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妖怪納命來!

喬稚自詡不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可但凡是個人都會有底線,有其心理承受能力。一旦受壓過頭,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像是現在這樣,在二十四小時內連續被踩了底線不說,最後對方還很歡樂地扔了個炸彈把她最後的一點理智給炸飛了,這怎麼忍得了?她抹了把臉,轉身去廚房倒了杯水,一仰脖喝個底朝天。

然後,她從刀架上抽出一把刀。

晏玳正低著頭晃著小肩膀,用腳尖在地上劃小圈圈。看到她出來,他還來不及掛上笑容就被那道冰冷的銀光給懾住:「喬喬?」

「出去。」她握著刀直直指向他,「不然殺了你。」平常她生氣的時候臉都是紅脹的,而這次卻是鐵青,可見是真的氣瘋了。

晏玳知道這個時候最好是順著她的心意,免得她情緒失控讓事情變得更糟。所以他立刻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好,我馬上出去。你先把刀放下,別傷了自己。」

她的臉龐因為情緒的失控而顯得有些猙獰,握著刀的手上青筋浮鼓。整個人如同一根拉伸到最大限值的線,連最輕微的一個彈動都經受不起。心臟處糾疼得不行,她再忍不住咆哮道:「出去!」拿著刀的手已經顫抖得不像話了。其實從醒過來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處於神經高度緊繃、情緒異常壓抑的狀態。因為事態的發展一路脫軌,而且還是往不可挽回的方向橫衝直撞,再也拉不回來。緊張的情緒得不到紓解,還得在好友面前演戲。這些已經讓她心力交瘁,可還是極力忍耐,一直到晏玳說了那句『隨叫隨到』,脆弱的神經中樞終於被刺激到崩潰。

看他終於挪到了門邊,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的手搭在門把上,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他很難過,不知道事情怎麼變成了這樣。倘若昨晚他小心一些,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但,假如能重來一次,他還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做出同樣的事。要知道,雄性在這種問題上,通常都比較自私。

手搭在門把手上時,他猶不死心:「你能不能聽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她尖叫一聲,撲了上來——按照力□動學萬有引力定律,晏玳身上必定要開個洞。但不知道是妖怪特別有狗屎運呢,還是說喬稚人品不好,竟然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踩到一隻拖鞋,滑了一腳。晏玳眼明手快地閃身一避的同時架著她的胳膊,借勢把刀給卸了。聽到刀子掉到地上『叮』的一聲,他心擂如鼓,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癱軟在他懷裡,已經昏了過去。

喬稚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床上了。

她昏昏沉沉地坐起來,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到現在靈魂都還飄浮在半空,落不到地上。

依稀聽得見隔壁鄰居家傳來的電視聲,還有小孩子哭鬧的聲音。真實感一點一點地流回身體裡,意識也慢慢地清明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像是電腦死機後重啟,信息極緩慢地恢復。她機械地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喝下。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茶几上壓著一張紙,上面卻是空白一片。她拿著紙發了一會兒愣,繼而將它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

晏玳消失了。

他的離去相較他的到來是那麼地悄無聲息,像一顆被烈日蒸發的露珠,一絲痕跡也無。房間像是被刻意整理過一樣,再找不到他曾經存在的痕跡。他的衣服、褲子、鞋子還有雙層倉鼠籠和嫩綠手提盒都沒了蹤影。打開壁櫥,前兩天他吃剩的半包棉花糖也不見了。陽台上,他種的小盆栽也都不見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空了大半的陽台,不由得恍惚起來。

她快分辨不清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夢境,因為現實與虛幻的界限變得如此模糊不清。她像沒頭蒼蠅似地在房間裡轉了幾轉,失了焦的眼瞳四處梭巡。隱約記得是要找個什麼東西,可是憑她努力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心裡像破了個很大的洞,空蕩得令人發慌。她努力地呼吸,可還是大腦缺氧的感覺,連帶著眼睛也看不清東西。她將臉埋在膝間,彷彿要以這樣的動作竭力躲避些什麼。

過了許久,一陣壓抑的啜泣聲像把尖刀,劃破了寂靜的空間。

「喬妹,你這兩天是怎麼了。」王一一看著她,「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還有,你的臉好紅。」

喬稚揮開她的手,含糊道:「有點熱。」

「昨天也是這樣的。」王一一嘀咕道:「要是生病就去看看吧,不過你最近假請得太多,人事考評有沒有關係啊。」

喬稚壓根就沒聽她在說什麼,她只覺得身體裡像是有把火在燒。哪怕她拚命地喝水,卻還是無法紓解那火辣辣的渴意。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幾天了,再不行的話今晚就得去醫院看看,開點藥回來。

到了下午她在座位上根本就坐不住了,乾脆直駐在茶水間裡。灌了一杯又一杯的水,喉嚨卻依舊乾澀。胃被灌得飽脹,可身體依然向大腦傳達著幹渴的信息,她按住肚子弓著腰坐在休閒椅上,飽脹感令她漸漸地就有了倦意。想趴在桌子上打個盹,可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半夢半醒間像是聽到有人驚叫,她勉強睜開眼,看見那隻潛伏在後勤部的小妖怪楊樂樂正惶恐地看著她。

她頭疼欲裂:「有什麼事?」

楊樂樂顯得極為緊張,和第一次初見時的冷漠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只見她畢恭畢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君上。」

「?」

「鄙,鄙下根基淺薄,竟不知君上在此仙修。素日有冒犯輕怠之處,還請君上寬量。」

「……說人話!」

楊樂樂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抖得像篩子:「君上,小的道行淺薄,連修元根基都破破爛爛地。您老有意隱著仙元之氣,小的這根爛柴兼廢物點心是一點兒也覺察不到呀。以前小的有說話不妥當,行為不恰當的地方您老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所謂不知者無罪,再加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簡直是莫名奇妙,她惱怒地站起來,可到底身虛體弱步伐不穩,竟差點沒跪倒。楊樂樂狗腿地上前一扶:「君上——呃,你……你怎麼是人啊?」

「難道你不是人?」她冷冷地看著她。

楊樂樂臉上露出一抹堪稱滑稽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我……我是,可你身上怎麼會有……」喬稚不再理她,逕自離開。楊樂樂起初還想跟著,被她一眼瞪得縮了回去。看得出來對方不僅僅是害怕,更多的是敬畏。

敬畏?

她有些失笑,該是多低級的妖怪才會敬畏一隻倉鼠精?

昏昏沉沉地回到家裡,她往沙上一躺再也不想動彈。可是沒過多久,她又□渴給喚醒。這次比白天的情況還要嚴重,簡直是渴得抓心撓肺了。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去廚房倒水,開始是用喝的,後來差不多是直接倒進嘴裡。水在氣管裡岔了路,嗆得她涕淚橫流。

不夠,怎麼喝也不夠。胃部被撐得難受,可是焦渴的感覺依然沒有減輕半分。她精疲力竭地貼著牆緩緩坐下,有一陣沒一陣地喘著氣。其實自己的是清楚的,她這種情況並不是生病了,而是『有需求』了。

這種需求可不是用水或是藥物就能緩解的,記得晏玳那時說過七日之期,現在已經過了一半,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有沒有毅力熬過剩下的一半。越想越心浮氣躁,她隨手將杯子砸了出去。不鏽鋼的杯子摜在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響,空蕩的房間裡回音裊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從冰箱裡摸出面包吃了一點。這麼折騰了一天,她只覺得疲倦至極。可還沒走到臥室便聽見門外有細微的剝啄聲。她頓時有些眼紅,再想不到除了他以外還有誰會在這個時間找上門來。

可出乎意料的,門外站的竟然是白蓉蓉。。

「小喬,身體好些了沒?」白蓉蓉笑意盈然,將手裡的水果籃往上提了提,「正好路過,順道來看看你。」

喬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白蓉蓉與自己的不過幾面之緣,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來探病,還表現得如此慇勤。標準答案呼之慾出:「白經理,不必再演戲了。」反正妖怪也見過一隻兩隻,再多見一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小喬,你說什麼呢?呵呵呵。」白蓉蓉有些尷尬,「我是……」

「你是妖怪。」她很不客氣地打斷她,「我是人。」

白蓉蓉像是受到羞辱似地咬緊下唇,化著煙燻妝的眼睛此時看起來竟然泛著絲紅光:「我只是想來——」話說到一半突然卡殼,像是一口氣噎住喘不上來。少頃,她瞠大美目發出一串驚恐的顫音,近乎是抱頭鼠竄地逃離。

喬稚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客廳裡一片空寂。但在安靜的表象下,卻似是有暗流在湧動著。她關上門,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廳中央,站定。

「出來。」

沒動靜。

「晏玳,你給我出來。」

靠近陽台的方向傳來細碎的簌簌聲,很快一團灰撲撲的棉花猶猶豫豫地從角落的窗簾堆裡爬了出來。它爬得很慢,大概是幾天沒吃東西了,走直線都晃。合著那一身灰髒的皮毛,看著各種狼狽可憐。它爬到距離她大概兩米的距離後定住不動,微微支起上肢。明亮的眼睛直直凝視著她,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

原來,一直都沒離開過。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脆響,像是什麼被打碎了。

她定定地凝望著離自己不遠的棉花團,原本麻木的神經有了些許鬆動。片刻之後,她極緩慢地蹲下來,伸出手:

「呆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