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一日之計在於晨

喬稚和異性約會的次數不多,而晏玳在這方面更是一張白紙。考慮到他的身份以及一些客觀因素,她才將第一次約會地點定在了電影院。看完電影後若有時間,再繼續安排別的節目。

她買的是週六上午的半價折扣票,十點開場。而前一晚狐狸興奮激動得通宵沒睡,早上六點不到就在屋子裡竄來竄去。她被擾得不得安生,扔給他十塊錢,打發他出去買早點。他很乖地接了錢下樓,買了她喜歡吃的湯包和蔥花餅後,想著她還特別喜歡吃哪家的骨湯小餛飩。可那家店卻是搬到隔了幾條街的小區,他一路打聽過去,終於找到了地方。

原來一碗三塊錢的餛飩漲到五塊錢,狐狸一摸口袋,心想壞了,錢不夠。風吹過路兩邊的行道樹,枯敗的樹葉嘩啦啦地掉在地上,一疊疊地堆起來,金燦燦地。他回頭看了一眼,又堅決地扭過頭去。

不能犯擾亂金融秩序罪。

晏玳問:「老闆,可以要半份嗎?」

「半份?」胖胖的老闆連頭也沒抬,「不賣。」

他掏出身上僅有的錢:「那能不能煮一碗三塊錢的。」

「沒有煮三塊錢的,」胖老闆粗聲粗氣地,「一份五塊!要買就買,不買拉倒。」

晏玳捏著錢,很誠懇地看著他:「我就三塊錢,可以幫個忙嗎?」

胖老闆不耐煩地抬起頭要轟人,可突然間他圓滾滾的臉上浮出一種奇異的迷離神色:「哎呀,哎呀……三塊錢的很少啊,您夠不夠吃呀?」他雙眼放光地邁出灶台,無比熱情地說道:「來來來,別在外面站著。快裡面坐,裡面暖和的。」

他嘴角微翹,慢慢地踱步進去。週末人們都愛睡懶覺,店裡很冷清只有他一個客人。找了張最乾淨的桌子坐下,他手指輕點著桌面,說:「麻煩煮三塊錢的,不要香菜不要蔥,加點醋和胡椒粉就好了。打包帶走。」

胖老闆大手一揮,橫眉怒目:「什麼三塊不三塊的。您別和我談錢!急了我可翻灶台了。」扭頭往後廚吼:「阿財,把你媽剛包好的霸王餛飩拿出來。」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磨磨蹭蹭地端著一個竹編的大盤子出來,嘴裡嘟噥著:「週末也不讓人多睡一會兒,鬼吼鬼叫的嚇死人……啊,對不起。」

晏玳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他:「沒關係。」又好意提醒道:「地滑,小心點。」

假如阿財頭上浮著血條,那此刻早已經掉光了。他紅臉低頭,耳朵嗚嗚地往外冒煙。一步五回頭蝸牛爬似地走到父親身邊,「這些夠嗎?」

「噯耶,你阿媽這餛飩包得這麼小,這怎麼叫霸王餛飩?」老闆很憤怒,「怎麼能偷工減料?人家吃不飽怎麼辦?」

阿財瞬間和打了雞血似地:「阿爸,還有肉圓。我去拿,我現在就去拿!」說著呯呯呯地往後廚跑,沒一會兒就提著包肉圓跑出來。他沒有立刻把東西交給父親,而是腳步黏滯地走到晏玳跟前,結結巴巴地問道:「裡面,有,有包了蒜頭,可,可可以嗎?」

「可以的。」

男孩臉的綻放得像盛開的喇叭花,跑到灶邊打開袋口一股腦地將肉圓倒下去。很快餛飩和肉圓都煮好了,可份量太多打包的盒子裝不下。老闆找出一個嶄新的帶蓋小鍋,不由分說地全倒了進去。原本還要讓兒子連人帶貨一起送回去,晏玳堅決地拒絕了。

這要讓喬喬知道了,肯定會判他個盅惑人心罪。

晏玳走出老遠,餛飩店父子還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看著。

老闆:「哎耶耶,怎麼能這麼像啊,簡直是一模一樣啊。」

阿財:「阿爸你也覺得像啊,我也嚇了一大跳啊。簡直就和寧冰兒從海報上走下來一樣啊。我差點沒嚇尿啊,太美了簡直。」

老闆:「胡說,人家明明長得像你阿爸我的初戀情人小芳芳!你阿爸當年要是多加把勁,她就是你媽了。唉……」

晏玳到家後先分裝好早點,又把家裡稍稍拾掇了一下。八點整,他去叫她起來。喬稚睡飽了心情會特別地好,在床上扭身打呵欠,半眯著的眼睛裡含著瑩瑩水意,格外誘人。

他半跪在床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身上輕拍著:「喬喬,起床了。我買了你喜歡吃的,現在溫度剛好呢。」

女人是吃哄的,特別消受男人的溫言軟語和俊俏臉蛋,更不要提他眼巴巴出去買回來的愛心早點。當下心花怒放,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啵啾』一聲,賞了枚香吻。

「你再給我睡一會兒嘛。」她撒嬌,「就一會兒。」

狐狸像是被燙了似地一下跳起來,僵硬地站在床邊。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還沒問怎麼了,就見這狐狸很迅速地將自己的衣褲剝掉,掀開被角咻地一下又鑽進來。

人囧了:「你幹嘛?」

狐狸很羞澀:「你不是要我給你睡一會兒麼,我就來給你睡啦。」

人繼續囧:……

狐狸很期待:還要別的服務嗎?

人囧啊囧啊:……不要亂動。

狐狸很失望:確定不要嗎?真的,不要嗎?

人囧囧發光狀:會趕不及看電影的。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肢,戀戀不捨地來回流連:「那,再親一口好不好?」她眉眼彎了彎,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將身子貼近他,唇慢慢地黏到了一起。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可他還是十分小心。他將她的唇瓣含在齒間,她的氣味和津液像香醇滑甜的蜜一般滑進喉間。她軟軟的舌頭在他唇上掃過,輕輕地舔勾著。心臟彷彿被一個尖銳的小勾子勾住,隨著她的動作一拉一扯。有些許的疼痛,可比疼痛更強烈的是難以言述的快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征服欲從心底湧起,就像身經百戰的戰士對血腥殺戳與勝利有著天然渴望,狠狠地獨佔,霸道地獨享。

她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可力氣太小掰扯不開。突然想到電視劇裡有類似的橋段時,必須咬對方舌頭啊,一咬一個准,然後再灑兩滴眼淚就能安全脫身了。可怎麼她非但咬不到,反而還讓他以為她在**,於是愈發熱烈起來。舌糾纏在一起,像是深陷**的蛇一樣擰動著,互相絞殺。肺部的氧氣快耗盡,她再沒力氣了,只能徒勞無功地揪擰著他的耳朵,嘴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大早上的難道就這麼被狐狸給吃掉了?

約會怎麼辦?

電影怎麼辦?

他怎麼能跳過這些步驟直接上壘?

這是作弊啊!

作弊!

好在這個時候原本定好的鬧鐘響了起來,叮叮咚咚地吵著,打破了滿室的旖旎曖昧。他鬆開她,輕輕地喘著氣。目光迷離地看著吵鬧不休的鬧鐘,再看看她,眼底里淨是無辜。

她突然想,這死狐狸不會說都是她說『再給我睡一會兒』惹出這事情來的吧。他要敢推卸責任,她絕對會打歪他的臉。

可他不過猶豫了十幾秒,很快便從她身上翻下來坐在床沿,雙手撐在身側粗粗地喘著氣。他寬闊的背微微地顫動著,似在極力壓抑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緣故,她彷彿在他背上看到某種奇特的紋路,宛如盤纏的花枝藤蔓,沿著血管神經的脈絡鋪開去,中間填充著鮮赭的血色。

「起來吧,時間不早了。」他的聲音格外沙啞,「今天我們不是還有很多活動嗎?」原本要覆上的手輕輕地放了下來,她扯過衣服,說:「我要穿衣服,你先出去。」他不肯走:「我不會偷看的。」她嗔道:「哪也不行。」他沉默了片刻後,說:「我就在這裡等你,穿好了我背你出去。」

她的目光凝在他背上,彷彿要看穿出一個洞來。他只是不動,直起的上身挺拔巍然。她記得自己父親的背也是如此地寬闊堅定,像最堅實的堡壘保護著她,也像最溫柔的大地托承包容著她。心底最柔軟的那塊被觸動,態度便完全鬆軟了。

她很快換好了衣服,耍賴似地往他背上一撲,手臂緊緊纏著他的脖子和他咬耳朵:「呆子,向前進,進,進~」

早上這麼一折騰,原本很充裕的時候變得緊張。好在影城離得近,交通也方便,總算在開場前一分鐘趕到入場。

他們看的是這陣子熱炒的一部喜劇電影,男女主角皆是有名的諧星,劇情也安排得不錯。喬稚時不時笑得前俯後仰,連晏玳也看得津津有味。散場後她猶未盡興,問:「晚上還有一部新片,要不要看?我們可以吃完午飯逛一會兒街,正好趕上趟呢。」

晏玳表示一切聽她的,喬稚便興沖沖地去櫃檯打票。取好票回來的時候卻看不到他的人影,她有些慌張。因為他不是一個喜歡四處閒逛的人,而且影城位於廣場中心,支路四通八達,初次來的人很容易迷路。

她急得團團轉,可又不敢大聲叫嚷。慌亂之際眼角掃過觀影通道入口處的電影招牌,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有些惱怒地走上前去,可是越往前走離他離近,心頭的無名火卻慢慢地熄了下去。

那是一副怎樣美的畫面。

他靜靜地站在夢幻般的雪景背幕前,修長的身形投映在布幕上,像寫意山水中的墨竹。只是靜靜地佇立著,卻是有一種飄逸乃至超凡脫塵之感。他的衣著再簡單不過,白衣黑褲襯著他的眉目格外清俊分明。他的眼睛略帶丹鳳之姿,有有一種古韻的典雅。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可只要稍不留神便很容易深陷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最近的他比起之前越發讓人移不開眼。他越來越容易成為被人注目的焦點,一個中心,一個不動聲色的『支配者』。

這是一個從骨子裡都透出誘惑的男人。

標準的狐狸精。

顯然這麼一隻出色的狐狸精,吸引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人。她緩緩地走近,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上前拉他的手,「怎麼跑這兒來了?也不說一聲,讓我好找。」他反手抓住她的,十指交握:「抱歉,剛才看到這個覺得挺漂亮的,不知不覺就走過來了。找了很久嗎?」

她搖搖頭,拉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這是繪皮2的電影廣告,你想看嗎?」突然想起來繪皮的內容,不由有些興奮地低聲說道:「說起來這個電影的主角,也算是你的同類啊。」

晏玳向布幕,上而那白髮赤衣嘴唇鮮紅的美豔女子雙眼迷離,嘴角邊一朵淒豔的笑容。他浮起一絲輕鄙的笑,輕輕搖頭:「她不過是精魅。」

她愣了一下。原本以為只有晏璨會將血統階層掛在嘴邊,沒料到他也會在意這個。不過很快他便解釋道:「精魅喜食人血肉,更以人的怨氣和恐懼為食,用以葆容延年。原本就是旁門左道的出身,哪怕修煉千年萬年,也終會被天誅。」

「不過,精魅也是會動真情的吧。」她說,「雖然這樣的很少,可並不是沒有。」

「天理萬物,不是上元修身便不會有絕對捨棄自我的犧牲覺悟。」他耐心地解釋著,「萬物皆可成精成妖入魔得道,只是在生死取捨的關頭,卻是會遵循著生存的本性。不過,像是你說的那樣,卻也不是沒有。」

她笑了笑,心裡卻滑過一絲苦澀。她倒不要求他為她犧牲成全什麼,兩個人哪怕再相愛,也有各自的道路要走,不過牽手一起走和分道揚鑣的區別。而她所求的,不過是和他一起走完自己的有生之年。哪怕這些年對他來說,僅僅是白駒過隙一般。

「喬喬,別擔心。」他輕輕地扯了扯她的手,彷彿保證一般:「一切有我呢。」

她輕咳一聲,扯開話題:「晚上我們們換換口味,看武打,大峨嵋。」她問,「峨嵋山你去過嗎?是不是真的很有靈氣?」他將她拉近些,順勢環上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峨嵋山什麼的我不知道,不過要我說的話,我還是最喜歡今天早上爬的那雙險峰,真是風光無限。」

她嗷得一聲紅了臉,扭動著掙開要打他。可他的力道雖不重,但手法卻極有技巧,她怎麼掙扎也鬆脫不開。這麼扭扭纏纏,打打鬧鬧,就像這來來往往的熱戀男女一般普通尋常。

這樣的幸福時光。

在他們離去後不久,一位姿容豔麗的女人在幾個黑衣墨鏡的男人簇擁下來到影城。當她從那幅巨大的雪景背幕前經過時,她的臉色陡然一變,像是見到不得了的東西似地驚叫一聲。

當班經理知道這位當紅影星的經紀人脾氣很大,趕忙過去畢恭畢敬地問道:「眉小姐,您怎麼了?」

眉小姐沒理他,只是顫抖著手想要撫摸背幕。可手還未觸到便和燙了似地收回來,好像上面帶著電。她摘下鼻樑上架著的黑超,略帶著碧色的眼眸睜得老大,一遍一遍地看著那塊布幕。

當班經理簡直有些莫名奇妙了,可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最好閉上嘴在一旁等著。

「今天,不,這幾天這塊幕板放在這裡,有沒有什麼人動過?」眉小姐厲聲問道:「有沒有?」

當班經理苦笑著:「眉小姐,這個當然有啊。影城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這個又不是什麼特別要保護起來的,每個人都有機會碰到它,和它拍照。」

眉小姐的臉色發白,嘴唇都有些顫抖了。她猛地一抬頭,指著頭頂的監控錄相:「把這幾天的錄相,全調給我。」

「可是這個沒有允許……」

「我會和你們老闆說的,」眉小姐的眉宇間又恢復了先前的凌厲,「你就把這裡這幾天的監控錄相悉數翻錄送到酒店來,要快。」

「好好,那眉小姐可以先到休息室一下嗎?總經理已經在裡面等您很久了。」

眉小姐冷笑一聲,「既然這麼久都等了,那就請他再等幾分鐘,我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帶我去你們的休息室。」

進了休息室眉小姐立刻將門反鎖住,彷彿脫力般地一下子滑坐到地上。她顫抖著摸出手機來,調出號碼拔了過去。等了近半分鐘才有人接電話,很清脆活潑的聲音:「阿眉,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眉小姐先前壓抑的恐懼全數釋放出來,鼻頭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嬈……嬈嬈。」

「阿眉你怎麼了?」電話那頭的人認真起來,「出什麼事了?你的聲音這麼慌張害怕,是遇見了什麼嗎?」

「我不敢確定,因為留下的信息太少了。可是,可是那種感覺,」眉小姐咬緊下唇,「雖然我只遠遠地見過一次,可那種感覺我永遠都忘不了我……」

對方聲音尖銳地打斷她:「你到底碰到什麼了?」

「……狐王,九尾天狐一族的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