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91章

禾生瞪大眼,而後擺手道:「梅中書還等著梅姑娘回家過年呢,我可不敢留你,省得耽誤你們父女共聚新年。」

梅穠枝一笑,笑容媚中帶郁,似是秋日裡禿了半片楓葉的樹,孤零零地站在太陽底下,堅毅而心頭不甘。

「我從未見過灝哥哥這麼喜歡一個人,就連對他的母妃德妃娘娘,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貼心與溫柔。你要好好待他。」

她吐字圓潤,緩緩而道,每說一個字就像是從心中拔出荊棘一般,又痛又無奈。

聽多了梅穠枝這些日子的冷嘲熱諷,話中帶刺,忽地冒出這樣一句話,真摯而充滿誠意,禾生微愣幾秒,而後應下:「我會的。」

梅穠枝起身往屋外走去,燈下她的身影漸漸拖長。禾生抬眼去望,梅穠枝正好停下腳步,微微掰過細長而潔白的脖頸,嘴角弧度上揚,「喏,要是你敢對他不好,我隨時都會回來和你搶人的。到那個時候,我絕對不會客氣的。」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內殿。

禾生愣了許久,方才因梅穠枝說要回家而湧起的喜悅,緩緩消退,一股子悲涼感漸上心頭。

梅穠枝是個好姑娘,可惜愛錯了人。

第二日,梅穠枝收拾好包袱,梅家的人早已備好車馬,在前院府門等待。

禾生央了沈灝與她一起送梅穠枝。

她的男人她不能拱手相送,但讓王爺送送梅姑娘,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梅穠枝好生交代了一番,大多都是讓沈灝注意身體飲食之類的,沈灝好脾氣地聽著,時不時去看禾生的臉色。

禾生走到一旁,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撅嘴安慰自己,不就是說說話嘛,有什麼關係的。

忽地梅穠枝喚她一聲,禾生回頭去看。

梅穠枝站在台階上,正朝她招手,這一次,她喊的不是側妃,而是王妃。

「王妃娘娘,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說。」

梅穠枝想起皇后昨天想要做的事,放心不下,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提醒禾生一下。

不出所料,禾生聽後,異常震驚。

雖然知道皇后娘娘行事較荒唐,卻沒想到竟能荒唐到這個地步!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差點被人算計,禾生就覺得後怕。

梅穠枝聳聳肩,見她這副受驚小綿羊般的模樣,反而消了取笑的興致,故作老成道:「灝哥哥肯定早有察覺,就算我真倒向了皇后,他也有辦法逃脫的。你可不要小看灝哥哥,他可是很厲害的。」

她說著捂嘴笑,往一旁不遠處站著的沈灝望一眼。

收回視線,梅穠枝繼續道:「我手裡握有皇后給的玉牌以及迷藥,待過完了年,定是要跟她有個了結的。」

禾生有些擔心,「你想做什麼?」

梅穠枝勾嘴一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

梅穠枝走後,府裡準備過年了。

之前便熱火朝天地準備著,現如今才有三天便是大年三十,眾人繃緊了神經,恨不得將手裡的事盡善盡美地完成。

這是平陵王府迎來女主人之後,過的第一個年。

自是意義重大。

大年三十那天,用過午飯,沈灝按例攜禾生進宮請安。

兩人皆品服而妝,往奉天殿而去。

奉天殿外早已聚集了密密麻麻一屋子的皇親,等著向聖人請安。

待請過安之後,眾人立於奉天殿前的大廣場前,太監會一一遞過瓷碗,一聲命令之後,眾人齊齊將碗摔破。

是為辭歲。

摔碗之後,太監會將聖人賜的金魚分給眾人,示意新的一年如魚得水。

一般而言,這金魚是要豐恩至少一月的。

說是豐恩,但說到底,只盼著能養活就行了。

禾生捧著裝金魚的罐子,好奇地不得了。

平民是不許養金魚的,什麼魚都能養,唯獨金魚,皇家有明文規定,無恩賜,一般人不許私自飼養。

這魚又小又金貴,一般人還真養不起。

因為大年三十當日聖人的金魚恩賜,很多人會事先在府裡養幾缸,以防宮裡賜的魚死掉後,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自府養的魚代替。

沈灝拉著她往德清宮去,交代後面的小太監好生捧著魚。

禾生時不時就往後面看,問沈灝:「能不能讓我自己養?」

沈灝不忍心打擊她,搖搖頭。

禾生晃他手臂撒嬌,「我以前在家養過鯉魚,有經驗的。」

沈灝直言道:「旁人養,這魚尚且活不過一月,讓你養,說不定一天都活不了。」

禾生不服氣。進了德清宮,與德妃行過禮之後,挨著德妃,將沈灝的話說了一遍,問:「婆母,你說王爺是不是誆我?」

德妃摸摸她的額頭,朝魚缸的方向抬了抬頭,伺魚的小太監便趕緊跪著將魚缸捧著奉上。

透明的魚缸,一條小金魚在裡活潑遊蕩。

德妃敲敲裝魚的玻璃缸,回頭對禾生道:「他還真沒誆你,這魚難伺候,喂得多了,它就容易撐死,喂得少了,它又容易生病抑或餓死,能順順當當飼養著的,還真沒幾個。」

禾生瞪大眼,「那聖人賜這個作甚?」

德妃握住她的手,「討個綵頭。」

她交代伺魚的小太監,一定要照顧好這條金魚。小太監得了令,歡喜激動得很。

宮裡太監千千萬,在宮裡難出頭,但若跟了平陵王,那就不一樣了。

若能因此入了王爺的眼,以後不愁沒人喊他總管爺爺。

回去的路上,禾生問了幾句關於金魚的話,小太監大著膽子多說了一些,禾生聽得高興,並未阻攔他。

待回了府,禾生令翠玉賞了小太監二兩銀子,吩咐他千萬要照料好。

王爺都跟她說了,養不活沒關係,到時候去六皇子府上撈幾條充數。

那多不好,不相當於造假嗎,她就不信,還真養不活了。

不單要養活,而且還要養得長壽。

小太監肩上的單子更重了。

在德妃宮中待至申時,三人前往大慶殿,殿中賜宴,宴上歌舞絲竹,眾人皆舉杯。

禾生與沈灝鄰座,高高興興地準備喝酒,被沈灝一個眼神攔住了。

他寬大的袖子底下,修長的手扼住她的臂膀,聲音低低沉沉的,「出息了,想著發疹子麼?」

禾生剛觸到盞杯的唇瞬間挪開,吐吐舌,「差點忘了。」

這第一杯酒是御賜,不能不喝。

沈灝悄悄地將自己一飲而盡的空酒杯與她的滿斟之酒交換了。

禾生生怕被人發現,微微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因為有皇后在,禾生覺得不太舒適,到了下半場,皇后醉酒離席,眾人也喝得差不多醉了,氣氛瞬間開朗起來。

莫箏火來找她說話,閒碎聊了幾句,扯到了姚晏身上。

其實還是為了問問東陽郡主的事。

「真得長得像麼?哪天帶你弟弟來,我讓老六和他站一起比比。」莫箏火笑得開心。

「之前我從未覺得小晏與六皇子有任何相似之處,後來瞧仔細了,眉眼間確實有點像。」

莫箏火拍拍她的肩,大有安慰之意:「不是我故意損東陽名聲,你弟被她纏上,豈是一個慘字能形容的,要不要我幫個忙?實在惹得急了,大不了我打她一頓。蒙著面打,不讓她瞧見是我。」莫箏火眼睛溜溜的,語氣輕鬆幽默。

禾生知道她說的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隨意應對了幾句,莫箏火往其他宴桌去了。

席間任意走動,聖人坐於頂上寶座,已然默許。

過個年,吃吃喝喝,就得熱熱鬧鬧的。

而後又有些別府的女眷來找禾生說話,為的是想與她結交一二。

場面話說了一堆,酒卻一口沒沾——沈灝偷偷將她案前酒壺裡的酒換成了茶。

過了半個時辰,到了喜慶點,聖人往大慶殿樓台而去,眾人在後面跟隨。

禾生坐久了,覺得腰疼,旁邊沈灝緊挨著她,大手按上她的腰,力道不輕不重地按著。

他湊到她耳邊,輕輕道:「待會看了煙花回府,你還想守歲嗎?」

禾生雙手合十,腰間被他摁得又疼又酸又舒爽,神情期待:「想,咱倆一起過的第一個年,當然得守歲。」

話剛落,殿宇上方傳來一聲彭,天空忽地被照亮,一簇簇煙花在夜空之上盡情盛放。

每年過年,禾生最喜歡的,便是看皇城燃放的煙花,煙花一放,不止內城的人能看到,就連外城的人也能依稀看到一二。

今年她站在皇城之上,眼前天空煙花璀璨,所有的美景盡收眼底。

原來站在近處看,竟是這般激動感受。

眾人的視線全被煙花所吸引,禾生興奮得幾乎踮起腳。

沈灝看她這副歡喜模樣,面前煙花在燃,她熠熠生輝的眼睛似乎也在燃,連帶著他的心,也燃了起來。

他低下頭,趁人不備,在她臉頰印下親吻。

禾生摀住臉,羞憤朝周圍望了望,全部都是人,前頭不遠處還有聖人站著。

他就這麼親下來了,也不怕被人看見。

她嬌嗔地喊了聲:「王爺!」

沈灝得意極了,負手在背,趁著她轉身去看煙花的瞬間,又迅速在她耳尖含了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