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強撐著從城牆上下來。
新城城牆高大,易守難攻。往來進出總有八個城門,柳方曾在賀北一帶做過副總兵,也曾在新城內過過幾次,知道此城易守難攻,他也不全然是個廢物,也知道一些攻城的訣竅,知道不能分兵,便把攻城的主力放到了正門上。
是夜,天色陰沉沉的,狂風大作。
賀北的天氣冷起來是很快的,火把被吹的幾次都要滅掉一樣。
劉守備在城牆上看著大兵壓境,沒料到柳方帶的人馬比探到的還要多。
這也不怪前面的探子,原本柳方帶的人馬並不算很多,只是他這樣一過來,原本在與庸關做內應的消息走露,與庸關的內應怕被拿下,也到了一些人馬追了出來,此時兩邊索性也都一起過來抄賀北的大營!
蘇嬋到了王府內,剛用了晚膳,她知道自己怎麼也睡不安穩,便靠在榻上,讓人往來的告訴她城牆上的消息。
天色黑了,此時城牆上留著的只有那些兵士,早先過來的那些家丁護院,也只是選了一些武藝高強的暫留在上面,其他的都是在下面候命。
此時蘇嬋聽著前面的消息是越來越緊迫。
她從榻上站起身來,香寒一見她這樣,一臉緊張的說道:「王妃,天色這麼暗了,您這是?」
「你去取一副小些的盔甲過來。」蘇嬋對春曉說完,又轉頭吩咐香寒:「你別一驚一乍的,這個時候你若跟在我身邊,便好好的伺候著,別總這樣驚慌失策的。」
香寒在蘇嬋身邊伺候的那麼久,還是頭次見王妃說話如此嚴厲冷淡。
她心口一緊,也知道這是前面戰情緊急,在她心裡她總覺著自己是個一等大丫鬟,卻沒想過,她伺候的是整個新城的主心骨!!
香寒趕緊閉上嘴巴,忙找了貼身方便的衣服過來為王妃更換,等換完,又趕緊為王妃梳了簡單的髮髻,把頭髮都盤在腦後。
等都收拾妥當,春曉已經抱著盔甲進了來,小丫頭力氣小,這副男人穿戴的盔甲抱的小丫頭人都要歪了。
蘇嬋看在眼裡,忙笑著說:「元香你快去幫她接了,你們這些丫頭啊,平時在我房裡伺候的久了,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來快把盔甲放在地上。」
春曉性子活潑,忙吐了吐舌頭的說:「王妃,您這是要穿上這個去城牆嘛?奴婢也要跟您去。」
這話一出,元香也趕緊隨著說道:「王妃,奴婢也隨您去。」
「你們去也做不來什麼,都留在王府裡好好看家,對了,元香你看著,春曉,一會兒你這孩子腳力不錯,你跟著我到城牆下,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到時候少不了要找你去傳個話。」
春曉一聽這個,趕緊應了一聲,跑去換合體的衣服去了。
香寒自然不用說,也換了一身衣服,怕王妃冷到,她還趕緊收拾了幾樣衣服,又拿了水袋子,隨著王妃到了外面。
臨出去的時候,香寒又想起了要喝的藥,趕緊說道:「王妃,晚上睡前要喝的藥您還沒喝呢,奴婢這就去取藥……」
「少喝一次不礙事。」蘇嬋一面回著,一邊吩咐外面的人,讓人把之前準備的那些家丁護院都聚在城牆正門處。
等她到了城牆處的時候,便見城牆上喊殺聲震天,火光映著整個城牆上方紅彤彤的。
她下了馬車,看到黑壓壓的的人群,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宅子裡看家護院做雜役的,這輩子幹的做大的事兒只怕便是殺雞宰羊。
她放眼望去,便看到那些人臉都嚇白了,有幾個人更是嚇的直打擺子。
蘇嬋深吸口氣,淡淡說道:「軍情緊張,廢話我不說了!!」
她略微一點頭,對身邊的人做了個手勢,很快的十多個人把成框的銀子搬了過來。
蘇嬋也不去看,只快速吩咐著:「只要今天這一仗打贏了,這框裡的銀子便都是你們的了!!我還同你們的主子們說了,若是能贏了此仗,你們的賣身契我便都為你們贖下,到時候你們便可以拿著銀子買些田地,好好的過下半輩子,可是!!」
她目光冷冷的往那些人面上掃了掃:「可若是有人敢在上面臨陣脫逃,亂了軍心,我把他腦袋砍下來掛在城門上!!行了,你們都上去吧!」
之前早同這些人講過怎麼在城牆上應對,蘇嬋也不多囉嗦。
看著人員陸續補充上去。
她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一仗只能勝不能敗,最主要的是不知道齊王到了那個地方,
什麼滾石熱水,她都讓人備好了,到時候一起用上,下面哭喊哀嚎的讓人心驚肉顫。
蘇嬋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她扶著城牆,風吹著她的身體微微發顫。
她體內終究是流著將門虎子的血,本該是害怕的,可她忽然發現,這一場仗反倒是救了她,她不再是那個縮在閨房內自怨自艾的蘇嬋了,她是將要母儀天下的人,她不能被這一點點疼就打敗!!
望著下面站成一片的地方,城牆下的死屍已經堆了一層又一層。
她又往遠處的營寨看了看,此時柳方應該是在營帳內指揮者,還有許多兵士在等著明日的攻城。
柳方用的方法很簡單,便是拖著消耗,他很清楚城內只有婦孺,那些家丁護院雖然人數不少,可是這些人都沒有進過訓練,支撐一陣還好,可真要讓他們去阻攔,也只是讓他們白白的拿性命去填。
蘇嬋雙手合十,她默默的祈禱了一句,她知道這一計是有些冒險的,當年她想出來的時候,還被她父兄訓了一頓,說這計太詭詐冒險,決不可輕用。
可是這也是最快速的辦法!!新城內的人是拖不起的!!
蘇嬋一想明白這個,便回身對身後的人說道:「按我說的,你們去做吧。」
這話一說,便連守備劉將軍臉色都變了變,不過他心裡早已經敬服王妃了,此時雖然將信將疑,可也照著王妃所說的去做著準備。
很快的還在沖殺的柳方軍,便看到了不同尋常的一幕。
久攻不下的城門忽然從內打開了,那些人正在暗喜,以為城內有了什麼變故,只是很快的那些要沖進城門的人便笑不出來了。
很多馬牛從城內瘋了一樣的沖了出來,那些馬牛的尾巴上更是綁著什麼。
不斷的有火花飛濺,還有一些鞭炮的聲音辟裡啪啦的響個不停。
蘇嬋從城牆上看的清楚,這些都是她從城內收的牛馬,城內商鋪那麼多,她有讓人找了鞭炮店,讓人連夜把這些東西都弄好。
此時望著那些被鞭炮驚嚇的到處亂竄的牛馬順著城門往外沖去。
那柳方大約是怕他們會從城內突圍而去,此時整個大軍鋪開的擋在了城門外。
那些營帳軍草都是鋪開的。
等那些牛羊一到,瞬時整個營地都炸開鍋了一般,夜間黑乎乎的,又是聽到奔襲的聲音,那些在後方的軍士,看著濃煙滾滾的沖著他們過來了,還以為是城內有伏兵,此時把攻城的人都殺光了,又過來沖營來了。
隨著第一聲:「不好,城裡的人殺過來了!」
更多的人嚇的連馬都顧不上了,撒腿便跑。
柳方原本便是個膽小的,這次過來新城不過是仗著他熟悉此地,想過來滅了城內的婦孺,卻沒想到轉瞬間戰局出現了這樣的變化,他比那些兵士們跑的還要快。
這做主帥的一跑,下面的當兵的便連盔甲武器都不要了,一時間整個大營都跑光了一半,只留了那些傷病在營帳內哎哎的叫著。
那些被鞭炮驚嚇了的牛馬,可不會顧著那些,見了什麼都是一股腦的沖過去,那些特意的鞭炮不斷的濺起火花,牛馬多了,總有一兩處可點燃什麼的,更何況秋天的賀北,正是風乾物燥的時候。
蘇嬋在城牆上看的清楚,轉瞬間,便見原本還好的軍營,此時哭喊聲沖天,火光也漸漸的起了來,隨著風勢不斷的升起,越來越多的火,好像連成一片一樣……
原本還有些半信半疑的劉守備,此時早已經看的目瞪口呆了。
之前是敬服王妃的箭術,此時他卻是在暗自心驚,再對著蘇嬋的時候,頭低的更低了,聲音都帶上了敬佩:「王妃,要不要屬下去追……」
「窮寇莫追,更何況咱們城裡的兵也不多,倒是明天你可以派人三五成股的去城外尋尋這些牛馬,這些牛馬跑的這麼快,東奔西走的,估計到了明天便沒力氣了,只怕也不會走遠。」
劉守備都有些想笑了,這位王妃打了這麼一場漂亮的讓人心頭發顫的大仗,竟然還不在意,反倒還惦記著明天把這些牛馬找回來。
他淡淡笑道:「屬下明日便會去辦。」
見仗已經要收尾了,蘇嬋正要往城門下走,只是走了幾步後,她又想起什麼,忍不住的叮囑道:「城外還有些屍首,雖然都是攻城的人,可客死他鄉也是怪可憐的,你們都收了吧,再者天氣沒准,若是下場雨怕是會有瘟疫傳播,還有那些受傷投降的,也不必難為,讓他們走便是,若是想留下也都留下……這種仗……」
蘇嬋沒有往下說,可守備劉將軍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畢竟是大家各為其主,也不能說對說錯。
等蘇嬋從城牆下下去的時候,天色正有些蒙蒙亮。
她昨夜從頭跟到尾,一直都在城牆上站著,全神貫注的,她也沒覺著身體怎麼樣,此時從城牆上下來,她才覺著自己的額頭有些燙似的。
一直在旁邊伺候她的香寒,早便知道王妃的身體不大好了,只是軍情急迫,王妃正在全神貫注的指揮,她哪裡敢多言,只是不斷的在給王妃加衣服。
此時見王妃一坐上馬車,便閉上了眼睛。
香寒趕緊找了軟墊,墊在王妃的身下,小心翼翼的說著:「王妃,您回去的時候別再做什麼了,先睡一覺……」
蘇嬋努力想回個話,可她發現自己的手涼涼的,那涼意已經從手指蔓延到了她的手臂。
蘇嬋強撐著回了王府,此時王府裡的人都知道她旗開得勝,打的漂亮。
紛紛都過來恭喜她,香寒怕累到王妃,忙讓人把那些人先都擋了回去。
剩下的她則小心的伺候著王妃休息。
蘇嬋也是真累了,她一躺到床上便睡了著。
這一覺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隱約聽到耳邊傳來香寒的哭聲,還有李姑姑特有的嗓音。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便是再天大的事兒,也不能瞞著了,還是趕緊給王爺那去信吧!!」
香寒哭哭啼啼的回著:「可是,可是王妃……不讓我們說,說怕誤了王爺的大事!!」
「哎!」李姑姑畢竟跟在齊王身邊的時間長些,知道這位王妃在齊王是多麼在乎的,這樣的事兒若是瞞了他,只怕王妃若真有了什麼,大家都要不好!!
李姑姑也便不再理香寒的話,直接找了府裡的人,如此這般的吩咐了幾句,那人也早聽說王妃這裡不大好了,趕緊令了命便去了。
等消息到的時候,齊王已經帶著人馬到了廉城。
此時的廉城城外鐵器錚錚,軍旗飄蕩。
廉城乃是軍事重鎮,此地對於齊王北上至關重要。
一旦攻下,北上則再無阻斷!!
偏偏就在此時,齊王接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