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晚些的時候,長樂宮內掛著宮燈,早有御膳廚房的掌事親自過來準備著,從桌椅到地上鋪著的毯子,無一不小心的看顧著。

蘇嬋倒是什麼都沒做,只在房內休息著,等到用膳的時候,香寒才過來輕聲喚著她起來。

蘇嬋起來後,香寒同幾個宮內的小宮娥為她洗漱梳頭。

香寒肯定是用了心思,特意找了件青煙紫繡游鱗拖地長裙給她。

蘇嬋也沒說什麼,按部就班的穿戴著,沒多會兒,外面有太監過來傳話,說萬歲爺就要到了。

蘇嬋忙從宮椅上起身,從長樂宮迎了出去,到外面的時候,便見他的御輦到了。

不明所以的,在看到他的御輦時,蘇嬋忽然的怯了下。

猛然間便想起從賀北出發前,她母親悄悄同她說的那些。

她母親說的那些話,也是為了她好,皇家子嗣一直都是事關國本的大事,便是永靖帝還不急,滿朝的文武,天下的人也會等著看著。

更何況她如此不易受孕,也需要早做些打算。

她母親從未那麼嚴肅的對她說過什麼,那夜卻是刨心挖肺的說道:「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後宮三千粉黛,便是沒有三千,早晚也要有無數美人充進去,到時候三宮六院的數都數不清,與其等著那些人過來分寵,被別人生下了皇長子,反倒不美,這幾日母親也為你想過這些,而且你舅舅怎麼也是自家人,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把這機會給了自家人呢。趁你在萬歲面前還有些分量,你不如做個賢後,把你表妹舉薦上去,若是能一舉得男,你舅舅你表妹也是親口說了的,到時候那孩子便算是你的了,你養在身邊,還不跟你生的一樣……」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的心情了。

難過憤怒還是怎麼的,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因為知道她母親說的也是掏心挖肺的話,也是真心為她打算,而且從長遠來看,這個也不是不可以的。

自家的親戚,知根知底的,那表妹她也清楚,性子很好,是個溫婉與世無爭的,總比外面的貼心一些,也好拿捏一些。

是不不錯的主意,只是她很不高興,心裡跟扎了一根刺似的不高興,以至於她母親剛說完,一等看了她的表情,便再也不敢說下去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大方,可如今她才發現,她絕對沒有那麼大方,其實她是很小氣很在乎的!!

不光是這些,她還在在乎著上一世的很多東西,他高高在上的冷漠,他對中宮皇后的堤防,還有他的那些後宮們,每一樣都把她束的上下不能。

自從車輦進到這個後宮,進到長樂宮後,她的心便懸著了。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努力裝著一副認清世態人情的涼薄樣子。

可在他過來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還是疼了下。

她沒有辦法做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看他的臉,她怕自己會疼,會難受,會忍不住的胸口發憋。

她低垂著頭,跟她身後的宮娥太監一樣的,她拘謹小心的行著禮。

等永靖帝到的時候,便看見眾星捧月間,蘇嬋跟那些恭恭敬敬的宮人一樣,正在對著他行著跪拜禮。

她的頭壓的低低的,如此的服帖順從,仿若那裡跪著的不是他的嫡妻原配,而是這宮裡千千萬萬需要怕他逢迎他的人之一。

雖然想過一些他們再見面時的情形,可沒有哪一次該是這樣的。

他呼吸稍作停頓,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的頭頂,似乎想要穿透她的頭頂去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還在!!

周圍還有無數雙眼睛在呢,而她就那麼恭敬的跪在那。

冬天的皇宮,便是比賀北好些,也是天寒地凍的。

見她一直跪在那,他很快的他收回視線,清淺冷淡的說道:「天冷,你身體不好,起來吧。」

蘇嬋這才從地上起身,按理說這個時候該是抬眸看著他,親熱的走過去。

可她卻沒有那麼做的,而是繼續低垂著頭的,隨著他往長樂宮內走。

等他進去的時候,她習慣性的遲疑了下,正想上前為他替換常服呢,倒是他最近在宮裡待慣了,左右伺候的人都已經學會如何伺候他了。

很快的便有一個年輕嬌俏的宮娥過去,小心的為他解開身上的衣服。

那宮娥是隨著他一起過來的親隨之一,以前在王府的時候,他身邊伺候的人她都認識,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身邊的人有一多半她都沒見過。

蘇嬋努力平穩著呼吸,可還是忍不住的亂了下,不由的琢磨著,她沒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是不是那位德妃娘娘已經上位了,也未必便是那一位,宮裡那麼多漂亮機靈的宮娥,自己在賀北病的天暈地旋的,這個時候的男人可沒有為老婆守身如玉的,更何況後宮的女人原本便是他的。

近水樓台,這也是攔不住的。

她盡量不顯露什麼,可生分還是不由自主的顯了出來,便連她身邊伺候的香寒也察覺到了兩個人的不對勁。

兩個人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可是那客氣透著的是生分是疏離。

等坐下用膳的時候,蘇嬋也不開口說什麼。

倒是他問了些她的身體情況,都吃的什麼藥。

蘇嬋恭恭敬敬的回著:「臣妾讓陛下擔憂了,臣妾最近還是在吃盧大夫開的那些藥,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說完又想起什麼,蘇嬋輕抿了下嘴唇:「倒是臣妾聽說萬歲在臣妾病重的時候,曾經連夜趕到王府看臣妾,臣妾愧疚,臣妾不該讓萬歲分心。」

不知道是她說錯了什麼,這話一說完,蘇嬋便發現他原本還算平靜的臉龐,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那笑意太過浮與表面,並沒及到他的眼中,與其說是在笑,倒不如說他只是嘴唇輕翹了下。

跟他認識這麼久,她還是頭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那表情稍遜即逝,可她還是覺著怪異起來。

食不知味的用過晚膳,等膳畢,蘇嬋又伺候著他在軟榻上坐了片刻。

冬天原本天黑的便早,室內雖然宮燈不少,可是蘇嬋長途跋涉的到這裡,便是下午休息了會兒,可身體多少的還是有些疲。

只是他不說走,她也不好先去休息。

而且她心裡明白,這個時候她最該做的便是主動示好主動侍寢,他溫香軟玉的說些什麼。

畢竟為了迎候他,便連香寒她們都為她找了這件裙子,此時為的不就是讓他留下,好好的過一夜嘛。

所謂久別勝新婚,這個時候正是彼此溫存緩下的好時機。

心裡明白,他來之前她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在迎接了他,用過晚膳後,在見識了他冷冷的表情後,她卻一點點那個念頭都沒有了。

兩個人誰都不說話,時間越耗越久,起初他還會同她閒聊幾句,到最後蘇嬋回的話是越來越少,房內也是越來越靜。

便連外面伺候的香寒等人臉色都不好了,便是再遲鈍也明白了,如今的主子跟萬歲爺在不對付。

一時間外面伺候的人都繃住了。

所有的人都在壓著聲音。

宮燈照的人臉很亮,長樂宮的布置跟王府很不同。

床是很漂亮的繁復的架子床,香寒等人早把床收拾妥當了,捻金銀絲線滑絲的錦被,看著便覺著柔軟奢華。

上面一對枕頭早都擺的整整齊齊的了。

室內到處都充盈著曖昧的氣息,可是人卻是涼涼的冷冷的。

又過了一會兒,永靖帝終於明白這個沒有魂沒有心的蘇嬋是不會主動開口侍寢了。

他忽然的笑了,對外面伺候的人,淡淡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鴉雀無聲中,這麼一聲命令讓外面伺候的人都打了個顫,只是那金口玉言並不能聽出喜樂。

香寒遲疑的往裡面望了一眼,見裡面聖上的表情沒有不好,她這才小心翼翼的往外退去。

一時間房內伺候的宮娥太監紛紛往外退去。

沒多會兒暖閣內便只有他們了。

蘇嬋見人陸續的往外走,不由的抬頭望他面上望了望。

他照舊是那個表情,而且他的目光並沒有看她。

蘇嬋便有些納悶,等殿內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後,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這是?」

他不想當著宮內的人下她的面子,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口道:「宮內只剩下你我了,你不必拘著,過來侍寢吧。」

蘇嬋聽了這話便楞了下,他在說那話的時候壓根沒在看她。

那樣子可一點都沒有情生意動的意思。

她整個人都亂了下,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可既然他都說了,她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深吸口氣,很快走到他面前,他是坐在榻上的,她這樣站在他面前,便會與他同視著的。

只是他並未看向她。

蘇嬋努力放空自己,什麼都不想的去做著,手指輕巧的解開他外面的衣服。

她低垂著頭,目光也不怎麼看他。

只是在陸續解開他的衣服時,她的手忽然頓了下,他原本該是平滑的胸口上,此時不知怎麼的竟然露出了一道猙獰的疤痕。

那疤痕很像是被什麼斜著砍過來的。

這是近身纏斗的痕跡,他被人突襲了,還是在亂軍中被人傷到的?

她怎麼完全不知道?

蘇嬋不由的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

他應該也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表情,只是他沒說什麼,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蘇嬋抿了下嘴唇,忙把要脫口而出的話都咽了下去。

現在說什麼都沒必要了,這些都過去了,在他受傷最需要人的時候,她還躺在病榻上呢。

如今他傷疤都結好了,自己再說什麼也都是多余的了。

只是自己完全不知道,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她還以為他會很順利的攻下京城,原來他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容易。

很多事情因為自己經歷過一次,都以為是理所當然的。

她不由的想著,還有多少是自己疏忽的,除了這個傷外,他這一路走來,還吃了什麼苦?

他這個人不管多難多疼,都曾不對她抱怨過一句,當日戰事難成這樣,他竟然還千裡奔襲的去看自己……

她努力忽視著胸腔內驟然而起的疼惜,努力繼續手中的動作。

「為什麼哭?」他卻是看到什麼一樣,忽然出聲問她。

蘇嬋不明白的看向他,在他的注視下,她這才詫異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指尖涼涼的,在摸上去的瞬間,她才明白自己怎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流下了眼淚。

她尷尬的掩飾著:「臣妾沒有哭,大概是眼睛困了才流的淚。」

說完她便要擦去眼淚,他卻已經架住了她是手腕,順勢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輕輕捧著她的頭的,俯下身吻著她流在臉頰上的眼淚。

蘇嬋下意識的要扭開,想躲開他的吻,可他太霸道了,完全不放過她。

他強迫的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唇很熱,攻城掠地一樣讓她無法招架。

意亂情迷間她伸手撫著他的背。

靠的太近了,仿佛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在他的吻停下後,她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蘇嬋……」他聲音沙啞的喚著她的名字,這還是她嫁到齊王妃後,他頭次連名帶姓的這樣叫她。

他用力的抱住她,把她整個人都摟到懷裡的說道:「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只要你陪著朕,朕便會一直對你好,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