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呆子的小動作

晏璨是清晨時分離開的。不同於來時掀起的驚濤駭浪,他走得悄無聲息。臨走前他把屋子收拾得很乾淨,似乎不想留下自己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可即使是這樣,喬稚還是在沙發的角落處發現了幾把紅狐狸毛。

「收拾也不收拾乾淨。」晏玳咕噥著從將狐狸毛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去,「這個我來處理好了,你不要碰。」

她有些吃驚:「為什麼不能碰?上面有毒嗎?」

「沒有。」只是晏璨的氣味會沾到她的身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足夠令他不快了。從現在開始這個地盤都是他的,誰也別想來插一腳,「就是他喜歡到處刨刨挖挖的,我怕有什麼細菌,等我有空再好好刷一刷。你剛下班回來,肯定累壞了,先吃飯吧。」

喬稚猶在好奇:「他到底去哪兒了?」

「我說了嘛,他去還債啊。」

「該不是還用樹葉子變錢還債吧。」喬稚不太相信晏璨的狐品,「這可是偽造……呃,不對,是變造……也不對。啊,是擾亂金融市場秩序罪!會被抓起來的!」

晏玳半蹲在地上,手裡還擰著一條抹布:「阿璨才不會被抓到呢。而且他和我保證過,不會再用這種法術了。」

晏璨雖然脾氣不好又暴躁易怒,可對晏玳卻是發自骨子裡的尊敬畏懼,所以這個保證可性度很高,但是……「那他拿什麼還債啊?」

「打工啊。」

「打工?」喬稚的聲音都抖了,「晏璨?他去打工?!」

晏玳笑嘻嘻地:「不打工怎麼有錢啊。」

「可,可哪間店敢要他?」除了一張臉能看外簡直一無可取,凍一凍放門外當個招牌倒是可以,「不說別的,他什麼學歷經歷也沒有,甚至連身份證明都沒有啊。」

晏玳眨了眨眼:「這個你不必操心,他會處理好的。」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喬稚依然糾結著晏璨的去向,晏玳很慇勤地挾菜給她,「別管這些,試試我今天做的菜好不好吃。我只在旁邊看阿璨做了幾次,雖然他老是趕我走,但步驟我都記下來了,味道應該沒差別的。」

她嘗了嘗,蛋炒得有些老,菜也有些生,湯的味道太淡了,不但雞腿裡帶著血絲就連米飯都是夾生的。她心裡暗自嘆氣,要是呆子的手藝和晏璨一樣好,那就太完美了。不過對於初學者來說,他沒搞出暗黑料理還端上這樣水準的菜已經很好了。

她所想的,他一清二楚。原本臉便有些黯淡,但見她什麼也沒說,只慢慢地將碗裡的飯菜吃光,又有些高興。兩個人磨磨蹭蹭地吃,竟然也把飯菜給清空了。她一邊將收拾好的碗筷遞給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天冷了,你睡地板會不會太涼?」沒待他回話又自顧自地接下去:「剛好阿璨走了,你可以睡他的床。」

晏玳的臉耷拉了下來,別提多難看了:「我才不要,他的床臭臭的。而且我睡習慣地板了,我也不怕冷。」

喬稚不置可否。

她提這個倒不是矯情,之前晏璨在的時候她也沒什麼避諱,晏璨走了更沒什麼好顧慮的。該糾結的也糾結過了,現在只是按著自己的想法走。她和他或許沒有前途,也可能沒有未來可言。但是人總是想著一生能有次放縱的機會,哪怕它很荒唐。總會有像『啊,任性得為自己活一次吧,不要去想後果』這般的想法。但是說到底,卻是她不想辜負這只呆乎乎的傻狐狸。

可晏玳卻被她這番無心的問話給攪得心神不寧。聽她這意思,好像是找著藉口想把他趕回客廳去,不給他留榻邊之位了。說起來這次晏璨來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人均面積緊張,床位短缺。他這才得以在一段時間內牢牢地霸佔她床邊的地舖位,晚上時不時地說說話或是拉拉小手,這等附加福利他怎麼可能白白放棄。

不能被趕出去!

呆狐狸有了壞心眼,那破壞力和刁鑽的想法比起魯狐狸來不遑多讓。趁著喬稚去洗澡的當口他把沙發床兩旁的U型搭扣給折彎了,又擰鬆了接縫的鏍絲掰歪了一隻床腳。等他對可憐的沙發床做完小動作,她也洗好澡出來了。

「看什麼片呢?」她瞄了一眼,「皇太極秘史,你還看歷史劇啊。」

晏玳點點頭,「我記得阿叔上次出去,回來穿的衣物就是這樣。」

喬稚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坐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呆子啊,你來這麼久,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幾歲啦?」她近乎膽顫心驚地看著他扳手指,一根兩根三根……

一根是一百年嗎???

「快個七個紀元了吧。」

「什麼是紀元?」

「大概就是等於你們的年曆吧,」晏玳笑得很燦爛,「倘若換算成你們的年紀的話,應該剛成年。」

淚目……

什麼叫換算成『你們的年紀』,意思是丫在經歷過康乾盛世、鴉片戰爭、民國時代、八年抗戰、共和國成立、□、知青下鄉、粉碎□、改革開放、千年蟲危機、末世大魔王爽約、08奧運會和腐國無下限奧運會後,他依然能腆得臉說自己是剛滿十八歲的青蔥美少年。

「怎麼了?」見她久不說話,他有些忐忑,「你不滿意嗎?」

她很糾結地看著他,心想不滿意又能怎麼樣?退貨?換貨?和她同一年出生的妖怪按人類的年紀來算還是嬰兒吧,搞不好還沒滿月。

她沒那麼重口!

「算了算了,」她有些喪氣地爬起來,「你繼續看吧,我去睡了。」

他把薯片往嘴裡一倒,含糊不清地說:「我也去睡了。」她堵在門口:「牙刷了沒?澡洗了沒?」正欲衝刺狀的狐狸立刻改了路線,轉去刷牙洗澡。等他一身香噴噴地出來後,狡猾的人類早就躲進被窩裡了。

地鋪是加厚了的,躺上去軟綿綿的,可翻來覆去好一會兒也睡不著。他的爪子沿著榻側往上爬,一路探到被窩裡捏住她熱乎乎的小手,試探地叫了聲,「喬喬。」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聲音才從被窩裡傳出來:「怎麼了?」

狐狸的聲音弱弱地:「我想和你一起睡。」

真是一點也不委婉。

她望著天花板足足兩分鐘後,回答道:「上來可以,不許亂動。」話音剛落狐狸瞬間變鰻魚,咻地一下從被角鑽了進去。他從後面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肩頭,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純粹的男性氣息讓她的大腦有片刻的放空,她有些鬱悶地扭了扭身體:「很熱。」他緊了緊手臂,加重語氣:「天冷,要保暖。」

誰說他呆的,該機靈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嘛。不過倒也是老實的,真的只是靜靜地抱著她,再沒有過份的動作。可她畢竟不是死人,無法忽略背後傳來的溫度和他有力的心跳。想像力插上了YY的翅膀,飛到地老天荒。

睡……睡不著了。

他同樣睡不著,可又不甘願就這樣瞪著眼睛過一晚。便輕輕地搖了搖她:「喬喬,你要是也睡不著的話,我們說說話吧。」過了許久她才『嗯』了一聲,挺心不在焉的。可他還是很高興,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閒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可對於他來說卻是有許多的美好回憶。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的衣服款式和髮帶的顏色。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她的表情動作。到現在為止他說起自己當時的心情,還會忐忑激動。她驚訝於他極佳的記憶,可她卻覺得那些個不甚重要的細枝末節,有沒有這樣詳細記憶的必要。可能是人類的記憶力有限,所以很寶貴。而人的壽命也很短暫。可人生卻是豐富的。因此會選擇性地去記憶一些較為重要的東西,也會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忘記之前生命中出現的重要人物和重要片段。

人,稍顯涼薄。但在許多重要時刻,情感總是勝過理智。

可對於妖怪來說,他關心的人和事物太少太少。因為專注於唯一的對象,所以他們相處的每一刻時光都彌足珍貴。因為擁有得太少,所以不願意時光太快流逝,更不願意忘記那些細枝末節。

擁有漫長的生命,實在是太寂寞了。

「……所以,每次阿璨被阿叔打得尾巴都快掉了,都會躲到我的小箱子裡,」晏玳正興致勃勃地說著,她突然掰開他的手轉過身來。

黑暗中,她的眼眸閃著不同尋常的光彩,他像是斷了針的唱片機似地突然沒了聲音。

「晏玳。」

沒來由地,他的心臟抽緊了,「嗯。」

「週末我們去約會吧。」

「啊?……啊!」

「先從看電影開始好不好?」

沒得到回覆,因為狐狸驚得滾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