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溫情小火鍋

帝都下了幾天的雨雪,難得放晴。從所住的房間望出去,這座沉澱著千年歷史的政治文化中心沒有了往日的厚重莊嚴,在一片雪皚銀妝下卻有幾分的淡靜素雅。

喬稚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自打那天被晏玳接管後她就沒出這個房門,他像是打定主意要將她關個嚴實。她好好地和他講道理,說至少得打個電話回去交代一下,這樣突然消失太沒擔當了。

就是這樣他也不肯,她火了要搶電話卻被他一把扯斷。這樣的蠻橫不講理是從來沒有的,她愣愣地看著他。他扭過臉去,那固執而執拗的神情下分明掩著滿滿的委屈。扳過他的臉,只見一汪水在他眼底里蕩來蕩去。

她一直以為委屈哭泣是女人的專利,知道他平常愛耍賴撒嬌可從來也不會這樣。震驚心疼什麼的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感覺,心被掏了也不過如此,於是低頭訥訥地許久說不出話來。

把大狐狸弄得這麼傷心,實在是罪過。

「我就這麼沒用?」他語氣平靜,可分明聽得出難過,「難道你不會想到我可以幫你把這些事處理好?」

她真是心虛,因為狐狸的話句句正中靶心。在她眼裡這狐狸還是涉世不深,所以有意不讓他和陌生人打交道。這多少是出於保護的心態,但是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習慣性的遮擋。

「我尊重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選擇和決定,因為我相信你總是在替我考慮但是有時候喬喬,至少,至少在我說『不要這樣做』的時候,你要相信我。在我說『不許離開』『不要動』的時候,你要聽得入耳,記在心上。」他頓了頓,像是在按捺著情緒,隔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不會強迫你,只是……你懂嗎」

她無地自容。她一直清楚在這場不平等戀愛中總是由自己在發號施令,有理的無理的。誠然許多時候是替他在考慮,但完全沒有顧及到他的心情,只是一味地獨斷專行。

倘若將兩個人的身份對調,她早就反骨暴走了。哪能像他的好脾氣,一直忍到現在。只是這樣的退讓也有底限,當退無可退了便只能站定堅持立場。

然而他天生狡慧,卻是在快退到底限時猛地又往前一步,將她的愧疚與身體穩穩地兜攬入懷。

接下來的兩天過得實在是有些荒唐,總是在那方寸之間輾轉打滾。像兩塊半化的水果糖一樣膠融著,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五官,可總是看不夠。學著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地吃飯,你餵一口我餵一口。這樣肉麻兮兮的舉動,現在做來卻那麼隨意順暢,彷彿理所當然。

他唇上沾了雪白的奶油,像是聖誕老人的鬍子。她想或許他老去時便會是這樣,但是往深了一想,笑容便有些淡。可也只是那一瞬間的落寞,輕易不會讓他察覺。

等到他腦袋上真頂著團奶油撲過來時,她尖叫地翻滾在地上。兩個人交纏得像麻花一樣,甜甜膩膩地分不開。

他的唇很柔軟,年輕而富有力量的身體卻散發著糖果的香氣,濃郁而令人酡醉。這樣致命的深陷。於是一味地耽溺於快樂中,在他柔韌的舌與靈巧的手指間反覆掙扎。

她從來以為心靈上的契合會成就永遠的愛情,可從來不知道在這些的基礎上摻入了□的毒藥後,會有多麼噬骨蝕心。而這一切絕不會像到了清晨便蒸發不見的夜露,而是會以最狂野冶豔的顏色溶進彼此的血液裡,直至烙刻入骨。

「怎麼穿這麼少?」他從後面抱住她,鼻子親暱地在她耳後蹭蹭,「不冷嗎?」

玻璃上倒映他的眉目如畫,唇邊笑意盎然。她抬手捲了卷他的頭髮,他像只被撓到舒服處的貓咪一樣縮起了肩膀,旋即低頭啃咬她的脖子。

他咬弄得她渾身麻癢,毛毛蟲似地扭起來:「別鬧了。」他含糊地呻吟著,嘴裡應著:「好,好……」可卻痴纏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正經點,今天過年。」

「我一直很正經。」他咕噥著,伸手又去扯她睡袍的帶子,「老正經了。」

她一把拍開他,「你要正經的話,我們早在家裡了。現在可好,得在飯店過年了。」

他摸摸鼻子,尖著嘴巴湊到她身邊,「在哪兒過不都一樣嘛。」

「胡說,過年就應該在家裡。」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誰讓她沉溺美色延誤時機。

「你想現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啊。」他的手指繞著睡袍帶子,一圈一圈地捲,「只要你想,沒什麼不可以。」

她揚起眉毛,「我現在想見金城武也可以?」

他眨眨眼,「王力宏都行。」

「你還知道王力宏?」

「你要我變成金城武呢還是王力宏?」

「你變高帥富最好。」

「你都不怕把我壓壞了唔唔——」

把狐狸的厚臉皮挫了又挫,他終於不甘不願地爬起來換衣服。一邊換還一邊嘟囔著,「我有預訂了大餐,晚上直接送到房間裡來的。你想吃零食的話,直接叫服務生買了送來就行了。」

「誰要吃冷冰冰的西餐,大過年的還是得吃家常菜。」她扣著衣扣,「再搞個小火鍋氣氛多好。」她抬頭看看,嘆氣,「要煮的話肯定會引發火警吧。」

他此時已經換好衣服,將她的腰攬過往上提了提,說:「只要你想,沒什麼不可以的。」

喬稚原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開始還一笑置之。但看他在超市採買生鮮的時候她才知道他竟然是認真的,「你真要在房間裡煮火鍋?」

「怎麼不行?有水有電有地方,為什麼不行?」他倒理直氣壯起來,「你不是也想吃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樣不太好吧。煙霧報警器又不是假的,大過年的給人添麻煩總是不好。」她骨子裡還是循規蹈矩的好市民,不愛幹出格的事兒,「我們買點現成的就好了,不是還有西餐嘛。」

「你說那哇涼哇涼的吃了傷胃,我就退了。」他翻揀著蕃茄,挑出幾個漂亮的扔進袋子裡,「涮羊肉有了,要不要魷魚卷?底料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的好不好?」

完全雞同鴨講。

兩個人拎著大袋的生鮮蔬菜進了飯店。她開始還以為會被人趕來,可事實是不但沒人趕他們,反而服務生還取了行李車幫他們把東西運到上面。那電磁爐和贈送的鍋子疊在一起,壓在生鮮袋子的下面。

到了房門口,她心懷惴惴地付了小費。服務生微微欠身,指著袋子最上面的一串大蒜說道:「這水仙花真香。」

她囧了。等服務生走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問狐狸:「你施障眼法啦。」

「嗯。」狐狸把東西拆包出來,分葷素放好,「不然怎麼進來啊。會被打出去的。」

火鍋架好了,紅白底料在裡面各自翻滾著,可卻沒升騰起多少熱氣。趁著她下生鮮料的時候他開了支紅酒,「想熱鬧的時候一定得有酒。」可剛嚥了一口就直皺眉,「這個……還不如阿璨釀的呢。」

她將浮起的蝦丸舀給他,「阿璨會釀酒?」

他將酒杯往邊上一放,說:「他釀的一般般,可也不知比這好多少倍。釀酒最好的,還是我阿爹。雖然他早早不在了,可是阿叔還藏著幾壇。我成人禮的時候就啟過一次,那滋味簡直妙不可言。」說著又蠕蠕扭動地挨過來,「等我們一起回去,我啟一壇給你嘗嘗。」

她只將將喝了半杯,此時卻像是有些醉了。將額抵著他的,笑得迷迷蒙朦地,應道:「好。」正想多問問他家鄉的事,卻見他的臉色陡然一變,原本柔和的目光霎時凌厲起來,直直地越過她瞪視著門板。

她背脊一涼,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門口。

「喬喬,」他起身,「你不要動。」

她在他經過自己時抬手抓住他的手,昂起頭看著他。他垂下眼眸,嘴角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去看看,沒事的。」

她牢牢記著他之前告誡自己的,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的背影。

門開了。

逆著光線喬稚眯了眯,可很快便認清來人,手指緊緊地掐住地毯。

騏卿!

凶獸麒麟!

她差些張嘴叫嚷出來,提醒晏玳要小心。可又怕他分心,於是只好死死地忍住。

騏卿倒沒注意她這邊,只把目光鎖在晏玳身上,「許久不見,狐君依舊如此豐俊。」

「你以前沒這麼多廢話。」

「……你以前可是很有禮貌的。」

「那得看對象是誰。」

「嘖嘖……看來就算我解釋了你也不願意聽。」騏卿低笑起來,「可惜了,我還特別編排了很久呢。」

狐狸不耐煩了,「囉嗦完了?完了就滾。」

「好吧好吧,無論如何這次的事是我做的不妥。那麒童我已經棄廢了,」騏卿說得淡然,「這也算是我給你一個交代。」

「行,你滾吧。」

騏卿一把擋住欲合上的門,濃黑的眉擰起,「都一把年紀了,有點耐性好不好。沒耐性也要有點風度啊。」

「你說完沒有?說完就滾!別以為在這裡我就不敢動手。」

騏卿『嘖』了一聲,從身後提出一個朱漆描金的扁盒子,「我可從沒想過和你動手……,這是賠禮。」

「看鳳凰變身爛眼睛,拿麒麟謝禮燒手指。」晏玳刻薄道,「本君福薄命淺,消受不起。」

騏卿一點也不惱,只是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來,「那這個恐怕你也不要了。」五指張開,掌心裡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勾月般的牙,上面一層淡淡的釉色。

「果然是你拿走的。」晏玳頂沒好氣。隔空取物的小把戲,而她到現在也沒發覺。

騏卿將手往前一遞,在他伸手欲取的時候又合攏了,「不知狐君是否還有多餘的狐袋相贈?」

晏玳不悅道:「你不是有嗎?」

「只一個,年久日長磨損了。」騏卿將那枚牙夾在指縫間,「狐袋換狐牙,如何?」

晏玳恨得牙癢癢,可顧慮著身後的人,還是點頭應允了,「眼下沒有,過些日子才能做好。」

騏卿頗有些遺憾:「我記得你以前手腳忒快,不用一頓飯功夫……」見狐狸臉色越發難看了,便嘿嘿兩聲不再捋狐狸尾。將狐牙與食盒一併遞過,轉身便走,「那我只等你消息了。……哦,我不挑剔成色,尾毛編的就行了。」

晏玳悶了一肚子氣,關了門回頭卻見她坐在原地不安地看著自己。生生吞嚥下那股鬱悶,扯起笑容說:「來賠禮道歉的。」

「你們很熟?」雖然他們的對話聽不太清晰,但看得出來是舊識,「那是……吃的?」

晏玳將食盒往她面前一放,「嗯。東西沒問題,可以吃。」另一隻手卻將狐牙攥緊,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放回去。

喬稚打開食盒,驚叫起來:「是薄餅。倒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舊式又規格嚴謹的盒子了。雖然他送的時令不對,但配火鍋也是蠻好的。」

晏玳撇了一眼,「就一些零碎東西,不夠塞牙縫。」

喬稚沿著盒子將切絲的燒鴨醬肉肚絲各挑一點放在抹了醬的薄餅上,再添上一筷和菜幾根羊角細蔥,捲裹起來裡送到他嘴邊。他就著吃了兩卷,依舊嘟嘟囔囔的,「真是不夠塞牙縫。」

她將他嘴邊的醬料拭去,裝做漫不經心地問道:「呆子啊,我問你個事。」

晏玳一邊嚼著薄餅一邊點頭,「嗯。」

「我記得你說過,你現在差不多是人類剛成年。那騏卿怎麼說你一把年紀了?」

晏玳翻了個大白眼:「聽他胡咧咧!說我一把年紀,哼!他才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