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心中一蕩,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塌上。
花千骨醉眼迷離的仰望著他,白子畫突然其身而下,埋於她的頸間,長歎一聲。
「小骨,你就從未想過,嫁給師傅嗎?」為什麼她口口聲聲喊著要嫁給東方,卻從來沒想過嫁給他,她這一世,果真一點都不愛他嗎?
花千骨暈乎乎的腦子頓時就炸開了花。
嫁給師傅?
他從來都沒這麼想過也不敢這麼想,那個人,是師傅啊……感覺一只手正在解她衣服上的帶子:「師傅?」
師傅今天怎麼了?
「不要跟他走,不要離開師傅好嗎?」白子畫低喃,聲音中隱藏的巨大痛苦幾乎讓花千骨心軟到忘記一切。
「師傅,你喝醉了,小姑不會離開你的。」花千骨絲毫不疑有他地輕撫著他的背他的長發。
「小骨,你不是一直想要師父嗎,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明日便不會走……」
衣服被脫了下來,感覺到白子畫的吻順著頸間滑下,花千骨開始有些慌了,這和平日裡的親熱似乎不太一樣,冰冷的空氣中激蕩著一種特別的味道,可是又無力反抗,連骨頭都酥軟麻痺了,萬千迷醉在酒精和白子畫的氣息裡。
「師傅……我不走……」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
「小骨,你還愛師傅嗎?」
「愛?」
白子畫抬起頭看著醉眼迷離的她,滿臉淚痕的她。是小骨,可是又不完全是她……東方彧卿的聲音又一遍在耳旁響起。
————
難道你和她秦金石,不會覺得懷抱裡的是另一個人,不會覺得內疚嗎?
悠長的一聲歎息。
白子畫,你在干什麼呢?
以為這樣她便不會離開了?錯過的,就再也沒機會挽回。能有這些年的相伴,也該知足了。你難道嫌上輩子傷害他的還不夠多,還想讓她更恨你嗎?這一次,就一切尊重她的選擇吧。
花千骨感覺被人緊緊抱入懷中,仿佛要捏碎了般,那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那樣悲傷地問道:
「小骨,師傅這一世要怎樣做,才不會錯呢?」
她想回答,可是眼前逐漸漆黑一片,過往的一切,排山倒海而來。
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漫長的一生,如此清晰,如此真切,連每日吃的什麼菜,穿的衣服的顏色,天空中漂浮的白雲的形狀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愛與恨,痛與苦仿佛隔了太遠,被歲月附上塵埃,變得似乎不值一提起來,可卻依舊留在了心底某處隱隱作痛。
花千骨睜開眼,面色平靜淡然。
她正斜倚在湖中小榭的臥榻之上,風卷簾動,岸邊桃花樹下是哪個熟悉至極白的塵埃不然的身影,正對影獨斟。
前塵往事在她腦海中迅速流淌,回頭看,猶如過眼煙雲,。可是有些時卻始終銘刻在心上。從她如何在憎恨和絕望之下,設計讓白子畫親手殺了自己,下來不死不滅的詛咒,到心甘情願吃下仙丹,只為了換他一個完完整整的花千骨,甚至還有當初一紙遺神書沒想到卻毀滅了整個神界。
她全都記起來了。
千萬年的記憶堆積在心頭,神識變得清明透徹無比,勝過得道之人瞬間的大徹大悟。
可是眼睛卻始終癡癡的看著遠處的那個人,想起這些年自己為他所受的痛,他為自己所受的苦……一步一步,仿佛從天邊,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眼前之人早不復昨夜想要挽留她時的痛苦無措,又變得冷淡而遙遠起來。
為何,他可以對身為孩子的小骨慈悲,對喪失記憶的小骨溫柔,確實重要以這樣冷淡的面孔來面對深愛著他的她?就算事到如今,依舊不肯接受自己嗎?卻又為何,還口口聲聲求自己留下?
白子畫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些年倉皇流逝的歲月頓時碎作指尖的粒粒塵埃。
相顧無言,那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哀纏繞的兩人幾乎無法呼吸。
花千骨和動了一下嘴唇,卻仿佛已經失去了語言的本能,只從嘴邊流露出幾個殘缺的音節。
可是白子畫聽懂了。
---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輕歎一聲,她還是放不下,始終要自己給一個答案。她還在執著,可是至少說明,她還在愛他。
「對不起」千言萬語,還有這些年的所有愛懼,都只凝固成這一句話。
花千骨想笑,可是臉部肌肉不聽使喚,依舊是面無表情。
是啊,愛情到頭來一共不過就只是幾句話而已,「我愛你」、「我恨你」、「算了吧」、「對不起」、「忘了吧」……而他永遠只會說著一句。
她轉過身,慢慢向天邊飛去。
白子畫欲挽留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選擇了親手殺死她的自己有什麼資格留下她?
慢慢垂下眼瞼,涼薄的唇輕輕合動,再抬頭萬裡晴空已沒有了花千骨的蹤跡。
他知道,他去找東方彧卿了。而他,了無生意,也該離去。
太久沒有御風而飛,花千骨有些頭暈目眩。她趕著去找東方彧卿,因為她要去接糖寶,世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東方說過,她醒的時候糖寶也會一同醒來。
可是異朽閣裡等待她的沒有東方彧卿,只有傻乎乎的剛睡醒的糖寶,看到她喜極而泣的叫著娘親,花千骨抱著她左親右吻,淚水蹭的它滿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傷最深的痛和憎恨,最大的遺憾和不甘,終於在這一刻圓滿,重獲珍寶的喜悅和感恩,沒有人可以理解。
糖寶還記得發生過的所有事,但是道行和靈力全無,又要重新從最低級開始修煉。
「糖寶,東方呢?」
糖寶眼淚嘩嘩地看著花千骨:「爹爹……爹爹他已經死了……」
花千骨如被雷擊:「你說什麼?」
「骨頭,爹爹已經死了!」
「胡說!他怎麼可能死呢?我明明前天還見著他!」
「是真的,骨頭,他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異朽閣主雖無所不知,可是世世早夭,這是夭命,在劫難逃。何況他上一世為了多陪你一年,今生本就命短,續命時間有限,可能等不到見你。所以你一直見到的那個,是鬼……」
索然經歷如此多的風浪,花千骨還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到幾乎站立不穩。
「你是說我那麼久見到的,都是東方的鬼魂?」
糖寶點頭:「當初爹爹告訴尊上你的下落沒多久就去世了,否則他說會親自去殺阡陌那接你回來撫養你長大,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把你交給尊上,然後化作鬼魂一直陪在你身邊。其實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一直在暗中看著你成長。他聽見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他,要跟他走,心裡是抱了期待的,便一直在等,等你吃下歸仙丹恢復記憶的這一天。如果你最終選擇是跟他在一起,他哪怕拋棄一切也不會與你分開。可是一直到方才見你恢復記憶向白子畫問的仍然是那樣一句話,就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便黯然交代了我幾句,重入輪回去了。」
花千骨茫然搖頭:「這怎麼可能……」
「爹爹本來想見你最後一面再走,可是怕自己捨不得,不肯放手,對你有了六年和執念。也怕你回復記憶,知道一切,又看到他變成那樣,就不會順從本心地作出選擇,所以才不辭而別……」
花千骨緩緩退了兩步,倉皇四顧。
東方彧卿!你又騙我,你到底要騙我多少次?為什麼到死都不肯見我最後一面,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
似乎一切是在為她好,又似乎是在害她。似乎總是在騙她,卻又不求回報地付出了一切。
她始終都不知道,他的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或是千萬年輪回無聊之下一時興起的玩具?
只是斯人已去,他給了她最後的成全,然後離開。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謎,封印在異朽閣中那一條條鮮腥的舌頭裡。
「他有留下什麼話嗎?」
「嗯,他說放下一切,做回以前的骨頭,上輩子你們倆都做錯了,如今,不要再錯一次。」