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蠻荒一統

「這封印是白子畫下的?」

斗闌干不可置信的看著花千骨腋下的那個印記。花千骨睡夢中被竹染點了穴道,睡得依舊香沉。

「對,就是這個封印封住了妖神之力。若能破除,別說是出蠻荒,就算是毀了整個蠻荒也如彈指一揮。」

「為何不讓丑丫頭知道封印的事,你又打的什麼鬼主意?」

「前輩誤會在下了,在下也是為了千骨著想。前輩可知她心裡愛慕極深以致遭受絕情池水酷刑的那個人是誰麼?」

「我怎麼會知道。」他都離開蠻荒一百年了,這丫頭才多大。

「就是白子畫。」

「什麼?」斗闌干陡然高了一個音調,「他們不是師徒麼?」

「是師徒,這其間發生的事太過復雜,或許我們只有出去了才能知道。但是尊上行事一向穩重,這次又將妖神之力封印,又將自己徒兒廢掉流放,但是卻一直瞞住花千骨,我也不太想的明白。花千骨一開始甚至連自己身體裡有妖神之力的事情都並不知情,還是後來我試出來的。」

斗闌干皺起眉頭,白子畫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花千骨還說要趕出去救一個叫南無月的孩子,說白子畫誤以為那個孩子才是妖神,再過幾個月七星耀日之時就要將他處死。可是妖神之力是白子畫親手封印的,他又怎麼會分不清誰是妖神呢?」

「你的意思是白子畫跟她有染,有心包庇?找人替自己徒兒挨刀?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斗闌干連連搖頭,誰都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但是他敢以人頭擔保,白子畫絕對不會。

竹染面上一絲嘲諷,卻依舊點頭道:「以晚輩在長留山那麼多年對尊上的了解,自然也是相信他不會,何況那樣的話尊上也用不著瞞著她,還下狠手將她發配到蠻荒來了。我們離開六界太久,這件事太復雜,可能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內情。但是既然尊上這麼做了,肯定有他的理由。為了不影響他的聲名,暫時還是不要將此事公布於眾。而且他既然連花千骨也不說,我們也最好暫時先別讓她知道。」

斗闌干冷冷一笑:「你如此恨你師父,對你這個師叔倒還挺想得周到。」

「哪裡哪裡,尊上為人整個仙界誰不仰慕贊賞。當年他對我也算愛護有加,若不是他,我早被我師父處死了。尊上大慈大悲,就是戰神前輩當年受審之時,不是也幾度力保。」

「哼,那些陳年舊事,你倒是一清二楚。」斗闌干和白子畫僅僅只是點頭之交,倒是和摩嚴比較相熟。不過想來也是,整個仙界就沒有誰是和白子畫交情深的,他那淡遠的性子,就是你想熱乎都熱乎不起來。

「我現在絲毫沒有法力,解不了他下的封印。」

「沒關系,能解開一點是一點,她之前遇到危險之時,妖神之力有勉強沖破使出來過一回,救了她一命。可見妖神之力在蠻荒並不受束縛,若能恢復一小部分,我們回去的希望就更大了。」

「我試試。」斗闌干點頭。

於是接下去幾天裡,盡管漫天風雪,天寒地凍,可憐的花千骨還是被坐在雪人肩上的斗闌干驅趕到外面接受暴風雪的洗禮,美其名鍛煉身體,強健體魄,實則不是在冰林裡采蘑菇,就是在地裡挖冰蕊。覓了食來,卻不許她吃。

其他人還有哼唧獸他們吃得幾多歡快,她只能在一旁流著口水看著。不准哼唧獸給她偷偷送吃的,夜裡還不客氣的一腳把她踢到洞門口睡。肚子空空第二日還要跑到老遠山頭上挖了玄冰背回來,用手將冰剁碎,練習凝氣。

如此餓到極限,冷到極限,累到極限,再加上每天斗闌干為她點穴扎針,借此想要一點點沖破束縛她的封印。斗闌干性格一向是外冷內熱,比不上竹染未達目的不折手段不計犧牲,看到花千骨一次又一次的虛脫暈倒終究還是會微微心軟。

半個月過去,他們又多留了半個月。斗闌干特意挑一些有利於疏導和行氣的劍法教她,見花千骨再苦再累也始終咬牙堅持一聲不吭,又聰明伶俐,一點就會。不由得心中越發喜歡,開始對自己生平未收一徒之事遺憾不已。勸花千骨轉投自己門下,花千骨見他神色認真,連連搖頭。雖然師父討厭她了,但是還沒有不認她。

一次又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花千骨發現自己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靈敏。最重要的是,可以使用一部分法力,還能御劍在低空慢慢的飛了。

斗闌干滿意的點頭:「差不多夠應付了,明日我們出發去海邊。」

見到冥梵仙並且說服他,比花千骨預想中的容易簡單了千倍百倍。

一個長發如雪的男人站在竹林中,面似新月,卻眼若死水。眉間一枚殷紅欲滴的墮天印記,一般的墮仙並不會有那樣的印記,除非做了什麼天地難容之事。花千骨只在紫薰淺夏和他的額上見過。

在腦中細細搜尋一遍,竹染說他以前是上仙之尊,為何竟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連六界全書上都從未提及。

「他流放蠻荒至少也有五百年了,那時候清虛道長都還沒出生呢。他是仙界的恥辱,流放後有關他的一切都被一筆抹殺,自然不會有什麼記載留下。如果不是因為他來蠻荒時日太早,許多人紛紛跟隨,勢力根深,以他不管不顧,毫無作為的性格,又怎麼能和到處征伐、招兵買馬的腐木鬼相匹敵。」

——他什麼都不管麼?

「基本上不管,事務都交由四個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處理。他那四個部下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他若允了,那也就沒問題了。」

——他是犯的什麼罪被逐到這來的啊?

竹染緊皺眉頭,語調愴然:「他愛上一個男子。」

花千骨傻了。

——愛上一個男子便是如此罪大惡極之事麼,竟要流放到蠻荒?

「那時的仙界不比此時,仙規更加嚴厲苛刻,仙人是不准動情的……更何況他愛上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

花千骨眼睛瞪得更大了。

竹染苦笑搖頭:「傳說他兄長修為雖沒有他高,只是一介小仙,卻一心向道,不肯愛他,他便惱羞成怒,將他殺來吃了,一點點咬碎,連一根頭發都不留。」

花千骨身子晃了晃,有悲傷欲嘔的感覺。

「所以將他流放蠻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枚墮天的印記,便是他有違天道,背德亂倫的恥辱的刻印,就像三生池水在人身上留下無法磨滅的疤痕,既是懲戒又是警示。如同現在,時刻見證著我的野心貪婪,還有你的癡心妄想,哈哈哈哈。」

竹染仰天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冥梵仙,笑花千骨,還是在笑他自己。

——有違天道,背德亂倫。

八個字狠狠的敲擊著花千骨的耳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從來幾乎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臉,心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恥辱的印記,這便是她對自己師父不尊的懲戒。

斗闌干狠狠瞪了竹染一眼,拄著柺杖,拉過花千骨覆在臉上的手就走往竹林裡走去。

將一起聯合出蠻荒的事對冥梵仙說了,他始終眼神飄忽,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伸手碰了一下花千骨的臉:「你就是妖神?」

花千骨倉促的退了一步,望著他超凡脫俗卻始終籠罩哀傷的臉,想起剛剛竹染說的,心頭既有同情,又有幾分害怕。

「妖神出,天地薨,蠻荒陷,六界崩。終於到時候了麼……」他低下頭喃喃自語著。

斗闌干心頭一驚,這千年前的預言難道會成真?

花千骨懵懵懂懂的看著冥梵仙的眼睛,心也沉浸在一片悲苦中不能自拔,怎樣的他,才能經得住這萬古的哀傷和寂寞,才會有那樣黯淡絕望的孤寂眼神。

「你們慢慢想辦法吧,水銀間的人任憑你們調遣就是,若有誰不服,再來跟我說。」

他腳步輕悠的離開,揚手撥開壓低的翠綠竹枝。

冥梵仙既已首肯,天平失衡,腐木鬼勢單力薄,要再說服就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性格狡詐,和竹染談了許久的條件。但是因為有斗闌干和冥梵仙都奉了妖神為尊,而看到面目丑陋的花千骨居然萬獸臣服,在蠻荒還能夠御劍,心裡摸不著底,不敢冒然相爭,只能暫時屈就,心想著如果真能出去,其他事以後就好說。

一個盛大的妖神登基儀式之後,終於蠻荒人心一統。花千骨騎著睚眥獸上台,御劍繞場三周,受著台下萬千人的歡呼雀躍的跪拜,卻也知道其實各個都是心懷鬼胎。她不過就是一個幌子一個工具一個傀儡罷了。不過只要能夠出去,離開這個地方,她不在乎,跪在她身下的人也不在乎。

看著站在一旁的竹染滿懷信心一笑,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她知道他已對出蠻荒有了非常大的把握。雖還不知道竹染骨子裡賣的什麼藥,但是卻並不擔心這些人出去會對六界有什麼大的顛覆。因為這些人一旦出去之後,就必定完全脫離自己,也就是所謂妖神的控制,變作一盤散沙,海闊天空,盡情享受他們得來不易的自由。才不會聽從去完成什麼竹染所說的六界一統的大業。但是畢竟帶著被流放的積怨和憤恨回歸,必定在六界中大肆破壞和報復。造成的悲劇和惡果也是自己所無法掌控的。

但是她自己已經深深的體會到了蠻荒的恐怖,如果她可以離開的話,她也再不忍心將其他人留在這裡。這種人間地獄,就算再怎麼清高自守的仙也會被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臨近出去,她反而越發憂心忡忡。卻沒想到竹染最後還是讓她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