雲在殺人,顏青雲還說這是奉了王爺的命……」

蘇禪整個人都楞了住。

身體都跟著僵了僵,待了足有三四秒,她才悠悠歎了口氣,淡淡說道,「哦,這樣……」

香寒以為她同自己一樣嚇壞了,忙寬慰道:「不過王妃不用擔心,顏青雲說他是過來保護咱們的……只是奴婢覺著好怕,他完全不是奴婢認識的那個顏青雲了!!」

蘇嬋目光有些發直的落到香寒身上,聲音很慢的說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顏青雲了……可是沒關系的香寒,你該這樣想,今日他殺的人越多,來日他的功勞便會最大,封侯拜相,你日後便越風光……」

香寒早都被王妃說迷糊了,在那眨著眼睛的望著王妃。

蘇嬋知道香寒多半以為自己被嚇壞了,都有些失了心智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只是苦笑了下,那些人頭才幾個,便是整個齊王府的人都殺光才幾個人!

說顏青雲手中沾滿鮮血,那齊王呢?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聽著齊王的吩咐?哪個不是齊王的授意?

戰亂中死的人還會更多呢……

她只是覺著自己很可笑,上一世,太皇太後聽聞柳家要被誅九族的消息,拖著病軀跪到昌慶宮前,哭求齊王為柳家留下一個血脈。

可最後哭的眼睛都要瞎了,不也是沒保住嘛!!

那還是他親祖母呢,自己何德何能便會覺著他會為了自己不一樣呢?

蘇嬋很快的掠過心地拂過的酸楚。

她很快穩住心神,靜靜思索著,如今齊王府裡,她能用的人真的不多,這些人都是視齊王馬首是瞻的,哪一個敢違逆齊王?

再者便是有人敢,如顏青雲這樣的武夫,只怕也辦不成她要做的事兒。

思來想去,她唯一能想到的那個人—卻是讓她滿口苦澀,心口微酸!!

沒想到兜來轉去,她那麼對著齊王討好著齊王,最後她竟然想到的只有那個人可以幫自己!!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跟齊王生死相隨恩愛什麼,還不如當初把心思都花一些在他身上。

蘇嬋打定了主意,現如今能夠在兩軍陣前偷偷幫自己的,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了。

而且若是跟這個人說好了,呂家至少不會再遭殃。

蘇嬋也便摸了摸香寒臉上的淚痕,輕聲吩咐著:「別怕,天塌了,有我頂著呢,更何況咱們有更高的天依靠,倒是你一會兒找找機會,看能不能悄悄的給陸言陸總管帶個話過去,便說我這裡有事兒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