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竹染步伐匆匆的走向房內,「神尊呢?」
東方彧卿攔住他,眉頭深鎖:「她正在休息。」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睡午覺?」竹染伸手便把他往一旁隨意一推,大步就要向裡走。卻一眨眼,東方彧卿又到了他面前。
「不得無禮!」
竹染瞇起眼睛看著他,很明顯他只是一介凡人,沒有道行,更不懂法術,卻不知為何如此厲害,花千骨又如此依賴於他。不過他們能夠出蠻荒也全部靠他,此人神秘莫測,不容小覷,暫時還不能得罪。
「我有要事向神尊稟報,請代我通傳。」
東方彧卿猶豫了一下,再一抬頭,斗闌干也來了。出了蠻荒,他法術很快恢復,釘過銷魂釘的地方,雖不能像花千骨一樣自動愈合,但是已完全不需要再借助拐杖行走。
東方彧卿見連他都濃眉緊鎖,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可是骨頭現在的狀態,應該是什麼也聽不下去了。
「她真的在休息,有什麼事一會再說吧。」
房內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東方,我沒事,讓他們進來吧。」
竹染和斗闌干入內,花千骨正披衣坐在床上。整個人仿佛大病一場一般,憔悴不成人形。可是明明剛剛回來的時候還滿臉興奮的神采,這才過了多久一會。
「你怎麼了?」竹染凝眉開口,就是當初她奄奄一息,雨打風吹躺在他門前幾天幾夜,都未曾見過她如此頹廢絕望的神色,仿佛瞬間便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剛一開口,突然發覺自己的語氣似乎有著一絲不同尋常的關切和溫柔,不由得眉頭皺得更深了,厭惡的撇開頭去不再看她。
花千骨努力的擠出笑臉:「我沒事,可能呆在蠻荒久了,突然出來有點不適應,其他人都安排的怎麼樣了?」
「找你就是為了說這事,清憐和清懷二人擅自出島了。」
花千骨一驚:「清憐?清懷?」在腦中搜索一遍,沒聽過這兩個名字。不過的確,蠻荒眾人自己又認識見過幾個?基本上都是竹染在應對,自己都不管,也管不來。
「他們是?」
斗闌干在一旁答道:「他們二人以前是茅山弟子,掌門清虛的師弟和師妹,五十年前不知犯了什麼大錯,被清虛逐到蠻荒的。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了,應該是急著回去找清虛報仇去了。」
「什麼?」花千骨一下就睜大眼睛坐直了,「茅山?報仇?可是清虛道長已經仙逝了啊!」
死了麼?竹染和斗闌干皆是一愣,他們離開六界這麼久,又怎麼會知道。
花千骨低頭一想,這事清虛道長和雲隱都沒跟她提過,六界全書裡也沒有記載。清虛道長這麼慈祥和藹的人,卻不知道兩個師弟妹犯了怎樣的過錯,他才下得了這種狠心。
東方彧卿看穿她的疑惑,沉聲道:「那清憐是清虛和清懷的小師妹,從小體弱多病,性格乖僻,卻仗著兩位師兄的寵愛更加刁蠻任性,囂張跋扈。她本來長相就其貌不揚,還患有怪病,不管用什麼靈丹妙藥就是無法生長體毛,所以沒有頭發也沒有眉毛和睫毛,看著別的女子都是滿頭青絲,她卻只能一直靠法術喬裝維系,心態日漸扭曲,幾欲發狂。她癡戀清虛,清虛對她也滿心憐愛,原本二人都快成親了。後來清虛卻發現她日漸美麗妖冶起來,發絲也開始飛速生長,心裡覺得奇怪,便暗中調查,這才被他發現,清憐利用清懷對她的愛意,虜了百余名少女來,借由吸取處子的陰氣和精血,食其心肺,然後施用禁術來助自己養顏。事跡敗露,清懷要帶清憐逃走,她卻死都不肯,自以為此事並無其他人知曉,清虛愛她定不會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責罰於她。可是清虛畢竟是一派掌門,整整一百多條人命,又如何能夠徇私。為了茅山的清譽,也為了還死去的人一個公道,雖沒辦法依門規取他們性命,卻終於還是狠下心將他倆逐到蠻荒去了。那清憐外表雖柔弱,手段卻毒辣決絕,又怎麼肯善罷甘休。五十年的積怨,好不容易等到出蠻荒的這一天,自然首先便是前往茅山找清虛報仇去了。卻不知道,早在多年前,清虛道長就已經被雲翳和春秋不敗他們殺害了。」
幾人聽的都不由微微出神。花千骨抬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心頭不由得一痛。一個女子,可以為了自己的容貌做到那種地步麼?那她呢?
「清虛當初念在同門之情,逐他們去蠻荒之時,並未傷他們一分一毫。所以他們一回來法力恢復,別說是大鬧茅山,就是滅了茅山也不在話下,以雲隱他們的力量很難對付得了他們。到時候事情一鬧大,很快整個仙界的人便會發現不對,隨便派人到蠻荒一查便知你們已出蠻荒,若他們二人再次被俘,大家的行蹤也會很快暴露。」
竹染用力點頭:「現下最緊要的是趕快把他們二人抓回來。」
斗闌干在一旁冷笑一聲:「抓回來?說的容易。以他們二人的法力,隨便一人你小子都不是對手。」
「我自然是不成,也知道前輩腿腳不方便,所以特來向神尊稟報……」
「哼,你想丫頭親自去麼?」
「我去吧。」東方彧卿道,「骨頭你好好休息。」
花千骨拉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沒關系,你不用擔心我,我也不是信不過你,不過我畢竟曾經也是茅山掌門,卻從沒未茅山做過些什麼,這次也該負些責任,我擔心雲隱他們,想回去看一下。」
竹染和斗闌干二人又是一驚:「你當過茅山掌門?」
花千骨苦笑一聲,望著遠方微微有些出神,是啊,一切還要從那時說起。茅山,是所有事情開始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東方彧卿道,花千骨點頭。
「我也去吧。」斗闌干也道,好不容易出蠻荒,他可不想又困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島上。
花千骨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只有竹染在島上看著這些人:「戰神前輩,你還是留在這吧,如果還有誰要強行出島,也只有你留得住他們。」
斗闌干只能點頭。他倒也不擔心她會出什麼事,雖然她身上被激發出來的妖神之力只是一小部分,可是竟然能破妖殺之陣,可見哪怕放眼六界也幾乎罕逢敵手。只是時日太短,她根本就不會,也沒能力駕馭使用。但是有那個深不可見的書生在一旁幫她,對付清憐和清懷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關鍵是不能弄出太大的響動,讓仙界有所警覺。
花千骨和東方彧卿即刻啟程,茅山離這並不很遠,全力御劍飛去不要半天光景。
准備出發花千骨才發現東方彧卿不會御劍,不由覺得有趣的挑起了眉毛:「我以為你是無所不能的呢!」
東方彧卿樂呵呵的笑:「我又不是修道之人,只是區區凡人之體,自然不能像你們一樣隨心所欲遨游天地,造化自然。不過我自有辦法來去,雖不能御劍,卻可以御獸。」
「是像殺姐姐一樣的火鳳麼?」突覺不對,不應該叫姐姐了,可是又一時改不了口,對了,殺姐姐怎麼樣了。
東方彧卿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一樣,立馬岔開話題:「像他那樣當然也可以,隨手疊的紙鶴,或是用機關術做出來的東西,也都可以飛的比御劍快,而且絲毫不損真氣不讓人感覺疲憊。」
東方彧卿變魔術一樣攤開手掌,頓時手心裡接連飛出一只又一只小小的七色的紙疊的小鳥出來,還嘰嘰喳喳的,繞著花千骨飛上飛下。
花千骨忍不住笑了起來。東方彧卿久久望著她,多想將她的笑容就這樣永遠留住。
「我們還是乘雲走吧,比較快也比較隱蔽,不容易被發現。」花千骨伸手往天空中一朵不大不小的雲兒一指,那片雲便飄飄悠悠的飛了下來。
二人坐在雲端,面面相對,花千骨卻形容呆滯,微微有些出神。
「骨頭?」東方彧卿喚她。
她愣了一下,仿佛從遙遠的記憶裡猛然收回神來,心頭一痛,倒抽一口涼氣,然後開始急促的喘息。
「你身體真的沒事?」
花千骨輕輕擺手,淒涼一笑:「我是妖神啊,沒有人比我身體更好了,怎麼砍怎麼刺怎麼釘,都殺不死的。」
「骨頭!」東方彧卿撇見她眼中沉甸甸的絕望和心灰心頭猛的一疼。
花千骨反應過來,立馬微笑握住他的手:「別擔心,我開玩笑的。」
她只是突然回憶起當初和白子畫回長留時,也是這麼共乘一雲。沒想到後來當真成了他徒弟,更沒想到那麼快他又要重新收徒,一時絕望悲撼難以自己。
「像清憐和清懷的這種事還會不斷的發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備。」東方彧卿溫柔的說道。
花千骨點點頭:「我知道,他們每一個人之前在六界莫不是響當當的人物,卻委屈在蠻荒受了那麼多非人之苦,心頭積累下的怨恨,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安撫。之所以肯乖乖隨我留在島內,暫不出來生事,不過是因為法力尚未復原,在養精蓄銳,靜待時機罷了。而那些真心想要尋求庇護留在島上,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開始一段的生活的,都是一些或者法力被廢,或者能力不足以自保,沒辦法出來興風作浪的人。我們逃出蠻荒的事不可能隱藏得了太久,很快仙界便會進行大規模的圍捕和絞殺。我只希望在救出小月前能夠先瞞上一陣子,這樣救他會容易一些。」
「所以你並不擔心竹染會利用你的力量還有利用其他人做出什麼事來?」
「你也看出他的野心來了?」
「那是自然,雖然他被逐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我還沒出生,長留山也瞞得極為隱秘,但並不表示我對他一無所知。」
「恩,他們是仙魔,不是兵將,竹染把一切想的太容易了,在蠻荒他們為了出來,迫不得已可能還會虛與委蛇,既然得出,又怎麼還會聽命於誰。我只擔心他們為禍,倒不擔心竹染的企圖。不過他太聰明,還是得多加提防。」
「骨頭,你長大許多。」東方彧卿心疼的摸著她的一頭亂發,不再像以前一樣扎成可愛的兩個包子一樣的發髻,而是隨意披散開來,否則便會露出額上和鬢間幾塊結疤無發的頭皮。
花千骨抱著膝蓋,臉埋在腿中:「我年紀不小了,總不能一次又次心存僥幸的靠著你幫忙,靠著殺姐姐或是誰來救我。我不想變多強,只希望一直有你們寵著,有師父寵著……後來被逐到蠻荒才發現,原來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你們誰都不可能永遠都陪在我身邊。可是我偏偏還是如此卑微無能,只得靠哼唧和竹染照顧我。我不想成為誰的負擔,也不想長大不想懂那麼多,可是有些事又非明白不可……」
東方彧卿心頭一酸,便想開口說,我會永遠陪著你,卻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有什麼資格?對她做這種承諾?
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心下一片淒涼,眼睛迷蒙中竟有了一些霧色,時間剩下不多了。
——骨頭,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保護你,堅強,是你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