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車裡的香片還未燒完,馬車便停在了宋家的大門口。

禾生掀了簾子往外探,見門口幾個婢女擁著一穿紫衣的少女,穿金戴玉,身姿窈窕。

衛林下車打招呼,介紹:「這是我的髮小宋瑤。」她指著禾生道:「這是我的堂姐禾生,從望京來的。」

兩人互相問好。

宋瑤家中開錢莊,算得上盛湖第一富。雖家底比旁人好,但從不擺架子,與衛林最是要好。她性子活潑,剛一見面就拉著禾生問了好些問題,衛林催她上馬車。

三人正要啟程,聽得有人喊住宋瑤:「妹妹,莫要貪玩,早點回家!」

禾生往回看,見府門口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牽馬而來,身形魁梧,相貌端正。宋瑤指著人道:「知道啦,你這個做哥哥的,真是囉嗦,比娘親還煩。」

衛林打招呼:「宋大哥好!」

宋武之闊步而來:「衛小妹好,我正要出門,剛好送你們一程。」

他抬眼,正好一眼望見禾生。

她站在中央,膚如凝脂,唇紅齒白,像是春天裡含苞待放的粉白桃花。那一瞬間,宋武之的心彷彿被什麼撞了下,沸騰的情緒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他妹妹更好看的女子。

禾生也看見了宋武之,禮貌地衝他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個禮。

「宋公子好。」畢竟第一次見,基本的禮節要到位。

宋武之呼吸一滯,手心冒汗,緊張得連回禮都忘了,只匆匆一點頭,便別開頭不敢再看,生怕再看一眼,臉都會憋紅。

馬車裡,三人一邊閒聊一邊嗑瓜子,車簾子時不時地被風撩起。宋武之騎馬行在馬車右側,時不時往馬車裡偷看,隔著簾子,看不太清楚,偶爾看到禾生坐在最裡面,淺露梨渦,張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香唇輕啟,聽不清說些什麼。

簾子隨風飄動,她的面龐若隱若現,一顰一笑,滿含嬌媚,偏偏她的美不帶侵略,和氣的很,叫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上前親近。

禾生坐在車裡,見風勢稍大,怕外面塵土飄進來,想去拉住車簾。

她的視線一掃到窗沿,宋武之的一顆心彷彿提到嗓子眼,生怕被她撞見自己的目光,唐突了佳人。一鞭策馬,直往前頭奔去。

禾生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情,遮好了車簾轉頭繼續加入她們的八卦隊伍。

宋武之騎在馬上,胸腔裡包裹的心臟彷彿就要蹦出身體,久久不能平息。

除了宋武之思緒澎湃外,還有一個人同樣情緒高昂——他幾乎全程目睹了宋武之的春心萌動。

只不過,他的高昂僅限於怒氣。

馬車裡,裴良一口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往對面瞧了眼,沈灝面容冷峻,雖未發一言,渾身上下透出的氣勢足以讓人後背發涼。

「跟上。」

到了池邊,大片盛放的蓮花映入眼簾,芙蓉紅與蓮蓬綠交接相疊,碧清的水波蕩漾開來,彷彿沖淡了夏日的燥熱,叫人心曠神怡。

池邊有幾個採蓮女等候,是宋瑤專門雇來的,雖她們只是採著玩,但好歹有個宗法,採起來才會輕鬆。

禾生褪去紗袍,望著滿目的荷花,想起那年娘親帶她遊船荷花的事,鼻端充盈著清新的蓮花香,愈發想要下池一探。

池子水不深,未及人腰,三個小姑娘站在池邊,翹楚守望,採蓮女們才講解了一半不到,三人便等不及了。

「好啦,我們先下水,一邊採一邊教。」宋瑤耐不住性子打斷,採蓮女們立馬閉嘴。

禾生彎腰準備脫鞋褪襪,餘光瞥見不遠處有個黑影在樹下站著,仔細一看,正是宋武之。

禾生戳戳宋瑤手臂,問:「那邊那個是你哥嗎?」她明明記得宋武之送她們到池邊就告辭了。

宋瑤抬頭一看,哎,還真是。揮手喊道:「哥,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要趕著去辦事嗎!」

宋武之摸了摸腦袋,被發現了啊,他本還想多看一會。

宋瑤不懂宋武之心思,只想趕緊打發他走,衛林禾生是外眷,當著他個大老爺們跟前脫鞋露腳,肯定不幹。

「我忘了交待,返回來告訴你一聲,母親讓你酉時前回去。」宋武之慌忙找個理由遮掩。

「知道啦,你快走吧!」

宋武之訕然離去。

待他一走,三人歡脫地脫襪撈褲腳,今日為了採蓮,特意穿了方便行動的中短璇子裙,剛好到膝蓋上面一點,在水中行走,不至於濕了全身。

禾生走進蓮間,折了朵半開的蓮,點了點衛林的肩,小臉往飽滿鮮艷的花瓣邊一挨,眨眼問她:「這位姑娘,看你人比花艷,我以花為聘,可否下嫁?」

衛林跺腳,「堂姐你壞死了!」她手裡拿著疊疊荷葉,雙手一甩,便掀起無數水珠。

禾生咧嘴,笑聲如銀鈴,一邊擦掉臉上沾到的水漬,一邊躲避身後衛林的潑水追擊。

宋瑤見勢也要加入,手上的蓮蓬一扔,玩起潑水戰。

空氣重遺留的最後一絲燥熱被潑得乾乾淨淨,姑娘家薄透的衣袖沾水即濕,荷香與笑聲混在一起,熱鬧極了。

池旁茂密的水生草叢裡,半人高的灌木遮住了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盯著前方池子裡盡情歡笑的禾生,目光從她嬌艷的面龐到細白修長的脖頸,滑至她濕透的短衫下,停留在她瘦削精緻的鎖骨,時而有水潑到她身上,他的視線便隨著水滴,一路從她藕白的胸脯下滑至楊柳細腰,而後融入水中,想要一覽被水遮住的纖纖下體。

他幾乎都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她凝脂如玉的長腿以及那雙白白嫩嫩的玉足,是多麼奪魂勾魄。

好比現在,他身體裡好像有團火在燒,熊熊燃起的悸動彷彿勾走了他身體所有的水分——唇焦口燥、面紅耳赤,他幾乎連呼吸都不能自已。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沒有了方才目睹陌生男子偷看她的氣急敗壞,沒有了來時路上的好奇窺探,此刻,在沈灝的世界裡,第一次被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斥滿盈。

這種感覺,叫情欲。

每一口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燥熱順著血液,從心臟出發,佔領身體各處地方。

直至長袍下的胯間起了異樣,他才如夢初醒,先是一愣,而後意識到自己被蠱惑到如斯地步,羞憤拂袖離去。

裴良一直被命令窩在叢中不得抬頭,聽到動靜趕緊跟上,見沈灝面露憤慨之色,小心問道:「王爺的臉怎麼這般紅,回府是否要叫大夫看看?」

沈灝揮袖,咬牙切齒:「不用。」

裴良還想再說,被沈灝一個眼神瞪回去,只好對對手指,其實他還想說……王爺你走姿也很奇怪……

傍晚時分,三人盡興而歸,馬車裡裝了幾簍子蓮蓬蓮藕蓮葉,先把宋瑤送回家,到了府裡,衛林提議晚上吃滿席的蓮花菜餚,芙蓉羹、蓮子湯、炸藕盒……她一口氣說了十幾個菜名,嘴裡饞得要命。

大奶奶覺得這提議不錯,新鮮現有的食材,又是自家寶貝女兒親自採回來的,現在這個時令吃藕再合適不過,只是,要做一桌子不同菜色的蓮花宴,恐怕有點困難。

「家裡廚娘恐沒有這麼精細,只會做兩三個。」大奶奶犯難,衛林不依,就是要吃滿席的蓮花餚。

禾生在旁聽著,開口:「要不我來,以前在望京時,跟著家裡廚娘學過,用這兩簍子蓮做出一席,不難。」

衛林拍手叫好,走過去摟她,「真真是我的好堂姐,聰明美貌又能幹,將來定能嫁個好夫君!走,我去打下手!」

禾生捏她耳朵,小聲笑道:「說得什麼混話!」

她們若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婦,只怕會大吃一驚吧。

大奶奶下意識覺得不好,生怕這般做法怠慢了她,要知道,二屋那個鄉下來的表姑娘還不願意下廚呢。

禾生並未覺得不妥,帶著衛林就去了廚房。大奶奶見她本人不在意,也就放下心來,派了兩個丫頭幫忙。

約莫一個時辰不到,滿桌的菜餚悉數備好,衛林看呆了眼,「堂姐,你竟有這等本事,太棒了!」

禾生嘻嘻笑了聲,這蓮花宴她不是跟什麼廚娘學的,而是跟娘親學的。她娘祖籍蘇杭,一雙巧手不僅女工精緻,而且下廚功夫極好,她雖未繼承娘親的女工天分,但做菜方面,還是不錯的。

正好到了飯點,一家人圍在桌邊,望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全席蓮餚,吃得不亦樂乎。眾人知曉飯菜是禾生做的,一個個都讚不絕口,衛老太的大拇指豎得最勤。之前看這姑娘不順眼,倒真看錯人了,說下廚就下廚,毫不矯情,又做得一手好菜,半點嬌氣都沒有,接地氣得很!

只要這人接地氣,她看著就喜歡。

連素日不對頭的衛喜,今日也未挑剔,雖一句不發,但桌子跟前的菜吃了大半。

嘗到以廚藝刷好感的好處,禾生喜滋滋地吃飽回屋,想著今日承了宋瑤的人情,明日多做些藕餅送去。

吃得飽,睏意早,睡得香,至午夜時分,院子裡靜悄悄的,一輪月亮睡意盎然地掛在天上。

禾生在夢中,恍惚覺得有人喊她的名字,時遠時近,看不清模樣,只有黑影輪廓。

「禾生,衛禾生。」

來人身姿挺拔,寬肩窄腰,一雙似星攬月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床榻上睡顏香酣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