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無以為報

朔風和花千骨再次出現,是在天山飛霞峰。

飛霞峰,仙雲蹤,天山弟子御劍技術一向都是仙界首屈一指的。

花千骨只能約摸著出現在飛霞峰冰雪城中離掌門上洪淵有可能比較近的府邸之內。可是上洪淵的確切位置還是無法確定。抬起頭可以看見天空不斷的有青紅紫黃各色的劍芒掠過,周圍冰雪的城池巍然壯闊,猶如巨大的天宮。花千骨瑟縮一下身子,回憶起當時背著師父絕望的在一片冰雪中跋涉的情景,突然覺得有些冷。

施了攝魂術連連問了幾個人上洪淵在哪裡,都說不知道。他們只能小心翼翼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搜尋。

找到書房的時候,花千骨突然被一個人勒住脖子拖到角落裡,心裡一驚正要反擊,抬頭一看卻是上次救她的那個異朽閣的高個子綠衣女子。

「姐姐?你怎麼會在這?」

「噓……」女子四周看了看,輕聲道,「閣主不放心,讓我來這裡接應你。你們東皇鍾取得順不順利。」

「恩,基本上沒遇上任何阻礙。」

「那就好,那個上洪淵雖然是天山派掌門,但是現在基本上都不問派中事務,前兩天剛出去雲游去了。閣主怕你撲個空,就讓我先混進城裡,打聽神器的具體下落。天山派現在是由上洪淵的大弟子和四弟子分別主掌,分南北兩個派系。崆峒印應該是藏在機關重重的九霄塔裡,那裡是北派的勢力范圍。那塔除了掌門誰都不許進去,再加上時間有限,所以我只弄到了第一層的圖紙。你看完了記牢了,然後直接用昆侖鏡進塔裡去。」

花千骨一臉感激的望著她,她本來還打算利用上上飄的玄孫女身份接近上洪淵的,看來不用了,這回得用硬闖的。

花千骨接過圖紙細細看了一遍,就預備動身。

「我跟你們一塊去。」女子說道。

「可是……」

「那塔一共9層,每一層都布滿機關陷阱,光靠你們倆人還有糖寶不一定應付的來。你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可沒法向閣主交代。」

花千骨心頭一陣感動:「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綠鞘。」

花千骨點點頭,心念一動,三人瞬間消失不見。

 

再一回神,已在塔中。

還未待站定,周圍圓形冰壁上就突然密密麻麻的張開千百萬個小孔,無數發煒了劇毒的細小銀針三百六十度的從各個方向激射而來。

花千骨連忙運起真氣,鼓起光壁將幾人罩住。沒想到等到半炷香的時間過去,那暗器竟絲毫沒有減少或者消退的跡象。任他們向壁上如何攻擊施力都沒有用。

花千骨看了看落到地上的銀針很快消融,發現那根本不是銀針而是毒水凝成的冰針。只要有人的氣息,便循環往復的射出,生生不息。就算傷不了人,卻將人一直困在此處,直到精疲力竭。

「我們分開,慢慢移動,直接上二層去。」

朔風和綠鞘出了她的光罩,自己防護。可是銀針之多力道之大,致使飛行起來十分困難。

「樓梯在哪?」朔風四處張望,卻只見白茫茫中全是快速射來的冰針,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沒有樓梯,入口在你的右後方頂上那兒,但是被冰雪封住了。」花千骨回憶起圖紙上所畫的。

朔風轉過身,定睛仔細一看,總算看到了那塊微微和別處不一樣的地方,雙手一擊,掌風將周圍的冰針一時間全部擊碎,三人在下一波冰針未射出之前飛快的破了冰雪,穿過了入口,上了第二層。

本來早已做好了准備迎接下一波的攻擊,沒想到什麼也沒發生,冰壁上夜明珠詭異的發著綠光,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

三人也不多做停留,直接飛上第三層,可是居然還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花千骨望向綠鞘,綠鞘也不解的搖搖頭。

朔風檢查了一下覆上一層又一層冰的牆和地上還有上方。

「機關全被解開了,有人先我們一步進來過了。」

花千骨和綠鞘都大驚失色,飛速的往第九層趕去。

「這九霄塔周圍陣法遍布,如果從外面進來,不可能不被天山的人察覺。到底是誰會先我們一步進來這裡,還一連干淨利落的解開了那麼多層塔的機關的呢?」綠鞘眉頭緊鎖。

「可是為何第一層的機關沒有解呢?」糖寶忍不住問道。

綠鞘思忖道:「一層沒解大概是想制造出沒有人進過這塔的假象。上洪淵性格本就粗獷隨意。就算偶爾來這塔中看看,到了一層見一切仍是原狀,肯定以為神器依然萬無一失,懶得解了機關親自上去查看。」

「你的意思是說神器有可能已經被盜走了?」花千骨驚道。

綠鞘輕輕的點了點頭。三人匆忙到了頂層,果然發現了幾具冰凍的屍體。

朔風打量了一下四周:「神器沒被盜走,還在這裡。」

「真的麼?」花千骨驚喜的到處尋找,卻沒看出哪裡有收藏神器的地方。莫非有什麼暗門?她順著牆和地上摸索起來。

綠鞘檢查了一下那幾具屍體。

「全都是妖魔,死因十分蹊蹺,暫時看不出來,但是有一個,好像是曠野星……」

花千骨覺得有點耳熟:「曠野星?是誰啊?」

「曠野天的弟弟。」綠鞘從懷中取出一把奇形怪狀的刀,利索的割掉了幾個死屍的舌頭然後撞進了隨身的一個竹筒裡。

花千骨轉過身不敢看,想起那個曠野天就是太白山上與東方彧卿過招的很精通機關術的男人,自己還被他暗算中了劇毒。

「他弟弟怎麼會死在這裡?」

綠鞘等被凍僵的舌頭慢慢軟了下來,在竹筒裡搖了幾下,嘴裡念念有詞著什麼,似乎是在和那些舌頭問話,然後把竹筒放在耳旁仔細傾聽。

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道:「他們都死了一年多了,好像是在太白一役前曠野天和曠野星就聽從春秋不敗的命令拿著昆侖鏡到這塔中妄圖盜取崆峒印了。他們兄弟二人都精通機關術,不過雖然進入塔中,並順利的解開一路的機關陷阱上到這第九層,卻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取到崆峒印,危急時刻,曠野天扔下了他弟弟和其他人,獨自用昆侖鏡逃出了九霄塔。」

「可是他說的是什麼危險?曠野天也算很厲害的了,有什麼會連他們都斗不過,而且從此之後不敢再打崆峒印的主意,寧願先去攻打太白山硬搶其他神器?」

綠鞘緊緊的皺起眉頭:「他說,塔裡面……有個怪物……」

花千骨打了個寒戰,糖寶嚇得鑽進她耳朵裡去了。

「他們自己本不就是妖魔麼,怕什麼怪物啊?」

朔風望了望四周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崆峒印的封印,為什麼居然是解開的?」他奇怪的低聲喃喃道。

「你說什麼?解開的?」花千骨有些不可置信,吞了吞口水,「莫非,莫非,崆峒印封印解開就是為了鎮壓塔中的那個怪物?所以,所以上洪淵才一直沒有將它收在自己墟鼎之中隨了身攜帶?」

綠鞘點點頭:「這樣解釋說得通。現在的問題是怪物在哪裡?崆峒印在哪裡?」

朔風皺起眉慢慢走向南面的牆,然後慢慢伸出手,居然直接從牆上穿透了過去。

「在這裡……」

花千骨驚訝的看著朔風,突然覺得他和他的聲音都陌生了起來。

兩人跟著他穿過了冰壁,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這種漆黑是一種虛空,無論他們如何凝神也什麼都看不見,因為似乎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甚至連地面都沒有,他們卻很自然的在一個平面上行走。

朔風手一翻轉,放出了兩團明亮的火焰。三人順著火光望去,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漆黑。火焰雖然光強,光線卻很快被黑暗吞噬,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看不見四方。他們似乎身處在一個無限深無限廣的大洞之中。

而下面隱隱有熱風往上吹來,這個大洞似乎成了一張巨大的口,輕輕的呼吸。花千骨緊張的看著下面,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朔風突然抽出劍來,劃了自己一刀,用氣力將血打散,形成血霧往下方沉甸甸的墜了下去,仿佛有很大質量一樣,一直下落,直到深得看不見。

他們下方頓時出現了一條又一條交叉遍布的鐵索,密密麻麻的一直向下,將這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洞口一層又一層封住。每一根鐵索都有兩三個人合抱的粗細,銹跡斑斑,年代久遠,上面掛滿了紅線和符咒。

花千骨驚得滿身的雞皮疙瘩,可想而知,這下面鎮壓的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一個怪物啊。

「看到崆峒印了麼?在那——」朔風指了指下面無數鐵鏈交錯中隱約發著黃光的東西。

「曠野星他們可能就是取崆峒印的時候,封印力量減弱的一瞬間遭到了地底下那個怪物的襲擊,所有人的內丹和法力全部都被吸空了。曠野天可能就是慌亂中趁著其他人被襲擊的時候自己靠著昆侖鏡逃掉。」

「骨頭媽媽,我好怕,我們回去吧!」糖寶帶著哭腔說,抱住花千骨直哆嗦。

花千骨有些遲疑的看著綠鞘:「若我們取走了崆峒印,那這怪物豈不是要出世為害人間?一個妖神還沒出現就弄得人心惶惶了,如果再跑出來個怪物……」

「沒關系,再用另外的東西把它封印起來就是了。」

「另外的東西?」

「恩,你的血。」綠鞘篤定的點點頭。

「我的血?」怎麼又是她的血啊,她的血都快成了萬能沖劑了,殺敵,解毒,治愈,封印,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為什麼啊?我除了命數奇特八字比別人硬點就沒有什麼不同了啊,為什麼血可以做那麼多事?」

「你……閣主沒有告訴過你?」

花千骨一聽急了,東方彧卿到底有多少事瞞著她啊!

「告訴我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啊!」

「你以為每個人的血都可以由天水滴孵化出糖寶這樣等級的靈蟲麼?」

「究竟……究竟是怎麼回事?」

綠鞘搖了搖頭:「既然閣主沒有告訴你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也不能擅自對你多說什麼。反正你放心,用你的血絕對能封印住這個怪物。」

「好吧……那我應該要怎麼做?」花千骨緊張的看著下面黑乎乎的大洞仿佛立刻就要將他們全部吞噬,也顧不上再去探究為什麼血有那麼多用途了。

綠鞘從懷裡掏出一個石頭一樣的東西遞給她,可是是空心的。

「這次要多費你點血了。」

花千骨點點頭,割開血管將那容器裝滿,綠鞘在上面寫畫了些什麼。頓時那個石頭發出詭異駭人的紅光。

「我現在下去取崆峒印然後換上新的封印。」

「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的。」

「不行,我們一起下去,相互有個照應。」花千骨一想到曠野星的屍體心頭一陣發涼。

綠鞘勉強點了點頭,眉間一絲憂郁神色。幾人小心的繞過鐵索,飛到崆峒印周圍。周圍空氣都凝固了,下面傳來的熱氣越來越重,似乎是誰在急促的喘息。

花千骨緊張的看著綠鞘替換封印,大顆大顆的汗水直往下落,朔風握住了她的手。

綠鞘深吸一口氣,飛快的取下了崆峒印然後在原位放上了花千骨的血。

花千骨接過她迅速遞過的崆峒印放入墟鼎之中,感覺到周圍劇烈的搖動起來,鐵索嘩嘩作響,下面傳出奇怪可怖的吼聲,震聾發聵,連忙拉住綠鞘便准備離開。

卻不料綠鞘甩開她的手,用盡全身力量將他們向上推了出去:「封印未完成,來不急了,你們快走!」

說著繼續默念著咒語,雙手結成法印,渾身一片綠光閃爍。這時無數條銀白色的透明的觸手一樣的東西急速的從下面伸了上來。

花千骨大駭之下想回去拉她,卻被朔風攔住。只是剎那間的功夫那觸手已穿過了綠鞘的身體,花千骨能看到她身體內力急速流失,卻仍在努力進行封印。終於在失去內丹的那一刻,完成了封印,然後隨著慢慢向下收回的觸手一起往下墜去。

「綠鞘!」花千骨驚恐的喊了一聲,直往下飛去抱住她高大的身子。

「你騙我!你騙我!你這沒有危險的!你早就打算犧牲自己來幫我換取封印的了對不對?」她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綠鞘奄奄一息的努力睜開眼睛,對她笑了笑。

「你為什麼要這樣啊?」不值得的,不值得這樣為她,她們只有過幾面之緣,相識不深,何苦捨命為她?

「你別難過,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務罷了。」

「告訴我,什麼方法可以救你!我的血!我的血可以麼?它百用百靈的!」花千骨慌亂的伸出手喂血給她喝。

綠鞘咳嗽了兩聲,面色越來越蒼白:「沒用的……」

花千骨又拼命往她體內輸入真氣:「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等我拿到女媧石就一定能夠救你了!!」

綠鞘搖搖頭:「來不急了……對不起每次對你不是很凶就是冷冰冰的,因為你的命格……我總是怕閣主因為你而出什麼危險,其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那時候,咳咳……那時候你也是這麼小小的,提著一筐蘿卜……」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花千骨嘴唇顫抖的閉上眼睛,再一睜開眼,幾人已到異朽閣中。

「東方!東方!你出來啊!!」花千骨抱著她的身子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

「你別難過,也別覺得愧疚或者對不起我,我說過的,一切都只是交易而已,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要拿到崆峒印也一樣。你欠異朽閣的太多,不是那麼容易就還得清,我只求你好好待我們閣主。他這一生夠苦的了,不要再讓他難過……」

綠鞘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閉上了眼睛。花千骨腳步頓下來,怔怔的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

東方彧卿從外面飛奔而來,眼前看到的就是她抱著綠鞘的屍體,面若死灰的呆滯神情。

東方彧卿步子慢了下來,走到她跟前,看著綠鞘,眼睛裡劃過一絲叫人抓不住的哀傷,然後依舊面色平靜,沒有說話,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花千骨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之前跟她說過這條路難走,她終於知道有多難走了。

「東方……」她低低喚了一聲,六神無主的模樣叫東方彧卿心頭一疼。

失血過多加上悲憤攻心,花千骨眼前一黑往前栽倒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