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夜幕下的帝都

到了帝都才知道北國的冬天有多寒冽兇猛。

眾人來前已經得到分公司同仁的提醒多帶了保暖的衣物,但準備依然不夠充分。而且原定一週的時間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延長了幾日,喬稚一聽到這個決定時與身邊的同事一齊發出哀嚎聲。

按那個時間回去的話,能不能趕上年三十都不好說了。但畢竟是工作,抱怨歸抱怨,活還是得幹。轉頭就給家裡的狐狸拔了個電話,果然那邊聽到這個變故時立刻沒一聲響。

「大家心都很急,都想早點幹完活回去。有這樣的幹勁,也不會耽擱太久的。」她柔聲勸說,「而且,公司也會有安排啊。怎麼說年三十還讓人加班,也太不人道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狐狸的聲音很蔫,「你就會哄我。」

她笑了,「我要想哄你的話根本不必打這通電話了,就想讓你安心嘛。」

晏玳還是有氣無力地,「你就是哄我,說你妹妹要回來……結果呢,松與說他們買不到票,……現在你妹妹路過一個什麼小鎮,直嚷著要住下來。」他鬱悶壞了,之前和她好得蜜裡調油,完全把松與喬繭拋到腦後去,現在出現這種誤差只能說是自作自受,「家裡就我一個人……冷死了。」

不曉得為什麼聽他用這種哀怨的口吻說話,她會覺得各種窩心,「把取暖器開開,允許你浪費一下。」

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她糊弄過去,又膩歪了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地掛線,掛線前還特別提醒她注意保管好那個護身符,「記住,洗澡也不要脫下來哦!」

她眉毛一挑,問:「這裡面是不是裝了針式攝像頭?」

「我怎麼會在裡面藏針呢?要有的話早就扎到你了。」狐狸大為不滿,「我織得很仔細的。」

「你織的?!」她大為震驚,瞬間心房暖烘烘,「你自己織的?」

晏玳倚在窗檯,一腳踮起腳尖點著地板,「這種貼身的東西當然要自己織才好。」

她感動道:「做得很用心,你織了很久吧。」

「還好吧,就十來分鐘而已。」晏玳得意洋洋地說道,「小時候做了好多送阿叔阿玳還有昭霜他們呢,那個時候我只要轉手的功夫就可以做好幾個吶。果然太久不做,有些手生。」

「……」一般機靈識趣的男主角都會說我做了好久好辛苦手都扎到出血了,這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只有你才擁有的——此情此景應該說這樣的話,趁機博感動才對嘛。個呆狐狸,尖嘴巴吧噠吧噠的把什麼都抖落乾淨了。

世上少有的老實狐狸啊。

噯,討厭~

「喬喬?」晏玳聽不見她的聲音,有些慌,「你在聽嗎?」

「嗯。」她躺在賓館的床上,聲音都發懶,「一直在聽。」

狐狸的呼吸變輕了,可還是有些許輕微的氣流拂過聽筒,細碎而有規律的沙沙聲。她閉起眼睛,像是躺在柔軟的草地上,風輕輕掠過,自然而令人心情憐愉悅的聲音。

「我很想你。」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低聲應道:「我也是。」

狐狸只覺得鼻頭有些發酸,胸腔裡那不停跳動的小東西像是跳到他腦子裡,鼓蕩、發熱,「你想要我的話,我現在就過去。」

她打了個激靈,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不行。」

狐狸桑心地指控她:「你不要我!」

她囧極了:「我哪有不要你?只是我現在在出差,你跟過來像什麼話?讓人看到多不好。」

「你不要我了!」

「……」

「你怎麼能這樣?」

她忍不住了:「死狐狸,小菊花的夏天看多啦!」明明是神獸裝什麼咆哮教主!回去她就把有線閉路給絞了,都放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好好一隻神獸都給教成這副窮搖德性了。

「喬喬……」

「再囉嗦一句我今晚就約人一起去唱歌跳舞。」

狐狸氣得從沙發上滾下來,夾在茶几與沙發的間縫間,連眼白都翻出來了。這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聽不到,只是默不作聲。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你乖乖呆在家裡,我也乖乖呆在賓館裡,哪兒都不去。懂?」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像是從喉嚨裡傳出來的咕噥聲,他蹙眉尖嘴巴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令她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容。

掛了線後她將手機扔到一邊,手搭在額頭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房間裡的暖氣還沒開,但她卻覺得身體漸漸地暖和起來,就連空氣裡彷彿都飄散著熟悉的甜香味。

和她住一屋的同事進來,看到她這模樣以為她受寒不支。她只得拋了睡意,下了地活潑潑轉了一圈,對方才放下心來,說:「我們是久不出門,到哪兒都水土不服。隔壁的小李小王已經輪流與馬桶親密接觸了,一個出來一個進去,搞接力似地。」又說,「這樣的精神狀態是搞不好工作的,別到時候回程了一個個病秧秧地,連累著一家人都過不好年。」末了招呼她一起去商場買禦寒的衣服,說也不必走遠,街對面就有一間商場,東西還算齊。

綜合天氣和工作時間的因素,喬稚覺得有必要走這趟。於是拿錢鎖門,和同事一起去了。只是在出賓館的時候,烏漆抹黑的天空讓她小小地心虛一下——前十來分鐘還保證說乖乖呆賓館裡呢,轉頭就黃牛了。

這麼一想,心口的護身符便有發燙。

「怎麼小喬?」同事已經下了台階,回頭見她還在站著發愣,「看什麼那麼出神啊?快下來,那裡風大。」

喬稚斂了斂心神,將大衣攏緊,快步跟上。

賓館地處帝都四環邊角,位置略偏。這裡塵土飛揚的馬路和毫無秩序的車輛停放以及充滿童年回憶的小賣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們,這地塊撇去地理位置不談的話,完全就是一城鄉結合部。

對街的商場裡售賣的貨品也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淨是一些二三線的品牌,甚至還有一些山寨貨。同事試穿了件羽絨服,剛轉一圈便有絨毛從她腋下未縫齊的針腳處冒了出來,雪花似地飄在半空中。

「這質量忒次了,」同事忍不住吐槽,「顏色也太糟糕了,玫紅搭黑白點兒,穿著活像一顆被踩爛的火龍果。」

喬稚在營業員憤怒的瞪視中哈哈大笑。

終於放棄了在那家商場買衣服的打算,打車直奔某大商場去。帝都的消費水平不低,而她平日裡也多數在網上買衣服。但現在這個時候錢包若不出血,她就得挨凍受寒。生病了回家去,狐狸又得不依不饒了。

同事拖著喬稚逛了兩圈,咋舌:「這衣服也貴得太離譜了,最便宜都要兩千多塊,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啊!」可嘴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四下梭巡,「可這質量確實好。」

喬稚也有些肉痛,但這個時間點哪還有空閒功夫讓她們閒逛。誰讓你急著要呢,只能認啊。

兩個女人沒頭蒼蠅似地上下轉了幾趟,終於在略偏的地方找到一個二線品牌專櫃。可能是快打烊了,專櫃的櫃員有些懶散,「舊款斷碼清倉,一件七折,兩件六折。」

原價一千多折扣完也得大幾百塊錢,可找不到更便宜的了。喬稚挑了一件試穿,覺得還行。回頭看同事一臉糾結地問:「小喬,我穿這件會不會像顆檸檬?」同事略胖些,圓臉大眼睛,為人很是惇厚。

喬稚搖頭,說:「不像檸檬,像天線寶寶LALA。」

同事紅臉紅耳根,啐她:「你才是直天線的迪西呢。」

穿著草綠顏色的喬稚聳聳肩:「所以啊,差不多就湊合吧。早買完我們這對天線寶寶早回家。」

結賬付好了款,同事拖著喬稚一路小跑,「隔壁有間99度面包店,買個楓糖塊當夜宵也好。」並抱怨道:「賓館的米飯太硬,湯又鹹,我就沒吃上幾口。那牛肉和牛板筋似地,嚼也嚼不爛……」

因為周車勞頓,喬稚晚上也沒吃多少,況且在這樣的天氣裡一杯熱乎香甜的奶茶和綿軟可口的面包確實很滋養身心。買好了面包等待著出奶茶的空檔,突然聽邊上的人竊聲低語。

「是不是走失的小孩?坐那裡很久了。」

「我看是餓了吧?」

「……少管些閒事,看看他那打扮,勸你們不要惹禍上身。」

喬稚遁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在店門口靠角落的地方正蜷著一個小孩子。因為是背對的坐姿看不到臉,但店內的燈光充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裡面穿著白色的襖,外面斜紮著一襲棕紅色的長袍。

人對於一些關聯的事物總是會有即時的心理和生理反應,比如看到賣烤羊肉串的就想到小哈密瓜。看到賣彎刀的便會聯想起那兩塊高原紅,眼下見衣如晤,喬稚彷彿能聽到犛牛行走時脖子上掛的銅鈴叮噹聲。

這群高原來客多數行事生猛悍然,尋常人家見了統統是要繞著走的。難怪剛才有人說,不要多管閒事。

誰知道是不是個套呢?

「小喬,別看了,我們走吧。」同事拉了拉她,小聲說,「可千萬別惹他們,他們身上都帶著刀子,警察都不敢管。」

喬稚收回目光,「那孩子看著好像才七八歲大。」

「小孩子又怎麼樣?他們總拿小孩子當餌。」同事很不以為意,「前年我們江台區的寶萬商圈,一群烤羊肉串的把人小情侶當街捅死的事記得吧。當時就是先唆使小孩子去偷小情侶的錢包,起了爭執才有了這樣的慘劇。……總之,出門在外,不要管閒事。」

確實,晏玳也叮囑過她,少沾惹是非。

可是她剛推門走出去,原本低頭坐在角落的那個孩子卻猛地抬起頭來。

這該是個多麼漂亮的孩子。卷卷的頭髮和輪廓鮮明的五官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那尚未褪去嬰兒肥的臉蛋,看著就想讓人捏上一把。他的眼睛很大,而且瞳仁異常地明亮,眼底像是有一矩火焰在燃燒著,而她正好倒映在那火焰的中心。

一時間不僅她呆住了,就連同事也發出一聲驚嘆。

那孩子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突然站立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她是可以動的,但卻只是站著不動。她直覺得那孩子的目光純淨,並未感覺到絲毫的不友善。

孩子走近了,一直到站在她跟前才抬起頭來。就在那一瞬間,她聽到自己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耳膜頓時嗡嗡作響。如果說晏玳的美是妖冶而魅惑的,那這個小孩子的美卻是空靈而純粹的,同樣震撼人心。

同事先開口了,「小弟弟,你是不是餓了?」

孩子沒說話,一雙眼睛依然直直盯著喬稚看。這種近乎無禮的注視卻並沒讓她覺得反感,她猶豫了一下,從袋子裡拿出一片楓糖方塊遞過去。那孩子往前挪了一步,沒有伸手接過而是低頭在上面咬了一口。

她不知為何鬆了口氣,柔聲問道:「要奶茶嗎?」

他點點頭,卻依然不伸手接過。

喬稚索性端著奶茶面包供他飲食,他不緊不慢地吃著,眼睛依然一直在她身上打轉。這種寒冷的天氣很快讓她手腳冰涼,可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介意。

終於等他吃完了,同事扯了扯她,說:「差不多該回去了。」

喬稚點點頭,將面包袋子紮好口塞到孩子手上,「這些你拿著,別在這裡坐了。」

冷不丁那孩子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纖細的手臂細細的手指卻有著與之不相稱的力量。她本應心生警戒,可是看到他的臉卻莫名地心軟下來,口舌無力。

「我迷路了。」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很標準的普通話。而他略有些嘶啞的聲音,亦帶著被寒冷侵襲後的疲累與睏倦。

縱然這孩子出現的時間地點甚至於他的表現都讓人生疑,可是在喬稚看來這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是柔弱且毫無危險的,相反他還急需得到救助。問孩子住址,他只是搖頭。於是,她報警了,可是等了一個多小時後警察還沒到。

孩子打了個噴嚏,眼睛半合著像是精疲力盡了。同事當了母親,心只會更軟,完全忘記了之前自己說的少管閒事,「我看這樣吧,先帶他回賓館。明天再讓警察來處理。這麼冷的天,小孩子怎麼抗得住?」

喬稚有些猶豫,「要不再等等……」衣角卻是一緊,低頭看卻直直撞進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瞳。

原則的防線崩潰了。

到了賓館已經很晚了,避著人把孩子領進房間,同事母愛發作拉著他問長問短。孩子的話不多,可也算有問有答。房間裡暖氣開得大些,他很自然地除去了那系棕紅色的長袍,喬稚留心摸了一把,料子非常地厚實,像是什麼動物的毛皮。

「這肯定是好人家的孩子,」同事毫不避諱人前,直言道:「雖然是這樣的裝束,但打扮得很講究,身上也非常地乾淨。我看他真的是迷路了,幸好遇見我們。」

喬稚擰了把熱毛巾替他擦乾淨臉和手,孩子定定地看著她,毫不掩飾對她的關注。同事笑道:「看樣子他很喜歡你喲。」喬稚抿嘴笑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像是立刻就困頓了起來,眼皮子耷拉著。小小的身子似站不穩地往她身上一靠,小手很自然地環著她的脖子,打著呵欠說道:「雅奇。」他閉起眼睛,腦袋軟軟地耷在她肩膀上,竟然是不願意挪開了。

「雅奇。」她重複著,「你睡這張床,可以嗎?」她讓出了自己的床,晚上和同事擠一擠。

雅奇沒有說話。

喬稚又重複了一次,可依然沒得到回應。同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睡著了。」

喬稚小心地將他抱到床上,可這孩子的手卻環得緊,她脫不開身。不得已,她小心地掰開他的手指。可能是動靜大了些,雅奇的眼睛驀地睜了開來,直直地瞪視著她,「疼。」

她像是被火燙了似地縮回手,道歉:「對不起。」雅奇的嘴巴呶了呶,略有些不屑的樣子。眼看他又要閉上眼睛,她趕緊說:「雅奇,你能鬆開手嗎?」

雅奇一口回絕,「不。」

「看來他真喜歡你。」同事笑道,「從開始到現在都黏著你不放吶。可是雅奇小弟弟,你總得讓喬姐姐去換身衣服吧。」

雅奇鬆開手,衝她眨眨眼,像是在說『我等你回來』。

他的表情太可愛了,喬稚失笑,「你不敢一個人睡嗎?」

雅奇的目光有些閃爍,豐潤的唇抿起來,小小苦惱的樣子。可架不住她再次追問,挺生硬地回了一句:「一個人睡會被叼走的。」

雅奇說話的腔調異音很重,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聽著本來就喜感了,再加上他賭氣似地鼓著臉,越發讓人憐愛。

同事笑倒,說:「會被叼走也是因為你長得太可愛了。」又催促喬稚快去洗漱,「這麼冷的天小孩子一個人睡容易感冒,你就陪他一宿吧。」

「這個不太好吧……」她有些猶豫,原本被忽略掉的一絲絲詭異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浮上心頭,「我不太習慣。」

「嗨,你擔心什麼呀。」同事不以為意,「他不過是個小孩子,窩一宿沒什麼關係的。要不是他硬賴著你,我還打算讓他睡我的床呢。這孩子的耳朵長得和我家老大很像啊,也不知道我家老大睡了沒有,有沒有想我……」說著說著就轉身打起了電話。

喬稚有些無奈,回頭再看雅奇。因為睏倦他的眼睛蒙上了層薄薄的霧氣,可還是強打著精神看著她。孩子特有的渴望的、乞求的眼神,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

於是乎,在喬稚來到帝都的第一個晚上,她與一個初次見面的異性同榻而眠。而在千里之外,寒衾冷被的晏玳正抱著枕頭,可憐巴巴地獨自品嚐孤枕無眠的滋味。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醒了。

其實整個晚上她都沒怎麼睡,身邊躺著個孩子,她不免擔心自己糟糕的睡相會驚擾到他。因為晏玳偶爾有抱怨,說她夜裡驚夢的時候會突然蟄起,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對他拳腳相加。有一次這厚皮狐狸還很不要臉地扒下褲子露出半顆圓白屁屁,讓她看上面的腳印。

雅奇的睡相很好,而且睡眠極沉。他這般安靜的模樣像極了西洋油畫裡的希臘美少年。飽滿而深遂的五官線條,高挺挺的鼻子像是險峻的山峰,讓這張原本就出色的臉蛋更加光彩奪目。

毫無疑問,人是感官的動物。哪怕再怎麼強調心靈美,可卻從沒有人有能力在第一眼就看透心靈,所以我們還是習慣以貌取人。因此長得漂亮的人,通常會得到很高的印象分,使得他無論說話、做事都會比普通人來得容易些。

喬稚原本計畫著一早帶雅奇去派出所,但是這孩子睡得太香,怎麼也叫不醒。不得已,只好託了賓館的服務員幫忙照看,便和同事一起下項目了。

整個上午都心緒不寧,等到站在工地上被風一吹,喬稚突然便清醒了過來。從昨晚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看似偶爾,但仔細一琢磨卻像是環環相扣,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她緊張地捏緊掛在胸前的護身符袋,心悸不已。沒多加考慮她便拔了電話到賓館前台,被告知說那孩子在她離開後不久便醒了,去餐廳吃了早餐後又回房到現在也沒出來。

同事在一旁聽著,忍不住說:「你還在懷疑他啊。怕他卷我們的東西跑了是不是?」

喬稚扯了個扯嘴角,搖頭。在經歷過晏玳兄弟還有昭霜之後,她所顧慮的方面顯然已經與常人有異了。

不過,能在她身上有護身符的情況下,還在側畔安枕一夜的,怎麼也不會是妖怪吧。

也許這真是個奇遇呢。

下午她的工作提早結束,回程的時候與晏玳通了電話。狐狸剛睡好午覺起來,正在拌水果沙拉吃。

「這種天氣少吃涼的,」她很不高興,「上次吃完拉了兩天肚子,你忘記了?」

「你走的時候買了好多蘋果和梨,放著眼看要壞了,」狐狸抱怨道,「你又會說浪費。」

喬稚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那你稍微微波一下,弄熱點吃。」

狐狸哼嘰嘰地:「沒這種吃法的。」

「再不齊你挑些送人啊。」她說,「又不是非得自己吃。」

「對啊!」狐狸彈了個響指,「我拿一些送昭霜,順便在他家吃晚餐好了。」

「……」

回到賓館的時候見那孩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尾看電視,經典的迪士尼動畫片,美女與野獸。見她神采飛揚地進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說:「你很高興。」

他穿著昨晚的那身衣服,不過棕紅的長袍卻是整齊地穿戴起來,很是鄭重的模樣。他的胸前掛著一串顏色鮮豔的彩串,這種彩串在前些年流行過一陣子。將玳瑁、松石、象牙、水晶、琥珀、珊瑚還有老蜜蠟之類的自然界結晶串在一起的,繞幾圈環在手腕上,特別有民族風情。但是同樣的東西戴在雅奇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莊重。

其實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玩性還是很重的,如果不在大人的管控下,通常不會有太規矩的坐姿和站姿。但雅奇顯然是不一樣的,他不但坐得端正,連脖子也挺得硬直,下巴略揚起,有一種不容許侵犯的驕傲感覺。

他真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倘若不是上天特別眷顧愛護他,那便是自小培養起這樣的氣魄。

喬稚放下包包,走近,蹲下:「我送你回家,好嗎?」

雅奇卻看也不看他,炭筆揮畫似的小濃眉蹙起,顯然很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話題。

可她卻不允許他繼續任性:「我已經通知了警察叔叔,過一會兒他們就來,他們會幫你找到家的。」

雅奇終於掃了她一眼,卻是極其不悅的眼神,生硬地說道:「不能和我在一起,多一會兒?」

喬稚在他身邊的地板上坐下,耐心解釋:「你看,我得上班。你年紀太小,不能一直在外面。你的家人,他們會擔心的。」

雅奇欲言又止。這個時候他才流露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專屬於孩子的不甘願的神色,嘴巴也呶了起來。

她一時間有些恍惚,覺得他這模樣竟然有些像晏玳。

沉默在彼此間盤桓了許久,一直到房門被敲響。喬稚往後退了退,起身開門:「可能是他們來了。」

雅奇扭過頭去,飛快地嘀咕了一句什麼。

門開了,外面果然是盼望已久的警察蜀黍。喬稚將他們迎了進來,也不看雅奇那烏甸甸的小臉,將昨晚的情況大略說了說,「……昨天太晚了,我們沒辦法一直等著,所以先帶他回來。這孩子看著不像是本地人,或許找起來會容易些。」

「我們有我們的工作方式。」年輕一些的警察說,「請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還有留一下你的通訊方式,有什麼情況我們會通知你的。」

喬稚還未回答便冷不丁聽見雅奇開口說道:「沒這個必要了。」

「雅奇?」

那雙純淨得纖塵不染的眸子對上她的,冷冷淡淡地:「借個手機,讓他們來接我。」

喬稚哭笑不得:「你有家人聯絡方式為什麼昨晚不說?」

雅奇扭過頭,不回答。

「如果能聯絡上他的家人,這事就算結了。」警察掏出手機,「號碼多少?」

雅奇不理他。

喬稚摸出自己的手機塞到他手上,「自己拔,好嗎?」

雅奇一指頭一指頭按著鍵盤,拔號呼出。喬稚的手機用久了,話筒不夠漏音,很容易聽到對方急促的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雅奇卻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用很快的速度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便掛了線。

「聯繫上了?」

雅奇點點頭。

「他們什麼時候來?」

他用一種小受傷的眼神看著她,聲音提高了些:「你趕我走?」

「不是的。」她無力狀,心口的護身符又有些發燙了。這孩子說話有點兒像晏玳呢,咳,想狐狸了。

年輕的警察卻是拿起喬稚的手機,重拔了一次。等那邊接起後先自報了家門,可話剛說到一半便像是被對方打斷了。對方說話的聲音壓低了許多,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年輕警察的臉上便脫了顏色,喃喃了句「秘書長……」便沒了聲音。他幾乎是哆嗦著將手機交給了較年長的那位,那位接過後臉上也是瞬息萬變。

很快,他們沉默地退了出去,可並沒有走而是一人一邊地守在門口。他們臉上的表情嚴肅得駭人。

喬稚隱隱覺得不妙,回頭看雅奇。他還是保持著那副端正的姿態,認真地看著動畫片。

可房間內沉悶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接雅奇的車很快便來了,而且是相當大的陣仗。打頭的A6,中間是加長的領導人專座,斷後的剛猛大吉普,都是一水兒的特牌,還是非常靠前的號碼。

這排場不要說喬稚了,就連土生土長的倆警察都被震撼到了。

來接雅奇的男人約摸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十分儒雅穩重。可他並不是雅奇的家人,因為他一進門便說了句:「您還好嗎?」而雅奇卻應也不應,甚至也沒看他一眼。

雅奇走的時候經過喬稚身邊時停下,抬手抓住她的,說:「請你來看我。」

他說的話有些沒頭沒腦,喬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雅奇定定地看了她許久,輕嘆了口氣,鬆開了手。

這個漂亮的孩子,他的出現與離去同樣的突兀。

喬稚不認為他們還會再見面,就像她堅定地不願意與國家的權力中樞產生任何交集的決心。在被她拒絕過一次後,那位游秘書長也再沒有致電相邀。事情彷彿像日曆一般,輕輕地揭了過去。

但是直到那一天來臨,她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沒有脫離過他們的視線。之前沒有輕舉妄動,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